薑芙之前跟在葉氏的身邊,雖然偶爾也落筆,陪她畫一些花鳥之類的,但在短時間內獨立完成這麽一幅多個人物的作品,還是頭一次。


    所以,她耗費了大量心神。


    有時候吃著吃著飯,忽然想到什麽,薑芙就馬上丟了筷子,重新撲到畫前。


    等再想起來,飯菜早都冷了,就隨便對付兩口。


    而晨耕說到做到,包攬了小院裏全部的活計。


    隻是他年紀小,又有一點粗心,接連把林越的衣服給搓爛了兩件。


    薑芙聽說了,覺得這樣下去也不像樣子。


    於是,她抽空找到林越:“林公子,咱們不如再添個粗使婆子,像漿洗打掃之類的,都可以讓她做。你白天去府學,身邊不能離人,晨耕還小,再這麽兩頭跑,恐怕他也吃不消。”


    晨耕慚愧地低下了頭。


    林越看看他,對薑芙點頭:“好,我去找人。”


    “伯府後麵的巷子裏,有個臉上帶疤的婦人,年輕的時候也在伯府裏做事,後來嫁給馬廄的劉二狗。聽說世子做主,允她和劉二狗和離,林公子不妨去打聽一下,將她雇來。”


    薑芙還記得那個叫春杏的婦人。


    或許,因為對方也堅決不肯做小的行為,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令她久久難以忘懷。


    林越並不多問薑芙為何認識這樣一個婦人,他答應她,隻要這個婦人願意,就讓她過來做事。


    薑芙鬆了一口氣。


    她還真的怕林越好奇自己和春杏的關係。


    林越的效率很高,隔天他下學之後就去了後巷,找到春杏。


    翌日一早,春杏便出現在了小院,身上背著包袱。


    薑芙打量著她,心中暗暗驚奇。


    如今的春杏倒是和之前大相徑庭,雖然依舊瘦弱得風一吹好像就能倒下似的,臉上的疤痕也依舊猙獰可怖,但整個人站在那裏,透著一股堅韌。


    看來,沒了劉二狗那種渣男的折磨,她果然可以好好生活。


    “以後我叫你春姑姑吧。”


    薑芙上前,拉過春杏的手,柔和地說道。


    這一拉,發現她的手指上全是裂口,粗糙得如同七八十歲的老嫗,那是常年給人漿洗衣服導致的。


    春杏謹慎地回答道:“奴婢給薑芙姑娘問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不說話的緣故,她的聲音嘶啞,口音也有一點奇怪。


    “林公子為人寬和,晨耕人小鬼大,你留在這裏,隻需要好好做事,盡心伺候主子即可。”


    薑芙點到為止:“林公子是讀書人,將來要是高中,一定能做個好官。”


    意思就是,別看他現在寄居在伯府,但早晚會自立門戶。


    而且,以後也不會和伯府牽扯過多、過深。


    春杏眼睛一亮,明顯是聽懂了。


    薑芙覺得她果然也是一個聰明人,不枉自己冒險,拉扯她一把。


    有了春杏,大家的生活質量又提升了一個檔次。


    她不僅任勞任怨,偶爾說出的三言兩語也隱約透出幾分見識,甚至熟知禮儀,也很擅長煮茶。


    隻不過,林越這裏沒什麽好茶供她發揮就是了。


    薑芙私下裏把自己偷偷聽來的話告訴林越:“怪不得我聽那些街坊說,春姑姑年輕的時候是近身伺候主子的,那時候伯府還鼎盛,她自然見過好東西。”


    林越之前也打聽過春杏的來曆。


    他感慨道:“真是巧婦伴拙夫,賴漢娶花枝,據說那劉二狗……”


    關於劉二狗的事情,下人們知道得不多,隻知道他得罪了主子,受了重罰,沒等被人牙子領走就咽了氣。


    但薑芙卻比誰都清楚。


    這其中還有她的手筆呢!


    林越話鋒一轉:“聽說世子憐憫春姑姑被劉二狗欺侮多年,特地放了她的身契,隻是她孤身一個,無親無故的,真離了伯府也未必就好。”


    所以,他和春杏簽的是雇她做事的契約,簽了三年。


    如果期間春杏想離開,隻需要賠一筆違約金,並不涉及人身自由。


    “真好。”


    聽完林越的話,薑芙一臉羨慕。


    林越注意到她的神色,他沉吟道:“如果你……”


    剛巧薑芙抬頭,一看天色,她頓時變了表情:“哎呀,光顧著說話,奴婢得趕緊回去了。”


    她匆匆行了個禮,又跑回去繼續作畫。


    用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薑芙終於完成了這幅畫。


    當她把林越喊進屋裏,向他展示的時候,他凝視著畫上的人和景,久久說不出話,直到雙眼發紅。


    半晌,林越才哽咽著開口:“薑芙姑娘,請受林某一拜。”


    話音剛落,他就真的行了禮。


    薑芙連忙側身,避禮不受。


    雖然她這些天的確算得上嘔心瀝血,但這是自己親口答應的,而且有春杏和晨耕在,薑芙除了畫畫之外,完全不需要操心其他,連洗腳水都有人給端來。


    說起來,她還更不好意思一點。


    “對了,不如林公子在空白處題一首詩。”


    薑芙指著畫上一處說道。


    林越稍一思忖,提筆唰唰落下。


    字與畫,相得益彰。


    “明天我拿去裝裱,姑祖母生日那天一定歡喜。”


    見墨跡幹了,林越小心翼翼地把宣紙卷起,隻見他抿著嘴,臉上的雀躍之色怎麽都掩飾不住。


    薑芙覷著,心說如果不是家道中落,他也不必少年老成。


    稍微休息了一天,薑芙選好了布料和花樣,準備做一條抹額。


    畫作是替林越準備的,這是她自己給林老姨娘的壽禮。


    雖然隻是小東西,但做得精致,也能拿得出手。


    天氣晴好,她坐在廊下繡花,一向少言寡語的春杏見到,忍不住從旁指點了兩句針法,卻令薑芙受益匪淺,大呼厲害。


    “春姑姑,你真是什麽都懂!”


    她由衷地敬佩。


    春杏沉默了許久,才啞聲道:“你說的林老姨娘,我認識。我和她同一批入府,她聰明伶俐,後來調去伺候老伯爺。我性子木訥,老伯夫人覺得我穩重,就讓我管著房裏的衣裳首飾……”


    至於她誓死不從的那個主子,是老伯爺當初很疼愛的一個庶子。


    她倒不是看不起庶子,隻是在伯府見慣了妻妾相爭,明白以色侍人不長久,甚至最後落個草席子一裹,隨便丟到亂墳崗的下場。


    “原來你們還有這樣的淵源。其實,老姨娘這輩子過得也不如意,你當初的決定……不算錯。”


    薑芙握著春杏的手,輕聲說道。


    春杏明白她是擔心自己鑽牛角尖兒,努力開解自己。


    “像我們這種人,選東選西,最後都是一樣。好姑娘,你能拚命掙出來,才是對的。”


    說完,春杏又去挑水了。


    沒多久,她挑著滿滿的兩桶水回來,把水倒進缸裏,便又去找了薑芙。


    春杏小聲說道:“世子夫人身邊是不是有個叫碧荷的,是家生子,她娘老子也住在後巷裏?”


    她來了這些天,因為踏實能幹,每天出來進去的,也結交了幾個人,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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