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政不太明白周皇後的意思。


    但眾目睽睽之下,他亦不能拂了她的麵子。


    “皇後,如何喜上加喜,你詳細說來,讓朕先聽聽看。”


    薑政斟酌了一下,語氣裏多了一絲謹慎,沒有一口應允。


    下麵坐著不少臣子和他們的家眷,周皇後事先沒和自己商量,就忽然鬧這麽一出,薑政多少還是有些不快。


    周皇後仿若沒聽懂薑政的言外之意,她又眨眨眼,先看了一眼坐在趙太後身邊的薑芙。


    “臻榮公主是陛下幼妹,今日君臣相得,陛下何不考慮一下公主的婚事呢?正所謂舉賢不避親,臣妾心中倒有一個極好的人選,正是臣妾表弟,興濟侯的嫡幼子。”


    周皇後的母親有一位同胞妹妹,嫁給興濟侯做了繼室,婚後生了四個兒子。


    加上原配之子,興濟侯一共有七個嫡出兒子,可謂人丁興旺。


    但人多了也就意味著開銷大了,興濟侯本人又不是什麽能幹的,何況世子之位早已定下,其他兒子們以後隻能各奔前程。


    於是,興濟侯夫人就把主意打到了薑芙的身上。


    小兒子嘛,尚主是很不錯的選擇。


    就憑趙太後對女兒的疼愛,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了駙馬,說不定還能拉扯一把侯府。


    要是小兒子能夠討公主的關心,說不定趙太後為了女兒以後過得舒心,甚至可以插手侯府的繼承權,改讓她的大兒子做世子!


    為此,興濟侯夫人沒少去姐姐那裏說好話。


    姐妹倆都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周皇後亦是如此。


    周皇後一說完,全場俱靜。


    看情況不對,樂師和舞伎們都停了下來。


    總管太監偷偷覷了一眼薑政,然後朝空中一揮手,讓他們先退下。


    隻見趙太後臉上笑意不變,反而饒有興致地看向周皇後:“皇後,哀家依稀記得,這位興濟侯的繼室夫人,正是你的親姨母吧?”


    周皇後覺得趙太後真是老糊塗了,都說了是她的表弟,自然是她姨母的兒子。


    她耐著性子回答道:“是,興濟侯夫人正是兒臣母親一母同胞的妹妹。”


    興濟侯府的確比不了從前了,但臻榮公主同樣也沒了父親。


    如今她隻是皇帝的妹妹,不是皇帝的女兒,嫁給侯府嫡幼子,吃喝不愁,享樂一生,有什麽不好?


    正想著,就聽趙太後冷笑一聲:“果然是她,看來哀家還沒有糊塗!”


    有些上了年紀的,似乎隱約想到了什麽,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但更多的是不知內情的人,都一臉茫然地看向了趙太後。


    包括周皇後自己,都不明白趙太後怎麽一下子變臉。


    卻聽見趙太後又說:“今兒除夕,本該說些高興的話兒,不過皇後既然提了臻榮的婚事,那哀家就不免多說兩句。”


    她環視了一圈,確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這才繼續道:“哀家的確準備給臻榮挑駙馬了,家世,門第,都可以商量,唯獨這駙馬及家人的品行,萬萬不能馬虎!”


    說罷,趙太後冷哼:“皇後,你難道不好奇,興濟侯夫人為何這麽多年都沒進宮請安過嗎?”


    按說她是皇後親姨母,又是侯夫人,逢年過節進宮是再正常不過的。


    趙太後不提,周皇後確實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


    她遲疑:“兒臣愚鈍,還請母後明示。”


    這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蠢東西!


    在心裏罵了一句,趙太後索性當眾挑明:“當初興濟侯夫人病重,那一日恰逢哀家生辰,興濟侯進宮賀壽,竟在一廢棄宮殿內和一女子有了收尾,而那女子正是麗庶人嫂子的娘家妹妹。”


    麗庶人,就是曾經冠絕後宮的麗妃。


    至於趙太後口中的女子,自然就是現任興濟侯夫人了!


    一時間,四周響起嗡嗡的說話聲。


    趙太後低咳一聲,那些聲音戛然而止。


    “哀家好好的生辰被弄得烏煙瘴氣,所以,我當時就下旨,不許這女子再進宮,除非我死!”


    她直直看向周皇後:“不如回去問問你的姨母,看她這麽多年敢不敢往宮裏遞牌子?這樣的人家還想尚主,即便皇帝點頭,我也是不會同意的!”


    趙太後說得已經很明白了,她看不上興濟侯這一家子渣男賤女的玩意兒!


    老婆還沒咽氣,就已經找好了下家,還敢在宮裏廝混!


    周皇後臉色漲紅,她覺得自己的麵皮都已經被剝了下來,被趙太後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她的一番好心,對方全然不在意!


    還反過來羞辱自己的娘家人!


    “兒臣,兒臣不知……兒臣不知道說什麽好。”


    周皇後站在那裏,一臉的驚疑不定。


    除了來回重複這句話,她竟無言以對。


    “好了,你先坐下,此事稍後再議。”


    薑政終於出言解圍。


    也不怪趙太後出奇的憤怒,這提的都是什麽人選呐。


    一大家子烏泱泱幾十口子人,沒一個出息的,光嫡子就七個,還不算庶子。


    按照本朝律法,嫡長子能分得七成家業,估計那小兒子分不到幾個錢,所以才動了尚主的念頭。


    薑政倒是見過周皇後的這個小表弟,說來實在一言難盡。


    長得不算醜,油頭粉麵的,才十來歲就跟房裏的大丫頭們拉拉扯扯,一口一個姐姐,讓人膩歪。


    他再忌憚趙太後,也不想讓薑芙找個這樣的駙馬。


    這麽一想,薑政更覺得周皇後多事。


    有那麽多高興的事可以說,比如戰事大捷,比如平定西丹在即,為啥非要逮著薑芙的婚事不放?


    “陛下,臣妾也是想要替母後和陛下分憂。”


    周皇後無比委屈。


    別人都可以不懂她,唯獨他不可以!


    不是說,他獨處高樓,冷清孤獨,希望自己能夠給她溫暖,能夠陪著他嗎?


    所以她才這麽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邊啊!


    “好了!”


    薑政的耐心告罄,聲音提高了八度。


    眾人噤若寒蟬。


    周皇後坐下。


    “繼續,繼續!”


    總管太監趕緊又衝下方招手。


    很快,舞樂恢複。


    大家也都跟著欣賞起來,氣氛如前。


    隻有周皇後呆坐著,眼神空洞地看著某一處,和歡樂祥和的大年夜格格不入。


    在座的嬪妃中,順貴人偶爾用關切的眼神朝這邊望過來,但她人微言輕,位置又靠後,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倒是純嬪並不掩飾她的幸災樂禍。


    從周皇後不願意徹查自己小產一事起,純嬪就認定了,背後黑手一定是她!


    所以,看到周皇後吃癟,她比誰都開心,忍不住吃吃喝喝起來。


    雖然那些菜一點兒都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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