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聽懂了,周皇後這是不願意見陛下?


    她……實在大膽!


    薑政站在原地不動:“去告訴你們娘娘,今日除夕,朕特地來見她。”


    鬆熏立即起身。


    沒多久,她再次出來:“陛下,娘娘請您進去。”


    總管太監暗暗嘬著牙花子,心說怪不得人人都說周皇後瘋了,就衝她敢把皇帝晾在外麵,起碼就不能算是正常人!


    薑政邁步,走了進去。


    殿內也絲毫不見任何喜慶的東西,擺設布置,都快趕上孀居的趙太後,所有的東西都霧蒙蒙的,透著一股死氣。


    周皇後簡單攏著頭發,身上也是家常衣服,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已經就寢的樣子。


    薑政低咳一聲:“皇後,今日除夕……”


    周皇後打斷了他:“陛下,你許久不曾喊過我的名字了。”


    她的聲音低啞,猛地一出聲,還嚇了薑政一跳。


    薑政遲疑:“茹藝,你哪裏不舒服,讓劉院使好好給你診一診。”


    周皇後比她小一歲,雖然比宜妃純嬪她們大一些,但也不過二十多歲,如今看著卻彷佛年過三旬似的。


    “陛下,臣妾這段時間看了不少書,其中有一本是外國傳教士寫的。他在書中寫到,在大海的另一邊,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那裏的人們過著一夫一妻的生活。”


    周皇後自顧自地說道:“即便是國王,也隻有一位王後。臣妾看了以後,覺得十分羨慕。陛下,你說我們的國家能不能也效仿他們,一生一世一雙人?”


    真是中邪了,堂堂皇後竟看那些黃毛妖怪瞎編的東西,還奉為圭臬!


    薑政從心底升起一股怒火。


    自古丈夫就是天,更不要說,他還是皇帝。


    他壓下煩躁,耐著性子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朕要遣散六宮,從此守著你一個人過日子嗎?”


    周皇後直視著他:“陛下以為如何?”


    不如何!


    和親王,蘭太傅,武英侯府,章家,哪個不是在朝堂上舉足輕重的?


    他既然當初同意讓這些人家送女兒入宮,就是為了平衡各方勢力,讓這些人為己所用!


    幾年過去了,忽然要把人家的女兒送出宮,這不是結親,是結仇,還是死仇!


    “皇後的想法實在太天真了,你還是多看經書,沉澱心性,少看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以免徹底移了性情!”


    薑政扭頭對跪在外麵的人說道:“把亂七八糟的都燒了,誰再敢拿這種東西亂了皇後的心智,一律杖斃!”


    周皇後幽幽說道:“陛下是忘了曾經的情意嗎?”


    一句話,刺得薑政幾乎暴起。


    “皇後,你說這話難道不虧心嗎?朕從前是如何待你的,朕對你諸多包容,給你諸多特權,難道還不夠嗎?倒是你,自從朕登基,你愈發不可理喻!”


    他也不懂,從前好好的女人,怎麽當上皇後,反而變得麵目可憎起來。


    如今甚至開口指責他不念舊情,這不是明著暗著說自己是陳世美嗎?


    薑政自認足夠善待發妻,卻被周皇後如此質疑,他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心寒。


    就算他的確愛上寧嬪,但依舊給了她皇後的體麵。


    這還不夠嗎?


    她不是一直以來,都把“體麵”掛在嘴上,當成頭等大事嗎?


    “是臣妾不可理喻,還是陛下早已移情別戀?”


    周皇後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力氣,一開口竟咄咄逼人起來。


    宮人們都嚇得不敢呼吸,唯恐一不小心,就引來殺身之禍。


    沒看周皇後身邊的鬆熏都不知道換到第幾代了嗎!


    “你敢質問朕!”


    薑政怒極反笑:“好,好,周茹藝,你不愧是麗庶人的親侄女!朕現在懂了,為何先帝恨不得賜死她,你們果然是一丘之貉!”


    他再也壓抑不了情緒,抬腳踹倒旁邊的一個博古架,憤而離去。


    “嘩啦啦!”


    博古架轟然倒下,擺在上麵的東西砸了一地。


    周皇後執拗地揚起下巴,用手指輕輕抹去臉頰上兩行無聲滑落的眼淚。


    當晚,薑政回到宮裏,立即點了幾個正得寵的才人。


    他把醫囑拋諸腦後,又放肆了半宿。


    正月初一,乃是正旦,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薑政寅時就被喚起,他腳步略顯虛浮,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奉先殿祭祖,又接受百官朝賀,整個儀式肅穆而冗長。


    天氣寒冷,薑政隻覺得心頭火熱,渾身卻又陣陣發寒,四肢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待百官行跪拜禮的時候,薑政的眼前開始發花。


    他強忍著,好不容易捱到三聲鞭響,宣布整個朝會正式結束。


    “陛下起駕——”


    隨著禮官一聲唱和,薑政咬牙,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剛走了一步,他便頭重腳輕,好在身邊的總管太監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快快,小心著!”


    幾個太監攙著半昏迷狀態的薑政,總算把人抬到禦輦上,匆匆回宮。


    劉院使趕來,手一搭脈,就暗道不好。


    幾個月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哪怕麵前的人是皇帝,遇到這樣不省心的病患,對於醫者來說,也是極其堵心的事情!


    你拚了老命治病,奈何人家也是拚了老命作賤身子啊!


    他一邊診脈,一邊派人去請趙太後。


    “你們竟敢不勸阻皇帝!”


    在女人身上折騰半宿,損耗了大量精元,一刻也沒歇,連口水都沒喝,先去拜天地祖宗,再吹上一個時辰的寒風……


    加上舊傷還沒徹底痊愈,這能不犯病嗎?


    趙太後趕到,聽了劉院使的話,她頓時氣得牙癢癢。


    好好一個人,怎麽非要做色中餓鬼?


    和妻子感情不諧,就要在其他女人身上找補回來,以求證明自己的魅力嗎?


    蠢貨啊,蠢貨!


    龍床上的薑政,燒得臉頰通紅,和當初的薑芙頗為相似。


    聽到消息,薑芙也立即放下手上的事情,趕了過來。


    “母後別擔心,皇兄吉人自有天相。”


    她先拉著趙太後坐下,輕聲安撫。


    當務之急,是接下來的安排。


    按照宮廷慣例,皇帝在正月初一這天也非常繁忙,除了一大早就要接受百官朝拜,還要接見和賞賜臣子。


    這僅僅是對外。


    對內,也要接受後宮眾人的覲見,出席家宴,關懷皇室宗親……


    母女二人對看了一眼,一時間都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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