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一早,村裏的孩子們就結伴上各家拜年。


    有些大方的,準備一些花生瓜子,給上門的孩子香個嘴。


    如果家裏實在窮,燒上開水,撚一小塊糖,等化開了,一人分上一碗沒啥甜味的糖水,孩子們也高興。


    薑老太提前備好了東西,讓牛毛分給孩子們。


    牛毛虛歲七歲了,已經算是大孩子,加上他一向懂事,如今能幫家裏做不少事,薑老太也喜歡這個大孫子。


    “行,拿著吃吧,別往村外跑……好好好,都好,過年好!”


    日子舒心,薑老太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一轉身,心裏暗罵,完了,小兔崽子們都不害怕老娘了,這左一撥右一撥的來拜年,淨往俺家跑!


    罵是罵,但再有人來,薑老太依舊高興地笑臉相迎。


    人氣越旺,新的一年過得越紅火啊!


    比起門庭若市的薑家,不遠處的薑劉氏家裏,截然相反,就跟個冰窖似的。


    不僅沒人來,連炕都沒燒!


    原因非常簡單。


    家裏最能幹的老大媳婦被趕走了,平時負責撿柴火的薑三妮也被賣了!


    拿了賣孫女的錢,薑劉氏一家也過了個富裕年。


    除夕夜,肥雞大鴨子,白米細麵都有,著實置辦了一桌好菜。


    本來牆根兒下麵還堆了一些柴禾,夠用幾天,結果昨天夜裏,喝多了的老三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往上澆了一泡尿。


    今早一看,柴禾都被凍住,不能用了!


    薑劉氏催著老大出去撿柴禾,老大不願意:“娘,誰大過年的上後山啊,我不去。你叫老三去!”


    老三還沒醒呢!


    薑劉氏氣得跳腳:“你們想凍死老娘嗎?家裏柴禾用完了,不知道趕緊補上,一個個又懶又饞的,老娘倒了八輩子黴,娶了你們這些爛貨進門……”


    看,禍禍東西的是兒子,懶得動彈的是兒子,但挨罵的永遠是兒媳婦。


    她罵完,把兩個媳婦趕出去撿柴禾。


    家裏雞飛狗跳,連一絲熱乎氣都沒有,別說大人沒人上門拜年,就連小孩都不過來。


    來了也要被罵,還沒有吃的,誰來!


    薑劉氏反而竊喜,憑什麽白白給他們吃,一個個隻會討吃討喝,討人嫌!


    她光顧著高興,剛跨過門檻,就一腳踩到個什麽東西,摔了個新年開門紅。


    “哪個夭壽的王八蛋,在我家門前亂扔,別讓老娘逮到你,把你屁股打開花……哎呦……”


    伸手一摸,是一把花生殼。


    不遠處的孩子們嘻嘻哈哈地玩鬧著,不時地往嘴裏丟個花生,吃得滿口香噴噴,才不理會這個老妖婆。


    正月裏,薑芙除了跟著兩個嫂子回她們的娘家玩,幾乎都待在家裏。


    讓她去田家和苗家,也有薑老太的考慮。


    孩子從小不說話,傻呆呆的,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親家,尤其其中的一個親家還是自己的親哥哥。


    正好借著過年走親戚的機會,告訴大夥,咱家小閨女不傻了。


    不僅不傻,還百精百靈,能說會道,方圓百裏怕是也找不出來這麽齊整的孩子!


    兩個親家都很高興。


    他們對當年的事情知道得不多,隻知道是薑老太在薑老漢的墳前撿了個丫頭,當成親生的養。


    如今看到小田氏和苗氏都麵色紅潤,眼見地胖起來了,顯然日子過得不錯,就更加放心。


    尤其是苗老娘,私下拉著苗氏進了裏屋。


    “衣服撩上去,讓娘瞅瞅你肚子。”


    苗氏不肯:“娘,看啥看,是男是女無所謂,我都生了豬毛,再生個閨女也行。”


    苗老娘一尋思,這話很是。


    要是能生個像薑芙那樣的女娃,也實在招人稀罕呀!


    以前還不懂親家為啥放著兒子孫子不偏疼,反而疼一個丫頭片子。


    現在才明白,對著這麽一個小丫頭,但凡是正常人,都很難不愛!


    這麽一看,生女兒也不錯,關鍵是要好好養。


    薑芙並不知道,自己居然都開始動搖起這群老年婦女原本的堅定信念。


    她們從前可是妥妥的非要男孩不可。


    出了幾趟門,薑芙就不肯再出去,一個原因是外麵冷,屋裏熱,一冷一熱,她怕自己的小身板扛不住溫差。


    這個時代,一個發燒感冒都能死人,不是開玩笑的。


    另一個原因就是,她要嚐試染色。


    染上顏色不難,難的是固色。


    事實上,古代貧民的衣服看著都灰撲撲的,而權貴的衣服也是一沾水就廢,就是因為當時解決不了這一難題。


    好在薑芙暫時隻考慮給披肩、毯子和地墊染色。


    這兩樣東西,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都不需要頻繁清洗。


    她所處的秦國,和曆史上那個赫赫有名的大秦帝國一樣,尚黑。


    另外,紅色也是絕大多數秦國人都喜歡的顏色。


    純植物染色,是薑芙目前唯一能選的方式。


    好在本地就能找到櫟樹、樺樹和五倍子、胡桃、石榴等植物,這些樹的樹皮,以及果子的青色外殼,都是染料的來源。


    西北這邊還有一種綠礬,藥鋪就能買到。


    它原本是一味中藥,但它和植物可以發生化學反應,形成鞣酸亞鐵,經過日曬,就會沉澱出黑色。


    出了正月,等天氣沒那麽冷了,薑芙又開始吭哧吭哧扒樹皮。


    不光自己扒,還發動兩個侄子一起扒。


    兩個侄子扒了,他們的小夥伴看見,也跟著扒。


    當然,薑芙不忘告訴孩子們,一棵樹上盡量隻扒一小塊,不要扒得太深,千萬別把樹給扒死了……


    可持續發展,從古至今都是很重要的!


    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西北的春天來得晚,地裏連野菜都還沒長,以至於村裏不少人都懷疑,薑家是不是斷頓兒了。


    天黑之後,薑老六來了薑家,手裏還提著大半袋糧食。


    “二嬸,你先吃著,我過兩天再給你送點。”


    他家也不寬裕,這是硬擠出來的。


    薑老太有點懵逼。


    好端端的,為啥送糧食給她?


    薑老六歎氣:“要是讓二叔知道他小閨女餓得啃樹皮,我以後死了哪有臉下去見他。二嬸,前些年再困難,你家丫頭也不至於吃樹皮啊,這日子咋還越過越回去了……”


    薑老太總算聽懂了,原來是樹皮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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