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披肩,縣令太太給了五十兩,大大超出了薑芙的預期。


    其中有縣令太太的私心。


    她想著,自己去廟裏燒香,每次添燈油的錢都不止一百兩,如今就當是買個念想。


    何況,披肩也實在漂亮,配上她新做的春裳,絕對能在宴會上大出風頭!


    說起來,最讓縣令太太滿意的,還是薑芙的態度。


    小丫頭眉眼彎彎,笑得很甜:“太太,地裏馬上就要播種,我兩個嫂子也要幹活,沒空陪我鼓搗這些東西了。”


    她一聽就明白過來,這是暗示自己,這條披肩就跟上次的羊絨衫褲一樣,都隻有一條。


    隻要是女人,就沒有願意和別人撞款的,縣令太太自然也不例外。


    “等有機會再來給太太請安。”


    薑芙賺了銀子,也不多耽誤,很有眼色地和她娘告辭。


    不要以為把東西賣給人家,就和人家有了什麽特殊的交情,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實在很愚蠢。


    就連縣令太太讓人包點心給薑芙,薑芙都拒絕了,還笑著說道:“我娘今天肯定舍得給我買,就不偏太太的好東西了。”


    把縣令太太給逗得哈哈大笑,下人們也跟著掩嘴。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再看縣令太太掏銀子掏得那麽痛快,薑老太已經能夠做到麵不改色了。


    但一走出縣衙,她還是腿一軟,趕緊扶住旁邊的樹。


    薑芙也趕緊攙住薑老太的手,隻是她到底太小,也撐不住她娘。


    好在薑老太很快就緩過來,自己站直。


    這一次,揣在她胸前的是銀票。


    薑芙特地沒要銀子,一來,娘倆身上放這麽多銀子,還是太惹眼。


    二來,家裏人都沒見過銀票,包括她,正好長長見識。


    三來,反正她娘手裏還有一些銀子,家中暫時沒有大的開支,銀票藏起來也更容易。


    路過點心鋪子,想起剛才的對話,薑老太心軟得不行,就要拉著薑芙進去。


    薑芙搖搖頭:“怪甜的,我和牛毛豬毛都該換牙了,少吃點心。娘,咱們還是買肉買骨頭吧,大嫂喂奶,二嫂懷侄子,三個哥哥天天下地,全家都得補補。”


    薑老太哪裏不懂,這是她不想吃獨食,所以才扯出這麽多的理由。


    “好,買肉去,要是有頭蹄下水啥的,也買點,你大嫂會弄那些,沒有臭味兒。”


    薑老太說到做到,而且娘倆運氣不錯,到了攤子上,還真的買到了一個大豬頭!


    回到村子,不少人都瞧見了豬頭,打趣道:“二嬸,發財了呀,這豬頭可不小!”


    薑老太笑嗬嗬:“過年的時候家裏不是沒殺豬?咱家芙兒都沒吃上豬頭肉,正好今兒碰見,說啥也得讓她嚐嚐……”


    又是那套老黃曆,她閨女可憐,她閨女沒見過爹,想吃口肉都費勁……


    這些話,大夥平時沒少聽,也都詭異地接受了這套說辭。


    再看向薑芙的時候,每個人都覺得這孩子確實可憐,吃口豬頭肉咋啦?


    一看到薑老太買了豬頭,小田氏和苗氏甚至都不用開口去問,就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露出微笑。


    還用問嘛,肯定是賣出去了!


    全家人都很高興,豬圈裏那頭不咋肥的豬也很高興,小命又保住了!


    過年的時候,薑老太對著這頭豬直搖頭,嫌它太瘦了。


    能不瘦嘛,人都快吃不上飯了,哪裏還舍得用好東西喂豬,光喂豬草,不兌糧食,豬也不愛長肉。


    看出薑老太的猶豫,薑芙主動表示,她不饞肉,別殺這頭豬了,再養養。


    別看薑老太嘴上不說,其實她一直記著這事,否則也不會這麽大手筆,直接買個豬頭回來。


    小田氏抱著就去拾掇,豬頭上不僅有粗短紮人的硬毛,還有牙齒,要用火先燎掉,再細細地剔,很是麻煩。


    但弄得幹淨,吃起來的時候才香。


    還別說,家裏除了小田氏有這手藝,別人都不行,尤其是下水,總是一股騷了吧唧的味道,怎麽都壓不住。


    烀豬頭很耗時,不過所散發出來的香氣也是越來越濃鬱。


    春耕累人,小田氏也有給大夥補補的意思,所以她在用料上格外舍得下功夫,把平時舍不得擱的幾味調料放在一個小布袋裏,都丟進去。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調料,其實幾乎都是中藥,要在藥鋪裏才能買到,價格也不算便宜,很少有人家買回來做飯用。


    以至於這香氣簡直都邪乎了!


    半個村子都聞到了,自然也包括薑劉氏。


    自從苟家來人,把家裏砸了一通,村人也都開始若有若無地疏遠薑劉氏一家。


    原本隻是婦人們討厭薑劉氏那張嘴,平時嘮嗑說話會忍不住揶揄幾句。


    如今卻不同,她家的爺們出來進去都不招人待見。


    娘們再好強,當家做主的依舊是男人。


    薑三叔和三個兒子沒幾天就覺出過味兒了,回家都長籲短歎。


    賣兒賣女,在樸實的村人眼中,終究是令人不齒的。


    尤其是這兩年老天爺還算給麵子,地裏的收成還過得去,一家子勒緊褲腰帶,一人少吃一口,咋也能養活一個丫頭。


    七八歲的丫頭,再養五六年都能說人家了,又能費你幾個糧食?


    這是絕大多人的想法。


    薑劉氏可不懂人心,她隻知道,家裏百事不順!


    偏偏就有人過得滋潤,不年不節,青黃不接的年月,敢往家買豬頭,吃不死你!


    她甚至想往老薑家的肉裏丟土坷垃!


    最後,隻能往自己的腳下吐口黏痰解解恨!


    姍姍來遲的春風,終於吹拂到了大梨樹村這片土地。


    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不大,卻仿佛落在了人們的心田。


    剛撒下去的種子還沒露頭,但家家戶戶的土地都翻得黑乎乎,油汪汪的,就等著得到一場雨水的滋潤。


    家裏有了紡線車和織布機,薑老太私下叮囑兒子,多種了兩壟麻。


    等交了夏稅,說不定自己家還能多紡兩匹麻布。


    麻布衣服,是他們這些人日常穿的最多的。


    隻有像薑芙這種受寵的孩子,或者快說親的姑娘,剛成婚的媳婦,才有兩件細棉布的襖子。


    別看薑老太手裏握著不少銀子,但論起過日子,整個村裏也沒人比得過她。


    一片欣欣向榮中,薑芙也暫時把她的寶貝們都收起來,和家裏人一起,投入到艱辛而充實的春耕中。


    幾百裏之外的都城,皇宮。


    秦國皇帝蕭鐸正和清心真人說話。


    “不知都城何時有雨?自去歲冬,都城便少有雨雪,如今百姓求雨心急,朕也十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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