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警官先介紹了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年輕警察,他叫宮正陽,是鎮上負責刑事案件的,據說是華夏警官大學的高材生。從進得門來他一直板著個臉,而望向大家的那眼神仿佛每個人都是嫌疑犯一般。


    徐警官介紹完畢,宮正陽便沉著臉問道:“你們是誰報的案?”巴音站了出來:“是我。”宮正陽說道:“你跟我出來一下。”巴音搖了搖頭:“向警官,這案,我們不報了。”宮正陽聽了豎起了眉毛:“什麽?不報了?為什麽?”巴音說道:“我父親確實是死於意外。”他這話一說,包括鎮南方和小惠也都楞了,就在早上的時候巴音都一直堅持說自己的父親肯定不是死於意外,而現在他竟然改口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宮正陽皺起眉頭說道:“你確定?”巴音點了點頭,鎮南方發現他的目光不時地望向不遠處的一個女人,那女人便是虎姑。小惠也發現了,她輕輕地對鎮南方說道:“看來又是這個神婆在作怪。”鎮南方沒有說話,瞟了虎姑一眼,而虎姑也正好向他們投來一瞥,鎮南方從容地微笑著。


    徐警官對宮正陽說道:“小宮,既然他們也說了,這個案子是個意外,那我們就回去吧。”宮正陽搖了搖頭。然後對巴音說道:“既然你們報了案,而我們也來了,本著對案子負責的態度,我們還是想看看你父親的遺體,請你配合。”


    巴音沒有說話,他望向他的阿媽,他的阿媽搖了搖頭:“不行,警官,我們已經說了,這是個意外,現在烏嘎已經裝殮了,希望你們以死者為大,不要再去驚擾他。”宮正陽說道:“可這是必要的程序,我一定要看看死者的遺體。”說著便向靈堂後的棺槨走去。


    這時幾個後生把他給攔住了,宮正陽臉色一變,就想發作,徐警官一把拉住他:“小宮!”宮正陽扭頭望向徐警官,徐警官給他使著眼色,他才沒有再吭聲。


    徐警官走到巴音的阿媽麵前:“果讓大嫂,我們隻是來例行公事,畢竟是你們自己去報的案,我們總得來把事情搞清楚啊。我也知道,死者為大,好,既然你們已經肯定了烏嘎大哥是死於意外,那請你們在這上麵簽個字,我們也好向上麵交差。”


    果讓說道:“巴音,你來簽吧。”巴音走上前來,在徐警官的筆錄上歪歪斜斜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徐警官這才說道:“果讓大嫂,你也別太難過了,保重身體,我們就先回去了。”說完拉著宮正陽便離開了,宮正陽的表情很是難看,他沒想到自己接手的第一個案子便是這樣收場的。心裏很不服氣,但他也沒有辦法,徐警官是老同誌了,他那樣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徐警官他們一走,屋裏又重新熱鬧起來,鎮南方已經漸漸對一些人有了印象,例如巴音的母親果讓,過陰虎姑,巴音的叔伯烏克和烏達,還有他的堂兄巴旺。


    鎮南方見宮正陽他們離去,他也站了起來,他對烏麻說道:“烏麻大叔,我和小惠想去壩上走走。”烏麻說道:“馬上就要開晚飯了,聽過晚飯再去吧。”鎮南方笑道:“我們還不餓,回來再吃吧。”


    烏麻說道:“好吧,我陪你們一塊去吧。”說著他也站了起來,鎮南方擺了擺手:“大叔,你就讓我們單獨走走吧,也好說說悄悄話。”他的臉上露出一絲促狹,烏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惠,好像明白了什麽,笑了起來:“那你們去吧,別走太遠,容易迷路。”


    小惠狠狠地瞪了鎮南方一眼,鎮南方拉著她的手便走了出去。


    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小惠掙脫了被鎮南方握住的手:“你剛才胡說什麽啊?”鎮南方笑道:“我沒胡說啊,確實有悄悄話要說啊。”


    小惠說道:“那快說吧。”鎮南方說道:“剛才你看出什麽端倪了嗎?”小惠想了想:“你是說警察來的時候?”鎮南方點了點頭。小惠說道:“那個徐警官好像和村子裏的人很熟悉,而那個叫宮什麽的年輕警察不像是本地人,還有些傲,不過人長得滿帥的。”


    鎮南方翻了個白眼:“帥嗎?我不覺得,個頭確實高,可人太瘦,像根竹竿;鷹鉤鼻,都搞不清楚是哪個國家出品的了,再看看那小眼睛,睜得再大也像沒睡醒的一樣,對了,特別是他那傲慢的樣子,傲慢是需要本錢的,可你看,才和人家一交鋒就敗下陣來了,真不覺得他什麽地方帥了!”


    小惠當著鎮南方的麵誇另一個男人長得帥,他明顯是吃醋了。


    小惠的心裏暗笑,對於鎮南方如此的反應,她還是覺得很滿足的。她說道:“好了,說正事吧。”鎮南方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他尷尬地笑了笑:“讓你給氣糊塗了,你隻看注意到那兩個警察,你有沒有注意虎姑?”


    小惠搖了搖頭,鎮南方說道:“其實當時整個事件的焦點就在虎姑的身上,如果你留心一點,你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像,在場的除了那兩個警察和我們倆,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望向虎姑。”小惠說道:“為什麽會這樣?”鎮南方說道:“現在還說不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虎姑在村子裏的威望是很高的。”


    小惠說道:“你說這一切會不會是這個神婆在作怪?”


    鎮南方望著即將落山的一抹殘陽輕輕說道:“不知道,我現在沒有一點頭緒,你說如果老舒在這裏他會怎麽辦?”小惠“哼”了一聲:“就你也想和逸哥比啊?如果是他在這裏,至少能夠理出一些頭緒來。要不你給逸哥打個電話吧?”鎮南方說道:“不用,我要憑自己的實力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再說了,老舒不在這裏,隻憑電話,他得到的信息也不會客觀,反倒容易誤導我。”


    兩人走到了壩上,鎮南方在石墩子上坐了下來,小惠也在他的身邊坐下,她輕輕問道:“那你說,我們應該從哪查起?”


    鎮南方說道:“現場我們也去過了,按烏麻的描述,烏嘎確實像是失足墜崖。而現場我也沒有任何的發現,所以要想真正搞清楚死因,最簡單有效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驗屍。”小惠說道:“可是警方要求查看屍體都被拒絕了,你能有什麽辦法?”鎮南方說道:“是啊,這也正是我頭痛的,不過我想總會有辦法的。”


    鎮南方掏出一顆棒棒糖含在嘴裏,說道:“這個案子還有幾個疑點,我想可以做為我們調查的方向。首先是巴音早上還一口咬定烏嘎不是死於意外,為什麽警察來了以後要改口?其次,為什麽那哀嚎聲會在烏嘎失蹤之後會徹底消失了呢?第三,你看到的那道魅影是誰?他的出現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第四,查一查另外兩起意外死亡又是怎麽回事,看看三個死者之間有什麽關係,他們的死亡有沒有什麽關聯。”


    小惠說道:“巴音不是說過隻是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去看烏嘎的屍體嗎?等時辰過了我們再去看,他們應該不會再阻攔了吧?”鎮南方苦笑道:“你覺得那個時候你還能看到什麽嗎?虎姑應該早已經把屍體打理好了,就算是讓我們看上一眼,也不可能讓我們仔細的檢查的。”小惠說道:“這個虎姑一定有問題,那個宮正陽也是的,如果他堅持些就好了。”


    鎮南方看到小惠有些氣憤的樣子,他笑了:“還好他沒堅持,不然我敢保證他走不出這個村子。”小惠不解地問道:“怎麽?難道他們還敢襲警不成?”小惠很是單純,也因為如此,鎮南方才被她深深吸引。鎮南方說道:“他要是堅持可能會激起矛盾,鬧大了可就是群體事件,而且還是在少數民族地區。”


    小惠這才明白。


    鎮南方說道:“今天晚上別睡得太死。”小惠點了點頭,這點警惕性她還是有的。小惠說道:“聽說晚上還要做道場?”鎮南方說道:“嗯。”小惠說道:“是道士嗎?”鎮南方笑著搖了搖頭:“不一定是道士,像我父親,原來在鄉下也是經常去給人做道場的,我聽說在黔州省很多的地方把這樣的人稱做土瘋子。”


    第八章 銀花


    鎮南方和小惠回到巴音家的時候已經剛好趕上第二輪席,這一次他們不再等別人招呼,自己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坐下以後鎮南方才發現這一桌竟然還坐著一個美女。看到鎮南方那直勾勾的眼神,小惠伸手悄悄地在他的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鎮南方疼得差點叫出聲來,望向小惠,小惠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女孩大約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微笑著對鎮南方和小惠說道:“你們是從省城來的小鎮和小惠吧?”鎮南方和小惠對望了一眼,然後也微笑著對女孩說道:“對,我是鎮南方,她是小惠。”女孩大方地伸出了右手:“我叫銀花,是烏麻的大女兒。”鎮南方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小惠也和她輕輕地握了一下。


    鎮南方說道:“我聽烏麻大叔說你是個老師?”銀花說道:“嗯,民辦老師。”小惠口快:“不過你長得一點也不像你爸爸。”銀花笑了:“嗯,我和妹妹都隨媽媽。”鎮南方說道:“學校離這遠吧?”銀花說道:“不遠,走路的話一個半小時就能夠到了。”小惠說道:“每天你都回家嗎?”


    銀花點了點頭:“是的。”小惠張大了嘴巴:“乖乖,每天光走路就得三個小時,豈不是一大早就得出門啊?”銀花說道:“是啊,每天五點多鍾就起了,六點以前出門,趕在七點四十以前到學校。”


    鎮南方說道:“你妹妹就在你們學校讀書吧?”銀花說道:“是的,她是我的學生。”鎮南方問道:“你妹妹呢?她怎麽沒來?”銀花說道:“哦,她今天回來得早,已經吃過了,這會應該是回家了。”


    接下來小惠和銀花聊得很投機,倒把鎮南方晾在了一旁。


    吃過飯後,三人便回了烏麻的家,反正這裏的事情他們也幫不上忙。銀花把鎮南方他們領到右邊的廂房,裏間便是銀花的房間,外間既像客廳,又像廚房。一個老式的鐵爐子靠著牆,三麵是六七張小木椅子,一個八十年代打造的大廚櫃,廚櫃邊上是一張八仙桌子挨著牆,一台十六英寸的舊彩電裏正播放著不是很清晰的電視劇,八仙桌的旁邊便是一個木製的洗臉架,擺放著幾個盆,上麵整齊地搭著幾塊毛巾。


    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銀花帶著鎮南方他們進來時她隻是抬眼望了一下,視線又回到了電視上。


    銀花對女孩說道:“花妹,你的功課做完了嗎?”女孩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站了起來,提起椅子上放著的書包進了裏間。


    小惠問道:“你們兩姐妹住一個屋嗎?”銀花苦笑著說道:“原來我們是各睡各的,村裏不是出了怪事嗎?她害怕,所以非要和我擠一個屋。也好,其實這樣的事情別說她一個小孩子,就是我聽到那聲音也覺得瘮得慌。”鎮南方笑道:“我能參觀一下你的房間嗎?”銀花說道:“可以,不過農村人家,可比不了你們城裏人幹淨。”


    小惠說道:“銀花姐說哪的話。”


    鎮南方走進了裏屋,雖然簡陋,卻很是清爽,看得出銀花是一個很愛收拾的人,東西擺放得很整齊,花妹正在一個由樟木做成的大衣箱上寫作業。聽到鎮南方進來她沒有任何的反應。鎮南方站在她的身後,看了一會,然後對花妹說道:“花妹,幾年級了?”花妹隻是抬眼睛望了他一眼,並不回答。


    鎮南方把棒棒糖遞了過去:“來,哥哥請你吃糖。”花妹接過糖,剝去糖紙,送進了嘴裏。鎮南方說道:“好吃嗎?”花妹點了點頭,鎮南方說道:“喜歡吃哥那還有,一會自己來拿。”說完鎮南方便出去了。


    正好聽到小惠問銀花:“怎麽沒見你母親?”銀花說道:“哦,她回娘家去了,估計也就是這兩天就回來了。”鎮南方說道:“你外公外婆家離這遠嗎?”銀花搖了搖頭:“不算遠,也就百十裏地吧,在鄰縣。”


    “是塘坪縣吧?”鎮南方又掏出一顆棒棒糖遞給銀花,銀花沒有接,而是驚訝地問道:“你怎麽知道?”鎮南方其實也就是隨口一說,誰知道竟然讓自己給懵對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猜的。”銀花說道:“我們村裏有很多女人都是從塘坪嫁過來的。”鎮南方說道:“為什麽不在本縣找?”銀花說道:“因為塘坪的條件比我們這更差。”


    小惠不解:“條件差不應該找條件好一點的嗎?”銀花苦澀地笑道:“你是不知道,條件好的誰願意嫁到我們這來?”


    正說著,烏麻回來了,他見女兒正和鎮南方他們聊得正歡,笑道:“我還擔心你們不認識呢,沒想到就聊上了。”小惠說道:“烏麻大叔,道場做完了?”烏麻搖了搖頭:“沒有,要三天三夜呢。”鎮南方說道:“晚飯的時候怎麽沒見虎姑啊?”烏麻說道:“哦,她吃完飯有事先走了。”


    鎮南方問道:“虎姑住哪?”烏麻說道:“住在村尾,村尾有一小平房就是她的家,怎麽,你有事找她?”鎮南方說道:“沒事,隻是隨便問問。”


    銀花問道:“阿爸,你還要去大伯家嗎?”烏麻說道:“去,今晚我就不回來睡了,幾兄弟說好了給你大伯守靈。”銀花說道:“那多穿點,別著涼了。”小惠說道:“我們還要不要過去看看?”烏麻說道:“你們就跟這休息吧,那邊人雜,你們又不熟悉,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鎮南方也說道:“嗯,烏麻大叔,你就給巴音說一聲,就說明天早上我們再過去。”


    烏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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