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竹林雖然是在水壩附近,卻和銀花他們約會的地方分屬水壩的兩個方向。


    也正是因為在路上遭遇了鎮南方他們,讓烏麻放慢了腳步。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很後悔,他說如果當時他能夠叫住鎮南方他們,或許銀花也不會死了。


    舒逸安慰他說道:“別自責了,至少你為銀花報了仇,當然,方式方法我並不讚成,不管李二柱是多麽壞的一個人,哪怕他殺了你的女兒銀花,那也得由法律來製裁他。”


    烏麻長長地歎了口氣道:“我並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舒逸淡淡地說道:“換做是我,可能我也會這樣做。”烏麻說道:“當我趕到那裏的時候已經晚了,正好看到那個畜生的刀插進了銀花的胸口,一連兩刀,情急之下,我便在地上撿起了一塊大石頭,衝了過去。”


    “我的速度很快,就在那畜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石頭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頭上,我砸,我用力地砸……”烏麻的眼睛裏泛起了濃濃的殺意,兩隻手也握著拳頭,右手的拳頭還忍不住地比劃著。


    舒逸輕輕地說道:“後來呢?”烏麻聽到舒逸平和的聲音,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我知道自己下手的輕重,我知道他一定已經沒了活路,但我顧不上他,我忙上去看銀花,可是,銀花她,她已經不行了。”


    舒逸說道:“接下來你便把他們的屍體處理了?”烏麻搖了搖頭:“沒有,銀花沒有了生氣,那個畜生也被我打死了,冷靜下來我發現我闖了大禍!我便把兩個人的屍體先拖到了壩下藏了起來,然後便鎮定地去了村長家,在他那裏喝茶,抽煙,然後便先回家了。”


    舒逸笑了笑:“製造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為自己找時間證人,誰教你的?”烏麻苦笑道:“那些電視上不都是這麽演的嗎?”


    舒逸點了點頭。


    烏麻繼續說著:“那晚上我找了個借口,沒有和婆娘同床,一直到半夜兩點多鍾,我確實大家都睡了,我便偷偷起床出門。我回到了水壩,我先把銀花給背到了小竹林,然後才把那畜生給弄到了岩洞裏,胡亂找了一口棺材把他連同我身上的衣服一起給扔了進去。因為我的衣服上沾染了他們的血跡。”


    舒逸說道:“你口口聲聲說李二柱是人渣,是畜生,為什麽?”烏麻冷哼一聲:“他就不是個人,他欺騙銀花的感情,還整出個台球室來哄銀花,想讓銀花覺得他是一個有上進心的人。其實他哪裏會缺少那幾千塊,人家在縣城裏開著夜總會呢,有打手,有小姐。”


    舒逸微笑著說道:“恐怕你了解的不僅這些吧。”烏麻說道:“我聽說他還販毒,雖然我沒能夠親眼看見,但我相信人家不會冤枉他。”舒逸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會殺害銀花?”舒逸的問題把烏麻問懵了,他想了想,搖了搖頭:“這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哪怕他再壞,我家銀花對他那麽好,他總不會禍害銀花吧,可是,沒想到卻……”


    烏麻一直強忍著的悲傷,一下子都湧了出來,老淚縱橫。


    舒逸遞給他一張紙巾:“好了,別難過了,事情不出已經出了,一會曾隊來了你就帶著他去指認屍體吧,我會盡量幫你求情的。”


    烏麻頹然地坐在那裏,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舒逸打開房間門叫宮正陽把給自己留的飯送過來:“烏麻大叔,從現在起,你怕是不可能再回家了,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為難你的。”烏麻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的罪行。


    舒逸把飯遞給烏麻:“吃吧,不管怎麽樣,總得填飽肚子的。”


    烏麻望著舒逸,目光中充滿了感激。不過他的心裏也存著很多的疑問:“舒處長,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我殺了人的嗎?”舒逸看了看他:“我隻是從早上我們之間的談話中推測出來的。”烏麻瞪大了眼睛:“可我早上並沒有說漏什麽啊。”


    舒逸說道:“確實,你早上的那套說辭應該是無法次自己演練過的,聽起來的確沒有任何的問題,但你卻不知道,一個人的謊話說得真好,終究還是謊話,因為他的情緒、他的表情和一些微小的動作會出賣他。就比如早上你談起李二柱的時候,你的表情不僅僅是厭惡,而是憎恨,是憤怒。”


    “當時我就在想,你和李二柱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才會讓你表現出這樣的激烈的反應。如果單純是因為反對他和銀花的交往,在談及他的時候,你的表情更多的應該是厭惡、不屑,當然,也可以略帶憎恨,但憤怒就不應該了。”烏麻呆住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舒逸能夠從和他的交談中看出這些東西,而他聽起來也很難理解。


    舒逸又說道:“當時我就在猜想,你的憤怒應該是來源於什麽,李二柱到底做了什麽你痛恨的事情才會讓你如此的表現,不過當時我沒找到答案。接下來便是提到那晚銀花離開後你也離開了,當時我的語氣中多少有些對你表示懷疑的成分,當然,我是故意這樣說的,你的反應看上去很正常,趕緊跳了起來,為自己辯解。”


    “不過那時候你臉上的表情不是恐懼,而是委屈!這讓我很奇怪,因為人在對一件事情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冤枉,他的表現是激動、緊張和恐懼,因為那時候你首先想到的是殺人的後果。可偏偏你沒有恐懼,而是委屈,這說明你一早就已經知道銀花是怎麽死的了。”


    舒逸說到這裏才歎了口氣:“也是從那時起,我才真正起了疑心。我想哪怕銀花的死不是你幹的,但你也一定知情。後來我又和大嬸談了一會,從她的口中,我看到了與你述說的一個完全不同的李二柱,不過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她們很容易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聽到李二柱頗為傳奇的經曆之後,我也產生了懷疑。”


    “李二柱的故事太完美了,而故事裏的他也很舍得人同情,也正因為如此,我恰恰覺得這個故事不可信,以他和銀花之前的感情基礎,有必要編造一個這樣的故事來博取同情嗎?而男人在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女人麵前,應該表露出來的是什麽?是本性,是真性情,一個從小就外出打工,獨立能力這麽強的男人,我怎麽也不會相信他會去博取女人的同情。”


    舒逸喝了口茶,望著已經聽呆了的烏麻說道:“快吃吧,邊吃邊聽我說,不然飯菜都涼了。”


    舒逸見烏麻扒了口飯,這才說道:“因此我判定李二柱一定有問題,至於是什麽問題你一定知道,這個問題才是你憤怒的真正原因。還記得你說過嗎?你說你不知道銀花那晚約了小鎮,你以為她是去會李二柱,當時聽到這裏我隻是覺得別扭,我在想你為什麽會那樣以為,你說恰好那兩天李二柱也回到了上壟村,這說明你一直在留意他們。”


    “後來我才想明白,你這是一個既定假設,也就是說,你其實是知道銀花去和李二柱見麵的,但你在告訴我的時候故意模糊了,用了一個假設,用一個事實來做假設。所以我判斷那晚銀花與李二柱見麵的時候你一定在場,隻不過你一定是在暗處。由些我就想,如果銀花是那個時候遇害的,而如果你不是凶手,那麽凶手一定是李二柱。”


    舒逸點上支煙:“我讓曾國慶去查這個李二柱,當聽他說李二柱已經失蹤好些天了,而他最後在縣城出現是在銀花出事前兩天,我終於把整件案子給想明白了,你看到李二柱殺了銀花,憤怒之下,你殺了李二柱!”


    烏麻說道:“舒處長,被你抓到我認了,我沒想到你竟然能夠從兩段對話發現這麽多的問題。”舒逸說道:“可惜,銀花一死,她想對小鎮說的話是什麽我們便無從得知了,她既然這麽神秘地約小鎮見麵,一定有什麽大秘密。”


    烏麻搖了搖頭,他當然也不知道。


    舒逸說道:“快吃吧!”說完他手托著腮,靜靜地望著烏麻,他阻止銀花與李二柱交往何嚐不是對女兒的關心與保護?他為了女兒,不惜觸犯法律,動手打死了殺害女兒的仇人,這樣的父愛可惜銀花是感受不到了,舒逸的心裏也有些澀然了。


    第六十四章 思路


    曾國慶、宮正陽二人聽舒逸把銀花案說完,都沒有說話,望向烏麻的眼神中充滿了同情。舒逸淡淡地說道:“其實這個案子還有一個版本,我建議你們采用第二個版本。”


    曾國慶和宮正陽都望向舒逸,目光中露出不解之意。


    舒逸說道:“這個版本和剛才我告訴你們的唯一的區別是,當烏麻趕到現場的時候,發現銀花遇害,因為害怕而發出了聲響,於是李二柱便起了滅口的心思,烏麻在掙紮中摸到了一塊石頭,情急之下,便把喪心病狂的李二柱給打死了,隻是他不應該自作聰明,移動屍體,破壞現場,更不應該知情不報。”


    二人頓時明白了舒逸的意思,他是在為烏麻脫罪,這樣一來,烏麻的故意殺人罪便不成立了,頂多是防衛過當。曾國慶笑道:“嗯,這個版本好!”他望著聽得一頭霧水的烏麻:“舒處長的話你聽到了嗎?”烏麻點了點頭,曾國慶說道:“正式給你錄口供的時候就照舒處長說的說吧,還不謝謝舒處長!”


    烏麻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舒逸這是在為他說話,他的眼裏充滿感激,不停地向舒逸鞠躬:“謝謝,謝謝舒處長。”舒逸擺了擺手:“可憐天下父母心,記住,以後行事別這麽衝動了。”烏麻忙點頭說道:“嗯,再也不會了。”舒逸輕輕說道:“曾隊,人交給你了,讓他帶你去指認現場吧!”


    曾國慶帶著烏麻出去了,宮正陽沒有動,還是靜靜地坐在舒逸的房間裏,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舒逸。


    舒逸望向他:“別這樣看著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其實有時候法理不外乎人情,是的,我這樣做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有妨礙司法公正的嫌疑,但你有沒有想過,為這樣一個人渣而斷送一個老實人的下半輩子,而斷送一個本來就已經承受了悲傷的家庭值得麽?”宮正陽的內心十分掙紮,雖然他知道舒逸說的不錯,但他還是覺得法律本來就是應該還原案件的真相。


    舒逸坐了下來,點上支煙:“正陽,我知道你很有正義感,這一點我也很欣賞,我希望你能夠讓這份正義感貫穿你的職業生涯的始終。但是我也要給你一個忠告,有時候正義也是可以適當變通的,就比如烏麻的案子,一個父親,眼睜睜看到自己的女兒被人殺害,因為憤怒而複仇,雖然方式有問題,但卻是人之常情。”


    “他的出發點沒有錯,因為那是出自一個父親對兒女的愛,換做是你,遇到當時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麽辦?特別是你無法判斷自己的女兒是不是已經死了,那種時候你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會不會也像烏麻那樣做?想想吧,我想你會有答案的。”


    舒逸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宮正陽咬著嘴唇,坐在那兒回想著舒逸的話,是啊,如果換做自己是烏麻,自己又會怎麽辦?過了很久,宮正陽才長長地歎了口氣,站了起來,走出門去。他看到舒逸正在門前和沐七兒說著話,他走了過去:“舒處,我明白了。”


    舒逸笑了笑:“明白什麽了?我可什麽都沒說!”


    曾國慶告訴舒逸要把烏麻先帶回縣城,舒逸說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我想去和虎姑談談,等等,我先交代葉清寒一下,這裏讓他和正陽先盯著。”


    押送烏麻去縣裏,就隻有曾國慶和舒逸兩個人。車子離開水壩後,曾國慶說道:“舒處,你可真行,才來了兩三天就把銀花的案子給搞清楚了。我們一幫子人可是忙活了好多天的,想想真慚愧。”舒逸點上支煙:“打住,拍馬屁的話少說。”


    曾國慶笑子:“我可不是拍馬屁,而是真正的打心眼裏佩服。”舒逸淡淡地說道:“可惜,這個案子還有兩個問題我沒弄明白,第一,銀花約鎮南方見麵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第二,李二柱到底為什麽要殺銀花?”


    曾國慶也楞了一下:“是啊,為什麽?”舒逸說道:“我也想知道,不過現在這一切已經被銀花和李二柱帶走了。對了,李二柱的屍體怎麽不一起帶回去?”曾國慶說道:“不用了,讓老劉來一趟,現場看看是個意思,然後就地安葬吧,隻要和烏麻的敘述合得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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