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哲淵平靜地說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和老王是多年的朋友了,彼此之間都非常的隨便,也經常走動,不需要迎來送往那一套虛禮的。”


    鎮南方點了點頭,夏哲淵的話也不無道理,他問道:“能告訴我你們都聊了些什麽嗎?”夏哲淵說道:“當然,事無不可對人言。今天我去找王河東,是因為我們曾經的一個約定,馬上就到時間了,我想問問他是不是要如期出行。”


    鎮南方又問道:“什麽約定?”夏哲淵望著鎮南方反問道:“聽過江南鬼社嗎?”


    鎮南方是金陵人,自然多少知道一些:“相傳江南部分水鄉在中元節,也就是盂蘭節會搭台唱三晚大戲,當然,這戲是唱給所謂的鬼聽的,台下沒有一個觀眾。由於當地人把喜慶的日子請班子唱大戲稱為‘社’,所以就把盂蘭節的這三天大戲稱為‘鬼社’。”小惠輕輕問道:“是指七月半的時候麽?”鎮南方點了點頭。


    夏哲淵點了點頭:“我們的約定便與這‘鬼社’有關。”


    鎮南方家傳易學,自然對一些詭異的事情感興趣,聽了夏哲淵的話,他有了興致:“哦?方便說來聽聽嗎?”夏哲淵說道:“老王的老家是江南漭鎮的,並不出名,卻也算是一個水鄉古鎮,那裏有江南最具代表的水鄉建築,風景優美,氣候怡人。而他們老家就有‘鬼社’的習俗,不知道從什麽年代開始的了。”


    夏哲淵繼續說道:“去前的一天,大概是盂蘭節後沒多久吧,老王接到一個電話,電話內容是他的叔公出事了,讓他趕回去一趟。你們也知道,那樣的小鎮,能夠出老王這樣的學者是極為不易的,老王成了全鎮的驕傲,當時老王在電話裏問明白了他叔公的情況,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便找到我,我聽了以後覺得奇怪,當即決定陪他一起到漭鎮去看個究竟。”


    鎮南方、小惠和葉然都聽得津津有味,夏哲淵輕輕說道:“能給我杯水嗎?”葉然站起來倒了杯水給他,他喝了一口,然後繼續說道:“漭鎮確實很美,但是卻給我另一種感覺。我感覺那裏仿佛像少了點什麽,對,是少了明媚的陽光。我這樣說並不是說漭鎮沒有陽光,絕對也有,但那陽光讓我感覺不到溫暖,對,就是那種感覺。”


    “整個漭鎮讓人覺得很陰冷。”這是夏哲淵對漭鎮的總結。


    鎮南方輕輕說道:“看來你們在漭鎮應該有什麽不平凡的遭遇。”夏哲淵望著鎮南方,微微點了點頭。


    “我們到了漭鎮,第一時間便去見了老王的叔公,令我沒想到的,他的這個叔公很年輕,在我的想像中,老王的叔公應該是個七、八十歲的長者了,誰知道他比老王竟然大不了幾歲,後來老王解釋說他叔公是幺房出來的,幺房出老輩,他的叔公和他差不多年紀也並不奇怪。”


    夏哲淵又喝了口水:“見到老王的叔公的時候是下午,我們沒感覺出他有什麽異樣,身體硬朗,神誌也很清楚,他認得老王,還能說很多老王小時候的事情,說話也很有條理,我和老王感覺很納悶,我們就想,是不是我們被人騙了,我問老王是誰給他打的電話,老王說是二伯家的堂兄王河彬。我就說,去找他問問清楚,到底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叔公留我們在家裏住宿,我們也沒推辭,他叔婆很早以前就死了,叔公再也沒娶,無兒無女,一個人守著偌大一個家,住宿倒是方便得很。我們放下了行李,對他叔公說出去走走鄉親,叔公也沒說什麽,隻是讓我們早點回來,他做晚飯等我們。”


    “我們先去了他二伯家,可當我們向他二伯說起他堂兄打電話給他的事情時,他二伯的表情很是恐懼,就邊二伯家裏的人臉上都流露出同樣的神情。半晌,他二伯才告訴我們,老王的堂兄王河彬已經死了快一個星期了,是盂蘭節的第二天死的,幾天前才下的葬。”


    夏哲淵苦笑了一下:“可從老王接到電話到我們來到漭鎮,不過三天時間,也就是說如果老王沒有搞錯,那麽他接到的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打來的電話。”


    “當時我見老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和堂兄的關係很好,他自信不會聽錯他的聲音,可麵前的一切又如何解釋?我忙說會不會有人惡作劇,這時候他二伯又說雖然他肯定老王是不可能接到王河彬的電話的,但電話內容卻沒有騙人,他叔公確實出事了,他二伯還說原本他也準備這幾天是不是給老王打個電話,請他回來一趟。”


    “原來他叔公不是生了什麽病,用他們當時的話說,應該是撞了邪。他們覺得王河東見多識廣,又是學心理學的,應該能夠看出些端倪。其實說老實話,我是不相信真有撞邪這回事的,不過我也挺好奇,很想看看撞邪是個什麽樣子的。”


    “我們告訴他二伯,我們才從叔公那過來,叔公看起來很正常,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二伯搖了搖頭,輕輕地說,我們那是在白天見到他,到了夜晚就不一樣了,聽他二伯的口氣,好像是說他叔公白天是人,晚上是鬼一般。我就好奇地問,那晚上他叔公會成什麽樣?他二伯說一到晚上他叔公就在院子裏唱戲,時哭,時笑,偶爾還大聲的自言自語。”


    “常常是從半夜十二點折騰到淩晨雞叫的時候才安靜下去,而他嘴裏冒出的話讓大家膽寒,和他對話的人仿佛都是漭鎮中已經逝去的那些人。他二伯告訴我們,因為他叔公撞邪見鬼的事情,鬧騰得隔壁兩鄰都不得安寧,所以住在他左右的鄰居都搬走了,現在他隔壁左右的房子都空著。”


    鎮南方輕聲問道:“你有沒有問問,他叔公這樣的情況有多長時間了?”


    夏哲淵點了點頭:“問了,說是上一年盂蘭節後他就成了這個樣子,隻不過到我們去之前的一個多月他的詭異表現才加重了,鄰居也是見他越鬧越讓人感覺恐怖才搬離的。對了,還有一件怪事,在王河彬死之前的兩天,有人聽到接連兩個晚上他叔公好像在和王河彬說話,但王河彬當時根本就沒在他叔公的家中。”


    小惠望了一眼鎮南方,桌子下的小手緊緊地握了過去。


    鎮南方微微一笑,也握住了她的手:“別怕。”


    鎮南方說道:“他們知道他叔公到底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嗎?”夏哲淵說道:“據他二伯說好像在上一年的盂蘭節上,他叔公喝醉了酒,去坐了鬼社。”鎮南方皺起了眉頭,根據風俗,鬼社的時候,台下的座位都是留給鬼坐的,活人坐了鬼社會沾上晦氣,嚴重的還會衝撞了鬼神,當然,這隻是坊間傳言,就連鎮南方也不太相信。


    鎮南方說道:“後來呢?”夏哲淵說道:“後來我又陪老王走了幾家親戚,大家說的都大抵相同,他們甚至還勸我們別住在那兒,可我和老王商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在他叔公家住下,一來我們都是從事科學研究的人,不太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二來隻有住在他的叔公家,才有可能搞清楚事實的真相。”


    “那天晚上我們是在他叔公的家裏吃的飯,還別說,他叔公倒還真是做了一手的好菜,那晚我們吃得很香。他叔公家裏隻有一台黑白電視機,飯後我和老王沿著小河散了下步,回去看了會電視,十點不到便上床了。原先他叔公是讓我們一人睡一屋的,不過雖然我們不太相信鎮上的人說的關於鬼怪的事情,但聽了以後心裏也還是有些悚的,便住了同一個屋。”


    “其實我和老王都睡不著,畢竟白天聽到的故事讓我們的心裏多少留下了些陰影。我們在床上小聲地嘀咕著,分析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直到了午夜十二點一刻,我清楚地記得,就是十二點一刻,我聽到了有人拍打院門的聲音。我向老王投去詢問的眼神,從他的目光中我知道,他也聽見了。”


    “我們悄悄地爬了起來,走出房間,我們睡在二樓,起身的時候我們並沒有開燈,甚至沒有弄出任何的響動。借著月光,我們看到院子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那拍打院門的聲音卻一直在響著。接著,樓下的燈亮了,是叔公的房間傳來的燈光,麵叔公的聲音也跟著傳了出來,他說,別敲了,等我穿上衣服。”


    “我們很好奇,這大半夜的到底誰是這個不速之客?不久,就見到叔公一路小跑著向院門奔去,他一邊跑一邊提著鞋子。叔公麻利地打開了院門,不一會叔公又關上了院門。然後說以後不要這樣敲門,會驚著客人的,叔公像是在和誰說著什麽,可我和老王卻什麽也沒看見。”夏哲淵說到這裏的時候,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鎮南方明顯地看出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第九十四章 鬼語呢喃


    舒逸皺起了眉頭:“你是說夏哲淵和王河東很真實地聽到了敲門的聲音,可叔公打開門的時候卻沒見到外麵有人?”鎮南方點了點頭:“是的,但是從叔公的表情上看,確實是把人讓進了院子的。”舒逸冷笑了一下:“看來他們還真是見鬼了!”


    這時淩小月推著沐七兒從房間裏出來了,沐七兒說道:“舒逸,你讓我幫你整理一下王河東的手稿,我發現了這個,你看看,是不是和小鎮說的是一件事情。”


    舒逸接過來看了一眼,是王河東的筆記本,重要的地方沐七兒已經用記號筆給標記起來了。舒逸看了一眼鎮南方:“坐吧,等我看完再說。”


    筆記的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我自認為是個無神論者,可眼前的一幕卻讓我驚呆了,我明明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而且從哲淵的表情判斷,他應該也聽到了,可叔公打開門的那一刹那,外麵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影。更讓我感到恐懼的是,從叔公的神情上看,他已經把人讓進了院子,他還一邊和那人說著話。我能夠感覺到哲淵的恐懼,因為他緊緊地挨我站著,他的身體在顫抖。


    叔公像是讓那人在院子的石桌邊坐了下來,然後自己回到房間,提了一壺酒,兩個杯子回到了院子裏,他也在桌旁坐下,然後倒了兩杯酒,一杯自己拿著,另一杯推到了旁邊的空位上。叔公開口說話了:‘河彬啊,難得你還記得回來看叔公,你走的時候叔公也沒去送你,叔公不喜歡那種場麵,你不會怪叔公吧?’接著叔公便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叔公竟然是在和那個一周以前死去的堂哥說話,我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詞匯來形容我當時的震驚。我決定下樓去問個究竟,我拉了一把哲淵,他卻被我嚇了一跳。


    我們倆下了樓,走到了叔公的身旁,叔公側過頭對我說:‘河東啊,你河彬哥來看我了,你們兄弟倆有陣子沒見了吧,還不和你河彬哥打個招呼?’我望了望叔公,又望了望那空著的卻又擺了一隻杯子的位置,心裏暗暗有些發毛,我輕輕地問哲淵是否看到了什麽,可他卻楞在那兒,沒有任何的動靜,看來是嚇壞了。


    見我沒動,叔公才說:‘哦,我忘記了,你看不見他,沒關係的,你就隨便和他說說話吧,他聽得見。’說完叔公端起空位上的那酒杯:‘河彬啊,你怎麽還是那麽貪杯!’叔公又倒滿了一杯酒。不對,剛才在樓上我就見到叔公給那杯子倒了酒的,怎麽可能見底了呢?我的頭皮有些發麻,我說道:‘叔公,剛才敲門的就是河彬麽?’


    叔公看了我一眼:‘不是他是誰啊,他還是那德行,做起事來風風火火的。’我的頭皮發麻,叔公的神色卻很是鎮定自若。我輕輕問道:‘叔公,你知道是誰叫我來的嗎?’叔公白了我一眼:‘剛才河彬才告訴我,是他打電話讓你來的,他老是說我有事,我能有什麽事啊,我吃得好睡得好的,整個漭鎮,沒有比我更正常的人了。’


    換在平時,我一定會認為他瘋了。


    可是當然我的眼睛無意中瞟到空位上的那隻酒杯時,我的心沉了下去,因為那杯酒竟然又見底了。不可能是叔公做的手腳,當著我們兩個人的麵,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可這一切又怎麽說呢?如果說這樣對於我們來說就已經很是震驚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更讓我們覺得離奇!”


    舒逸看到這裏,抬頭望了一眼鎮南方:“夏哲淵也提到了酒杯裏的酒莫明的沒了的事情了?”鎮南方點了點頭:“嗯,夏哲淵在回憶這件事情的時候,我能夠感覺得出他的恐懼,那種恐懼很真實,不像是裝出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舒逸的心裏也微微有了些變化,他和王河東與夏哲淵都有過接觸,這兩個是典型的學院派,他們的心裏一定是不會認同鬼神之說的,而他們所經曆的確實算得上詭異,除非這個叔公是個魔術師,他有自己的一套障眼法,不過從正常的思維來看,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大都會帶著一定的目的性。


    如果說一切都是這個叔公在作怪,那麽他的目的和動機又是什麽呢?如果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那麽為什麽要把王河東叫回去呢?王河東是個智者,至少舒逸覺得他算得上是個智者,而夏哲淵也算是一個,在兩個智者麵前裝神弄鬼,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個叔公到底想要做什麽?


    舒逸繼續向下看去:


    “我感覺我的腦子已經不好使了,一片空白。叔公對我和哲淵說:‘都坐下吧,別楞在那!’我和哲淵隻得在一旁坐下,當然,我們不會坐在擺放著酒杯的那個空位上,我們甚至刻意是想離那空位遠一些。


    叔公的聲音很洪亮,他像是很開心地和河彬聊著,而我和哲淵卻是如坐針氈,叔公他們說的都是些往事,有的我知道,有的我不知道,他們,姑且說他們吧,我現在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河彬在陪著他。


    他們聊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叔公才不耐煩地對著那個我們看似不存在的王河彬說道:‘好了,滾蛋吧,一會你叔婆要回來了,見到我拉著你喝酒她會生氣的。’叔婆死了很多年了,哪來的叔婆?這時叔公又對‘他’說道:‘你小子,沒事別老往我跑,搞到人家說我不正常!’


    就在這時,我的耳邊隱約聽到一個聲音,對,是河彬的聲音,那聲音雖然聽起來很是飄渺,卻很清晰:‘你早就不正常了,有沒有我的出現,你都是不正常的,哈哈!’那聲音慢慢地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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