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迷朦的雙眼,玉飴為我穿上藍色太監服,袍身寬鬆,貼身不合身,仿佛是袍子差不多掉下來的樣子。袖口寬大並且長,玉團從櫃子裏拿出一件湖藍雲煙綢鬥篷,為我係上。


    帽子帽圈寬大,我戴上直接蓋住了眼睛。


    玉飴拿了個香囊掖進帽子裏,細聲道:“衣服還好,帽子味兒衝,不知多久沒洗過了,姑娘忍忍,等回來了為您沐浴。”


    我晃了晃頭,塞了香囊的帽子,剛好卡在我的腦袋上,我把最後一口綠豆糕塞進嘴裏,對玉飴舉起兩個大拇指,戴上鬥篷上的帽子出了門。


    霧漸漸散了,天邊有了點紅光,旁邊的雲也染上了微微的粉紅。


    封知許還沒到,我百無聊賴地掃了一腳花壇中的花草,褲腳被露水打濕,沾染了濕潤的清新。


    “怎麽?才等我一刻鍾就不耐煩啦?”


    本來就沒睡夠,不想搭理他,敷衍著:“殿下既來了,我們就進去吧!”


    到了門口,我解下鬥篷叩門,無人響應。


    “李老頭兒!快開門!”封知許聲若洪鍾。


    老人家開了門,話也未說便轉身離去,步履慢而穩。


    封知許拿了鑰匙,開了藏書閣的門。


    書本散發的油墨香,書櫃久遠幽深的木質香氣撲麵而來,帶給人一種寧靜和舒適。


    我關上了大門,室內昏暗,萬籟俱寂,陽光透過窗戶,一格一格的光柱,調著墨香,將書架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我卷起寬鬆的衣袖,點燃一盞古銅色宮燈,燈光柔和而微弱,我提著燈徑直走進醫書一列,隨手拿出一本《內經》翻閱,我得在有限的時間裏讀更多的書才行。


    “你這是怎麽看書的,一目十行也沒你這麽快啊。”


    我嗬嗬一笑:“我看書就這樣的,看個熱鬧唄。”


    封知許搖搖頭,腳步輕盈,從書架上拿了兩本書,又沏了一壺茶,不緊不慢地坐下,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悠閑地看起書來。


    我站在書架前,時間似乎慢了下來,我所在的位置仿佛是這世界最安靜的角落,頃刻間,靈魂一躍而出,沉浸在各類古典著作中。


    “你一直這樣站著,不累嗎?”


    “啊”突如其來的對話嚇掉我剛拿起的一本《草堂筆記》。


    “一直戴著帽子不沉嗎?李老頭兒不會進來的。”說著拿掉了我頭上的三山帽,香囊掉在地上。


    我下意識彎腰去撿,書架間距較窄,我與封知許不約而同地彎下了腰,彼此的頭部意外碰撞在一起,剛好磕到我未好的額角,我捂著頭,痛苦地蹦起來,“哎呦喂~”


    他愣了幾秒,忽然傾了傾身,單手撐著書架,抬手伸過來,食指勾住了我耳邊的碎發。


    (不是,他要幹啥?!)


    我身體一僵,捧住臉怔在原地。


    “嘩啦啦!”手指透過縫隙,看到封知許托著幾本書籍,我身後的書如瀑布般紛紛掉落。


    我們一邊蹲下撿起書籍,一邊交談:“對不起啊,殿下,頭疼不疼?”


    “你頭可真夠鐵的。哎!對了,你昨日讓我帶走的磕到頭小太監,他一到我宮裏,就睡下了,我早上問時,說是還沒醒,可真能睡。”


    “不知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麽問題,殿下今日回宮他要是還在睡,可一定要通知民女。”


    “沒問題!哎!你真的很喜歡茉莉哎!”封知許撿起壓在最下麵的香囊站起來。


    “嗯?就那樣唄。”


    “枝意和,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摸了摸鼻子,歪頭道:“殿下是說鼻煙瓶嗎?哦!對哦!也是茉莉的呢!”


    封知許肩膀塌下來,鄭重道:“不是的!”


    “啊?我們之前還見過?”


    “昭定二十年盂蘭盆節,茉莉手串兒。”


    我搖搖頭,打趣道:“殿下記性還挺好的,民女上個月的事兒都不記得呢。”


    “盂蘭盆節前一日,是我外祖父的祭日,那年,是我父王第一次帶我出宮,見我外祖父最後一麵,母親躺在父親的懷中,錐心泣血。我不知就裏,一心想著偷溜出去玩兒。費勁吧啦翻牆跳到了隔壁宅子裏,被護院以為我是小偷,追著我跑了一條街。”


    “然後呢?”


    “然後我跑進三生堂,躲在一個正在看診的老婦人身後,求她救救我。”


    “我外祖母?”


    封知許點點頭,繼續說道:“一個比我矮半頭的小女孩突然抓住我的手,大喝‘你怎麽闖進來的?別碰我外祖母!’”


    我哈哈大笑,指著自己道:“是我嗎?”


    封知許應聲說:“這時候那幾個護院追了過來,叫囂著,還說要搜查藥堂。你拉著我的手走出去問那些護院他們要找的人是不是我,我那時害怕極了。”


    “還有這事?我怎麽不記得!?”


    “護院說他們在找小偷,你說’誰家小偷穿成他這樣的?衣服是雲錦的,光腰上的玉帶銙都是和田玉,這一身行頭,比你們所有人十年賺的錢加起來都多,怎麽可能會是小偷呢?‘護院不信,非說都是我偷來的。”


    “那我肯定是不會讓他們隨意帶走你的。”


    “不錯,你說我該是哪家有錢人家的小孩兒偷跑出來的,父母肯定在四處尋我,要求報官處理。我怕被父親知道,求你不要報官,可你還是讓你外祖母報了官,我父親將我領回外祖家,給我一頓毒打,還把我扔進祠堂,跪了一宿。”


    “啊……殿下……就是,嗯,您得知道,那時候我還小,不懂事的。”


    “我本是恨透了你的,咬牙切齒地發誓,有機會再碰到你,定要把你挫骨揚灰。沒想到第二日中元節,我餓的不行,一出門就撞上了你了,我本是要打你一頓好好出一口氣的,結果你見我惡語相向,拔腿就跑,跑得飛快,我追不上你,體力不支,暈倒在了走廊上。”


    “哦~那個小男孩兒原來是您啊!”


    我終於想起來了,往年清明中元,父親都會單獨帶我去祭祖的,就隻那一年他帶我去了一個大人的家裏拜祭,廳中擠滿了人,父親和同僚說話的功夫,我就被人群擠出來了。我百無聊賴,四處瞎逛,就撞上了開祠堂門向外走的封知許。我跑了沒兩步,聽見後麵追殺我的聲音就沒有了,放慢腳步扭頭回去看,發現封知許躺在地上。


    他迷迷糊糊的說好渴,我找到一個小廝,本是想告訴他,有個小孩兒暈倒了,可他見我麵生,根本不聽我說什麽,就把我往前廳領。我隻好在前廳拿了些水果回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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