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咱走吧!”短短時間之內兩次相見,兩人也算是熟人了。戴權也沒跟上次一樣公事公辦的板著臉,笑著說道。


    林恪見到他的第一時間,心中就有了些猜測。再聽到這話,二話不說跟著他上了馬車。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兩人一路朝著紫禁城走去,依舊是上次的路線,依舊是上次的宮殿。


    上次林恪來的時候,司徒堯正在埋頭批閱奏折,而這次他正在用膳。見到林恪進來,司徒堯順口吩咐了句:“給他上份脆皮菠蘿球。”


    不大一會兒,一份金黃透亮的圓球狀點心便被送到了林恪麵前,遠遠就聞得香氣撲鼻。林恪原本確實餓了,但看到這份點心,又用眼睛餘光瞄到司徒堯麵前的燒酒魚扇之類,總覺得似乎哪裏不對。


    猶記得在家每當林忱撒嬌鬧潑的時候,他經常讓小廚房給那娃兒做些小點心的,中式西式都有。而每當這個時候,林忱的情緒都很容易被安撫。


    所以,他這是被當成小孩子哄了?林恪對著眼前的點心發呆,忽然覺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見林恪久久沒有動作,司徒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邊淨手漱口,邊不緊不慢地說了句:“不合口味?也是,天天吃百味齋做的菜品,又怎麽會對這些甜膩的點心感興趣呢。”


    “不是。”林恪連忙坐直了身子,眼神裏滿是驚歎,“這點心做的太精致了!學生從來沒見到過如此精致的點心,一時激動就有些不忍褻瀆,還望皇上恕罪。”百味齋的菜品比禦膳房的還好吃?這話萬萬不能接!


    林恪說完了這話,果然就見司徒堯冷哼一聲坐回了桌案旁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看這意思,是打算等林恪說完了東西再正式談話了。林恪人生第二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伴君如伴虎,不管這位是哄孩子還是哄孫子,他都老老實實地夾起個菠蘿球塞到了嘴巴裏。


    抱著禦膳房的東西應該也不難吃的心情,抱著世界上所有油炸食品都不會難吃的心情,林恪在菠蘿球進入口中的瞬間,還仔細品味了下。下一秒,他的眼淚便出來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脆皮菠蘿球的用料不是菠蘿而是白蘿卜?!


    可能是林恪臉上苦逼的表情過於明顯,司徒堯睜開眼睛看了他半天,悠悠歎了口氣:“看樣子,百味齋的菜品果然不錯。”說到這裏,他語氣又帶了些惱怒:“林如海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兒子?文不成武不就,還憊懶不知上進。貪吃、貪財、小氣、愛記仇……”


    司徒堯數落的興起,絲毫不顧及他的麵子,bb說了一堆,並且還絲毫不帶重樣的。林恪聽到最後,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你說吧,你有什麽好的!”司徒堯用這麽一句鏗鏘有力地話語結束了嘮叨,林恪忍住想打哈欠的衝動,低頭哼哼哈哈地應著:“學生確實一無是處。”


    似乎話說的太重了?司徒堯聽到林恪低眉順眼地冒出這麽一句,再想想自己今天喊他過來的目的,幹咳了一聲:“你也不必如此,你也是有你的長處的。”


    司徒堯說到此處,表情滿是意味深長:“比如你那個百味齋就搞得不錯。”


    林恪瞬間打了個激靈,原本的困意也立刻消失無蹤了。他下意識地瞄了瞄眼前這人的身影,字斟句酌地回道:“學生當初要那間鋪子的時候,正是母親有身子之時。學生一是為了替母親分擔事物,二是因為母親自小都在京城長大,不大適應淮揚菜係。碰巧學生在吃道上還有些造詣,就想著試些新奇的菜式給母親盡盡孝心。孰料母親一試覺得還不錯,就突發奇想開了個鋪子,就當做家中產業了。”


    林恪在家中產業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你作為大boss,好意思搶手下的私房錢?!


    “菜品倒也罷了。”司徒堯在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不屑之意溢於言表,誰稀罕你那點兒私房錢!


    不搶錢就好,裏麵還有一半是妹妹將來的嫁妝呢!林恪剛鬆了口氣,就聽到司徒堯語氣一轉,“倒是你弄出的那些個小東西挺新奇有趣。比如那什麽會員卡,甚至連吃個飯都各自有單獨的院子,也夠風雅的。”


    司徒堯說的容易,林恪聽在耳中卻是晴天霹靂。不是他小氣,而是……跟這位說什麽經營管理,真的大丈夫?


    他當初弄了個百味齋,可以說是小孩子滿足口腹之欲。裏麵的會員卡等種種手段,也可以說是自己想出來的也沒關係,反正年少聰慧的人不少,旁人最多眼紅嘴碎罷了。而之後的簡陋版反季節蔬菜以及藥膳丫鬟培訓,也勉強算是百味齋的衍生產業,別人依舊說不來什麽。


    這幾年他折騰的東西不少,但一直緊守著‘超前一步是天才,超前三步是瘋子’的底線不動搖。如此安安穩穩過了這幾年,現在怎麽突然被這位大boss問起來了?林恪這麽想著,神情便有些糾結。


    司徒堯見到他沉默不語地模樣,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前些日子瑞兒受傷那麽重,我也未曾遷怒於你。”


    所以,這是秋後算賬?


    皇帝果然是天底下最為邪惡的工種!


    司徒堯都將司徒瑞的名號亮出來了,林恪也隻能歎了口氣:“學生隻是當時靈機一動想出來的,覺得這樣大概生意會好些。難得客人竟然不嫌棄,也就磕磕絆絆維持到了現在,至於如何能更好,學生近些年也在鑽研……”


    完全不說是不行的,但是也不能全說,至少現在不能說。這位的性子他還沒有摸透,需要慢慢觀察。林恪將一些淺顯易懂、不惹人矚目的理論告訴了司徒堯,就這樣已經讓司徒堯連聲驚歎了。兩人一問一答地聊了半天,司徒堯終於記起了正事:“司徒瑞今日也在宮中,一會兒你陪他一起回去吧,再多開解下他。”


    什麽意思?出了什麽事情?


    林恪直到被戴權領著到了另一處宮殿外麵,依舊沒有反應過來。戴權在林恪身邊站著,那邊有小太監飛奔進去,不多時就見到司徒瑞從裏麵走了出來,眼圈有些泛紅。


    他見到林恪的時候,神情似乎鬆快了些,幾步就走到了林恪旁邊。而戴權也微微加快了步伐,當先在前麵帶路,領著兩人一路往宮門走去。


    有了上次被司徒瑞警告不能亂說話的經驗,林恪這次悶聲不語。兩人一路無言的出了宮,林恪又和戴權寒暄了幾句看著他進去了,這邊林清和睿忠王府的管家都迎了過來,他這才回頭看司徒瑞:“發生什麽事情了?”


    司徒瑞沒有吭聲,沉默著拉了他上了王府的馬車。林恪雖覺得不大妥當,但看到司徒瑞眼紅紅的模樣,心一軟便吩咐了林清幾句,這才落了簾子。


    “到底怎麽了?”林恪又問了一遍。


    “我見到她了。”司徒瑞神情很複雜,“她其實很嫻淑,隻是不大愛笑。”林恪終於明白了,原來他今日是去看惠太妃了,怪不得這麽一副慘兮兮的樣子。


    “她問我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又問我記不記得當初是怎麽出宮的……”司徒瑞苦笑,“我當時才一歲多,怎麽會記得。”


    “沒問你別的嗎?”林恪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語,母子離別二十年未曾見麵,不是應該先問自家孩子過得好不好麽?不對,似乎是應該先抱著哭一場才是。想到這裏,林恪眼神便不自覺地瞄了司徒瑞的衣襟一眼,卻看不到絲毫水漬。


    司徒瑞沒有察覺林恪的視線,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能自拔:“問了,問我這些年的經曆之類的,又問我是否讀書習武,還問我有無掛念的女子……”司徒瑞瞄了林恪一眼,咽下了後半句話。


    林恪微微歪了身子,安慰著他:“她在宮裏熬了這麽多年,又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也從小沒有帶過你,一時間有些生疏是難免的,你也不要過於苛求。”


    “我不是苛求。”他用力搖搖頭,“我從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想著她是什麽模樣。隻不過今日見了,我總是覺得……親近不起來。”司徒瑞無意識地歎了口氣,“她說的話,我總忍不住去猜去想。林恪,你和你母親一定不是相看兩無言的吧?”


    林恪默了,兩輩子算起來,他對母親的感情都很複雜。正常母子之間的相處如何,他其實也不知道。上輩子他是個心高氣傲的,這輩子自家娘親是個心高氣傲的,雖說都能做到母慈子孝,但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或許,這也是司徒瑞目前的感覺吧?


    但是生在了皇宮,哪裏還能求得純粹的母愛呢?


    “有今上護著你呢!”司徒堯對他是真心的好,這點林恪還是能看出來的,他又忍不住勸了句,“既然求而不得,就去珍惜能求得的東西,何必非要輾轉反側?有時候不如順其自然,或許就水到渠成了。”


    司徒瑞終於被安慰到了,聞言臉上也恢複了以往的笑模樣,語氣認真:“嗯,有你和皇兄就夠了。”


    我去!要不要這麽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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