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是她善良過頭變為愚蠢？在她看來，現在再說這個，一昧去埋怨宣泄，並沒有任何用處。
“還好，我其實......也挺平常心的。”
她性子是出了名的好，從初中到高中，大家都挺願意跟她做朋友的，隻因她從不跟別人發火，別人說什麽，她也是點點頭，嘴裏說著是是是，看起來唯唯諾諾，還很好欺負的樣子。
“你這是什麽平常心？”
鄭敘秋一抬手就將帽子拿下，烏黑濃密的發絲淩亂的纏繞在一起，眼睛露了出來，眸中含著好笑的震驚感。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人，被人這麽欺負，還好聲好氣的當沒發生一樣。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錯，還要屁顛屁顛的去跟別人道歉，他簡直......
活了這麽多年，倒是頭一次被震驚的五體投地。
“......”
程思念不以為然。
她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那也隻不過是他的想法罷了，她沒有這麽複雜，她的人生字典裏，隻有安安穩穩這四個字。
她從不想有什麽大風大浪衝進自己的人生，隻求安逸的呆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平平淡淡。
她不主動惹麻煩，隻為了麻煩也不會找上她。
用現在的話來形容她的狀態，養老躺屍，再合適不過。
卻也沒想到，她會遇上鄭敘秋。
是這個人讓自己明白，原來麻煩會不請自來，盡管不去招惹，它都會邁著大步來敲門。
他嗤笑了一聲，回正了腦袋，繼續用帽簷擋臉，或許又繼續睡覺了。
程思念還挺佩服他這種特能的，站著也能睡覺？
--
時間被拉的無比漫長，也不知道到了什麽點，人群才陸陸續續從禮堂內出來，原本靜謐無聲的走廊也能頃刻間喧嚷起來。
她們嘴裏無一不在談論著齊珩，看起來還對在台上講話的他念念不忘，意猶未盡。
一道道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她偏過頭，看向鄭敘秋。
鄭敘秋興許是被這人聲鼎沸吵醒，緊鎖著眉頭，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起來還睡眼朦朧的。
不會真睡死了吧？他那副紋絲不動，筆挺的身姿可不像睡死的狀態。
齊珩同肖主任是最後走出來的。
肖主任身材臃腫矮小，大一碼的中山裝也遮不住他的大肚腩，比旁邊的齊珩矮了大半個頭。
齊珩抱著一小遝資料，一隻手揣進了褲子口袋，大方自然。
剛剛還對著齊珩笑著的肖主任一看見了他們，馬上就變了一副麵孔，翻一頁書也沒他變臉的速度快。
他的目光從程思念，再到鄭敘秋，上下打量了一遍後，冷冷哼了一聲：
“罰站也能罰的這麽舒服啊。”
齊珩的目光順著肖主任，統一放到了鄭敘秋身上，目光裏隱射著淡淡的無奈。
鄭敘秋倔強的仰著頭，目不斜視的盯著肖主任再到齊珩。
倒像刑偵劇裏正派，用正義的審視眼神審判罪犯，也怪不得肖主任會這麽生氣。
程思念全程低著頭，更像是做錯事的那一方，另一方麵，她也不敢看齊珩，畢竟被當堂訓話，被罰站，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你們兩個，跟我去教務室。”
肖主任剮了一眼鄭敘秋，扶了扶眼鏡，將雙手伸到腰後，端起了主任的架子。
說完，就領著齊珩走在了前麵，充當領路者。
鄭敘秋一句話沒說，等他們走了幾步後，就跟了上去。
程思念最後跟上去，幾步就走到了鄭敘秋旁邊。
前麵的齊珩用寬厚的肩擋住了陽光，他偶爾會側過臉去跟肖主任講話，陡峭的五官被光芒包裹，晶瑩剔透的，每根發絲都被煎炸成了金黃色，拉扯著光線。
太陽是這樣大，空氣中是這樣燥熱，他在前麵，獨當了一麵，將炎熱，翻滾成了絲絲暖意。
“你真是夠慫的。”
鄭敘秋抱著手臂，像是給了她一個評價？
似乎第一次見麵，他也這麽評價過自己。
“何以見得呢？”
她還不知他這見解從何而來。
她保持著正常的語速和音量，前麵距離一米之遠的肖主任齊珩正談論著什麽，無暇顧及他們。
“把頭埋那麽低，是怕別人看不出來你做了壞事麽？”
他心可真大，在那種情形還能轉過頭來看她的狀態。
“我沒有做壞事。”
她一口反駁，明明......做壞事的是他，他怎麽就不認了？
“喂，不管做什麽事情，氣勢不能輸懂不懂，就像你那樣，還沒怎麽樣就蔫兒的像垂頭狗一樣。”
“......”
他指的是，像剛剛那樣，視死如歸，視惡即仇盯著肖主任？
看來在他那裏，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言了。
兩兩一前一後的，上到了二樓的教務室，教務室空間很大，卻隻有一張辦公桌，旁邊放置了舒適的沙發，茶幾上放著水果和一個泡著紅棗枸杞的透明保溫杯。
程思念與鄭敘秋一進來就站到了一邊，聽候發落。
肖主任還沒空理他們，在辦公桌前給齊珩分配著什麽任務。
“這幾個學生的結課論文還沒交，你要去催一催，還有你的那篇，大概什麽時候能交？”
他跟齊珩說話，總是和和氣氣，客客氣氣的，眼裏帶著藏不住的讚賞。
“快寫完了，下午能交。”
齊珩笑笑，整理了下桌麵的文件。
肖主任的目光總算舍得掃過來，裝模做樣的咳了一聲，開始下達指令：
“你們是新生入學，有的規矩還沒摸清楚，本也不想怎麽懲罰你們，可是校有校規，你們給其他同學起到了不好的影響，這是非常不良的風氣，要整改，這樣，你們每人寫八百字檢討交給我，以示警戒。”
他又開始長篇大論。
他原以為他的說辭會讓他們起到肅然起敬的感覺，可沒想到這感覺一點沒有，反而勾起了鄭敘秋的不服氣。
“我就那麽笑了一下，怎麽就起到不好的影響，還上升到不良風氣了？”
肖主任立馬炸了，走上前來指著鄭敘秋的鼻子齜牙咧嘴：
“你還覺得你做對了是不是？你是在質疑我是不是？”
程思念杵在他們倆之間，如芒在背，如坐針氈，恐怕他們的戰火蔓延到她身上。
鄭敘秋表情很淡，仿佛那句話就是那麽隨口一說，像玩笑話一樣，看著肖主任突然的靠近，被指著鼻子，輕皺眉頭，開口繼續想反駁，就被齊珩的聲音打斷。
“鄭敘秋。”
他隻喚了他一聲，鄭敘秋就將目光轉向了他，倆人靜靜對視了幾秒，就再也沒說話。
程思念悄悄抬頭，觀察了下齊珩，他的表情一樣平靜淡漠，眼神中透著股股強勢壓製的電波。
好像全程，他也沒注意過她......
肖主任也不再跟鄭敘秋繼續對峙。
不對等的關係，誰輸誰贏都沒有絕對的公平，他是高高在上的學校領導，鄭敘秋隻不過是剛剛入學的新生，犯不著起衝突。
他回到原位又跟齊珩交代了幾句，等齊珩拿著資料文件離開，他才跟程思念鄭敘秋找紙筆下發。
“你們，安安分分的在這裏寫檢討，八百字，少一個字都不許走出去。”
他將主要視線都放在鄭敘秋身上，這句話，明顯也是針對他一個人的。
鄭敘秋不再反駁，拿好紙筆，到沙發處找個舒適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肖主任悻悻離開，程思念也鬆了一口氣，到沙發的另一邊坐著開始寫檢討。
外麵的走廊來來往往的經過著行人，透過前麵的窗戶可以看見外麵的人，和對麵的教學樓。
教務室內，牆上懸掛的鍾表，秒針一步一步行走在刻度上，踩出了滴答聲響的足跡。
現在是中午十一點。
她的手機響了一下，是許澳妍發信息問她被帶哪去了，她歎口氣，指尖觸碰冰冷的屏幕，敲出幾個字，發送。
右手執筆，看著白花花的紙張，就如同她一片空白的腦袋一樣，該怎麽下筆，開頭該怎麽寫，她一概不知，犯愁！
她側眼瞄過去，發現鄭敘秋正舒服的倚靠在軟軟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左手捧著手機，右手熟練轉著筆，好不悠閑？
他這才是平常心吧！
“你......你不寫嗎？”
猶豫片刻，她出聲問道。
鄭敘秋抬起眼，直直的看向她：
“皇帝不急，太監急什麽？”
他說的輕描淡寫，吊兒郎當的。
程思念聽來，也不是什麽好話，收回看他的目光，對著桌麵的白紙冥思苦想。
動筆艱難的在紙上寫上幾個字，瀏覽一遍總感覺跟檢討扯不上半毛錢關係，倒跟像是......自我介紹？
感知到旁邊這尊大佛有了動靜，她開始不動聲色的斜眼那邊瞄。
鄭敘秋雖然已經從沙發處坐直，但依舊沒有要準備寫的架勢。
他還漫不經心，永無止境的轉著筆，另一隻手拖著腮，雙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可以不要用那麽鬼鬼祟祟的眼神看著我麽？”
清冷的聲音從斜對方飄過來，程思念被抓了個正著，以掩耳盜鈴之速收回了視線。
本以為他在發呆，怎麽還能分出一心來注意她來了。
他輕笑了一聲，換了種調侃的口吻：
“你自己都沒寫出幾個字，還好意思說我？”
說著，稍稍探了探脖子，往她的紙上瞄了一眼。
程思念被噎住，不知該怎麽回應，時間過去這麽久，她還是寥寥寫了那幾個字，再後就無從下筆了。
鄭敘秋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
任憑他手下的紙張比她的還要幹淨，也無法在他悠閑平靜的臉上留下浮躁。
程思念躊躇一番，還是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
他也正好看過來，隻是沒說話，好像知道她有話要說，刻意等著她似的。
“那個......”
她滿臉的認真，但接下來要說的話似乎難以啟齒，麵對著這樣一張淡漠輕佻的臉，反而又不好說出口，終歸有些顧慮。
“拜托，你每次說話能不能利索點，還是你覺得讓別人猜會更好些？”
他輕微蹙眉，手中轉的筆掉落在桌上，啪嗒一聲，為他的話做結尾伴奏。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我想請教你一下，檢討......應該怎麽寫？”
“......”
那頭靜止了，有些愕然的看著她，仿佛是聽到了多不可思議的一句話似的。
程思念還在等他回答，沒想到卻等到他的一聲笑。
唇角向兩邊拉扯，潔白整齊的牙齒暴露無遺，輕快的笑聲從內心深處自口腔發出。
“你別告訴我，你沒寫過檢討？”
他儼然是不相信的，幼兒園到這年頭，少說十五年。
要說十五年都不犯忌不犯錯，在他的認知裏，不大可能。
要說真有這麽一個人，那就隻有齊珩那個神人了。
檢討對於他來說，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從小到大，他寫過的檢討比吃過的飯還要多，真說起寫檢討，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有經驗。
看著她一臉虛心請教的模樣，再聯想到平時謹小慎微，乖乖女的做派，更不像是瞎說。
“也難怪，你一看也是老師口中的乖孩子，跟我當然不能比。”
他還在笑著，不知道在笑些什麽。
“你也不用這麽妄自菲薄，你願意的話......也可以成為老師眼中的乖孩子的。”
程思念捕捉到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還試圖想安慰他一番，盡管在他眼裏隻是個笑話。
“是麽？壞孩子有什麽不好的？我們做壞孩子所得來的東西呢，是你們這些做好孩子永遠也體會不到的，你看，拜我所賜，你這乖孩子不是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檢討？我相信啊，這一定是你生命中的深刻烙印呢。”
不知是不是她感知有問題，她竟然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了自豪？
他總喜歡有意無意的諷刺人，她也見怪不怪了，就這他的話說道：
“你說的沒錯，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檢討，為了它能在我生命中留下深刻烙印，我還要謝謝你。”
“......”
他頃刻間無語，一副看傻子一樣的表情。
“你腦子從小就這樣嗎？”
程思念沒理他，看了眼掛鍾上的時間，依舊好聲好氣的對他說：
“那......你可不可以教下我，該怎麽寫好？”
她一看他的樣子，也是對寫檢討寫的經驗老成了，隻希望他能毫不吝嗇，大方賜教。
“你不會上網搜？”
他舉起手機，在她麵前晃了晃。
“上網？不好吧......”
在她的認知裏，那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算是抄襲？
鄭敘秋嗤笑，將手機放回旁邊，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麵上敲擊。
黑色大理石的桌麵一塵不染，他的臉被印在了光潔的桌麵上，被桌麵本身的顏色黑模糊了五官的輪廓，他的指甲修的很短很幹淨，敲擊在桌上發不出聲音。
“那你就直接寫，昨天晚上下了雨，打了好幾個雷，今天陽光不錯，吃早餐吃的很開心，或者寫肖主任頭上中間那片空地很亮，臉盤子像大餅，順便猜一下他的肚子是因為昨晚吃了什麽才脹起來。”
“......”
程思念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
看來，他是真的把她當傻子看了......
他不再理她，也不再看她，拿起手機，迅速打了幾個字，沒過一會兒，便找到了滿意的檢討模板。
他將手機重新放於桌麵，拾起筆開始對照著屏幕上的內容在紙上唰唰幾筆。
八百字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他也用了不多不少的時間完成了一篇東拚西湊的檢討。
他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揣進口袋，帶著檢討走向辦公桌，再瀟灑的將新鮮的檢討甩在桌上，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程思念像看戲一樣看完了全程，然而自己還是沒憋出一個字。
他已經轉過了身，麵向大門，視線忽然間又放在正埋著頭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的程思念身上。
“規矩一點，我的這份，別偷看，我可不想因為兩份相似的檢討再被拉過來一次。”
他輕輕一笑，終究還是忍不住打趣一句。
程思念停下動作，抬起頭與他對視一秒，非常聽話的點點頭：
“知道了......”
他恢複了平常淡漠高冷的表情，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教務室。
程思念抬頭看鍾，時針與分針已經交匯在一起，融合成了一條直線，紅色的秒針賣力的拉動著時間前行。
一個小時過去，十二點整了。
“還好，我其實......也挺平常心的。”
她性子是出了名的好，從初中到高中，大家都挺願意跟她做朋友的，隻因她從不跟別人發火，別人說什麽，她也是點點頭，嘴裏說著是是是，看起來唯唯諾諾，還很好欺負的樣子。
“你這是什麽平常心？”
鄭敘秋一抬手就將帽子拿下，烏黑濃密的發絲淩亂的纏繞在一起，眼睛露了出來，眸中含著好笑的震驚感。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人，被人這麽欺負，還好聲好氣的當沒發生一樣。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錯，還要屁顛屁顛的去跟別人道歉，他簡直......
活了這麽多年，倒是頭一次被震驚的五體投地。
“......”
程思念不以為然。
她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那也隻不過是他的想法罷了，她沒有這麽複雜，她的人生字典裏，隻有安安穩穩這四個字。
她從不想有什麽大風大浪衝進自己的人生，隻求安逸的呆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平平淡淡。
她不主動惹麻煩，隻為了麻煩也不會找上她。
用現在的話來形容她的狀態，養老躺屍，再合適不過。
卻也沒想到，她會遇上鄭敘秋。
是這個人讓自己明白，原來麻煩會不請自來，盡管不去招惹，它都會邁著大步來敲門。
他嗤笑了一聲，回正了腦袋，繼續用帽簷擋臉，或許又繼續睡覺了。
程思念還挺佩服他這種特能的，站著也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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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被拉的無比漫長，也不知道到了什麽點，人群才陸陸續續從禮堂內出來，原本靜謐無聲的走廊也能頃刻間喧嚷起來。
她們嘴裏無一不在談論著齊珩，看起來還對在台上講話的他念念不忘，意猶未盡。
一道道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她偏過頭，看向鄭敘秋。
鄭敘秋興許是被這人聲鼎沸吵醒，緊鎖著眉頭，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起來還睡眼朦朧的。
不會真睡死了吧？他那副紋絲不動，筆挺的身姿可不像睡死的狀態。
齊珩同肖主任是最後走出來的。
肖主任身材臃腫矮小，大一碼的中山裝也遮不住他的大肚腩，比旁邊的齊珩矮了大半個頭。
齊珩抱著一小遝資料，一隻手揣進了褲子口袋，大方自然。
剛剛還對著齊珩笑著的肖主任一看見了他們，馬上就變了一副麵孔，翻一頁書也沒他變臉的速度快。
他的目光從程思念，再到鄭敘秋，上下打量了一遍後，冷冷哼了一聲：
“罰站也能罰的這麽舒服啊。”
齊珩的目光順著肖主任，統一放到了鄭敘秋身上，目光裏隱射著淡淡的無奈。
鄭敘秋倔強的仰著頭，目不斜視的盯著肖主任再到齊珩。
倒像刑偵劇裏正派，用正義的審視眼神審判罪犯，也怪不得肖主任會這麽生氣。
程思念全程低著頭，更像是做錯事的那一方，另一方麵，她也不敢看齊珩，畢竟被當堂訓話，被罰站，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你們兩個，跟我去教務室。”
肖主任剮了一眼鄭敘秋，扶了扶眼鏡，將雙手伸到腰後，端起了主任的架子。
說完，就領著齊珩走在了前麵，充當領路者。
鄭敘秋一句話沒說，等他們走了幾步後，就跟了上去。
程思念最後跟上去，幾步就走到了鄭敘秋旁邊。
前麵的齊珩用寬厚的肩擋住了陽光，他偶爾會側過臉去跟肖主任講話，陡峭的五官被光芒包裹，晶瑩剔透的，每根發絲都被煎炸成了金黃色，拉扯著光線。
太陽是這樣大，空氣中是這樣燥熱，他在前麵，獨當了一麵，將炎熱，翻滾成了絲絲暖意。
“你真是夠慫的。”
鄭敘秋抱著手臂，像是給了她一個評價？
似乎第一次見麵，他也這麽評價過自己。
“何以見得呢？”
她還不知他這見解從何而來。
她保持著正常的語速和音量，前麵距離一米之遠的肖主任齊珩正談論著什麽，無暇顧及他們。
“把頭埋那麽低，是怕別人看不出來你做了壞事麽？”
他心可真大，在那種情形還能轉過頭來看她的狀態。
“我沒有做壞事。”
她一口反駁，明明......做壞事的是他，他怎麽就不認了？
“喂，不管做什麽事情，氣勢不能輸懂不懂，就像你那樣，還沒怎麽樣就蔫兒的像垂頭狗一樣。”
“......”
他指的是，像剛剛那樣，視死如歸，視惡即仇盯著肖主任？
看來在他那裏，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言了。
兩兩一前一後的，上到了二樓的教務室，教務室空間很大，卻隻有一張辦公桌，旁邊放置了舒適的沙發，茶幾上放著水果和一個泡著紅棗枸杞的透明保溫杯。
程思念與鄭敘秋一進來就站到了一邊，聽候發落。
肖主任還沒空理他們，在辦公桌前給齊珩分配著什麽任務。
“這幾個學生的結課論文還沒交，你要去催一催，還有你的那篇，大概什麽時候能交？”
他跟齊珩說話，總是和和氣氣，客客氣氣的，眼裏帶著藏不住的讚賞。
“快寫完了，下午能交。”
齊珩笑笑，整理了下桌麵的文件。
肖主任的目光總算舍得掃過來，裝模做樣的咳了一聲，開始下達指令：
“你們是新生入學，有的規矩還沒摸清楚，本也不想怎麽懲罰你們，可是校有校規，你們給其他同學起到了不好的影響，這是非常不良的風氣，要整改，這樣，你們每人寫八百字檢討交給我，以示警戒。”
他又開始長篇大論。
他原以為他的說辭會讓他們起到肅然起敬的感覺，可沒想到這感覺一點沒有，反而勾起了鄭敘秋的不服氣。
“我就那麽笑了一下，怎麽就起到不好的影響，還上升到不良風氣了？”
肖主任立馬炸了，走上前來指著鄭敘秋的鼻子齜牙咧嘴：
“你還覺得你做對了是不是？你是在質疑我是不是？”
程思念杵在他們倆之間，如芒在背，如坐針氈，恐怕他們的戰火蔓延到她身上。
鄭敘秋表情很淡，仿佛那句話就是那麽隨口一說，像玩笑話一樣，看著肖主任突然的靠近，被指著鼻子，輕皺眉頭，開口繼續想反駁，就被齊珩的聲音打斷。
“鄭敘秋。”
他隻喚了他一聲，鄭敘秋就將目光轉向了他，倆人靜靜對視了幾秒，就再也沒說話。
程思念悄悄抬頭，觀察了下齊珩，他的表情一樣平靜淡漠，眼神中透著股股強勢壓製的電波。
好像全程，他也沒注意過她......
肖主任也不再跟鄭敘秋繼續對峙。
不對等的關係，誰輸誰贏都沒有絕對的公平，他是高高在上的學校領導，鄭敘秋隻不過是剛剛入學的新生，犯不著起衝突。
他回到原位又跟齊珩交代了幾句，等齊珩拿著資料文件離開，他才跟程思念鄭敘秋找紙筆下發。
“你們，安安分分的在這裏寫檢討，八百字，少一個字都不許走出去。”
他將主要視線都放在鄭敘秋身上，這句話，明顯也是針對他一個人的。
鄭敘秋不再反駁，拿好紙筆，到沙發處找個舒適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肖主任悻悻離開，程思念也鬆了一口氣，到沙發的另一邊坐著開始寫檢討。
外麵的走廊來來往往的經過著行人，透過前麵的窗戶可以看見外麵的人，和對麵的教學樓。
教務室內，牆上懸掛的鍾表，秒針一步一步行走在刻度上，踩出了滴答聲響的足跡。
現在是中午十一點。
她的手機響了一下，是許澳妍發信息問她被帶哪去了，她歎口氣，指尖觸碰冰冷的屏幕，敲出幾個字，發送。
右手執筆，看著白花花的紙張，就如同她一片空白的腦袋一樣，該怎麽下筆，開頭該怎麽寫，她一概不知，犯愁！
她側眼瞄過去，發現鄭敘秋正舒服的倚靠在軟軟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左手捧著手機，右手熟練轉著筆，好不悠閑？
他這才是平常心吧！
“你......你不寫嗎？”
猶豫片刻，她出聲問道。
鄭敘秋抬起眼，直直的看向她：
“皇帝不急，太監急什麽？”
他說的輕描淡寫，吊兒郎當的。
程思念聽來，也不是什麽好話，收回看他的目光，對著桌麵的白紙冥思苦想。
動筆艱難的在紙上寫上幾個字，瀏覽一遍總感覺跟檢討扯不上半毛錢關係，倒跟像是......自我介紹？
感知到旁邊這尊大佛有了動靜，她開始不動聲色的斜眼那邊瞄。
鄭敘秋雖然已經從沙發處坐直，但依舊沒有要準備寫的架勢。
他還漫不經心，永無止境的轉著筆，另一隻手拖著腮，雙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可以不要用那麽鬼鬼祟祟的眼神看著我麽？”
清冷的聲音從斜對方飄過來，程思念被抓了個正著，以掩耳盜鈴之速收回了視線。
本以為他在發呆，怎麽還能分出一心來注意她來了。
他輕笑了一聲，換了種調侃的口吻：
“你自己都沒寫出幾個字，還好意思說我？”
說著，稍稍探了探脖子，往她的紙上瞄了一眼。
程思念被噎住，不知該怎麽回應，時間過去這麽久，她還是寥寥寫了那幾個字，再後就無從下筆了。
鄭敘秋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
任憑他手下的紙張比她的還要幹淨，也無法在他悠閑平靜的臉上留下浮躁。
程思念躊躇一番，還是鼓起勇氣抬頭看向他。
他也正好看過來，隻是沒說話，好像知道她有話要說，刻意等著她似的。
“那個......”
她滿臉的認真，但接下來要說的話似乎難以啟齒，麵對著這樣一張淡漠輕佻的臉，反而又不好說出口，終歸有些顧慮。
“拜托，你每次說話能不能利索點，還是你覺得讓別人猜會更好些？”
他輕微蹙眉，手中轉的筆掉落在桌上，啪嗒一聲，為他的話做結尾伴奏。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我想請教你一下，檢討......應該怎麽寫？”
“......”
那頭靜止了，有些愕然的看著她，仿佛是聽到了多不可思議的一句話似的。
程思念還在等他回答，沒想到卻等到他的一聲笑。
唇角向兩邊拉扯，潔白整齊的牙齒暴露無遺，輕快的笑聲從內心深處自口腔發出。
“你別告訴我，你沒寫過檢討？”
他儼然是不相信的，幼兒園到這年頭，少說十五年。
要說十五年都不犯忌不犯錯，在他的認知裏，不大可能。
要說真有這麽一個人，那就隻有齊珩那個神人了。
檢討對於他來說，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從小到大，他寫過的檢討比吃過的飯還要多，真說起寫檢討，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有經驗。
看著她一臉虛心請教的模樣，再聯想到平時謹小慎微，乖乖女的做派，更不像是瞎說。
“也難怪，你一看也是老師口中的乖孩子，跟我當然不能比。”
他還在笑著，不知道在笑些什麽。
“你也不用這麽妄自菲薄，你願意的話......也可以成為老師眼中的乖孩子的。”
程思念捕捉到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還試圖想安慰他一番，盡管在他眼裏隻是個笑話。
“是麽？壞孩子有什麽不好的？我們做壞孩子所得來的東西呢，是你們這些做好孩子永遠也體會不到的，你看，拜我所賜，你這乖孩子不是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檢討？我相信啊，這一定是你生命中的深刻烙印呢。”
不知是不是她感知有問題，她竟然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了自豪？
他總喜歡有意無意的諷刺人，她也見怪不怪了，就這他的話說道：
“你說的沒錯，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檢討，為了它能在我生命中留下深刻烙印，我還要謝謝你。”
“......”
他頃刻間無語，一副看傻子一樣的表情。
“你腦子從小就這樣嗎？”
程思念沒理他，看了眼掛鍾上的時間，依舊好聲好氣的對他說：
“那......你可不可以教下我，該怎麽寫好？”
她一看他的樣子，也是對寫檢討寫的經驗老成了，隻希望他能毫不吝嗇，大方賜教。
“你不會上網搜？”
他舉起手機，在她麵前晃了晃。
“上網？不好吧......”
在她的認知裏，那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算是抄襲？
鄭敘秋嗤笑，將手機放回旁邊，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麵上敲擊。
黑色大理石的桌麵一塵不染，他的臉被印在了光潔的桌麵上，被桌麵本身的顏色黑模糊了五官的輪廓，他的指甲修的很短很幹淨，敲擊在桌上發不出聲音。
“那你就直接寫，昨天晚上下了雨，打了好幾個雷，今天陽光不錯，吃早餐吃的很開心，或者寫肖主任頭上中間那片空地很亮，臉盤子像大餅，順便猜一下他的肚子是因為昨晚吃了什麽才脹起來。”
“......”
程思念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
看來，他是真的把她當傻子看了......
他不再理她，也不再看她，拿起手機，迅速打了幾個字，沒過一會兒，便找到了滿意的檢討模板。
他將手機重新放於桌麵，拾起筆開始對照著屏幕上的內容在紙上唰唰幾筆。
八百字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他也用了不多不少的時間完成了一篇東拚西湊的檢討。
他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揣進口袋，帶著檢討走向辦公桌，再瀟灑的將新鮮的檢討甩在桌上，動作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程思念像看戲一樣看完了全程，然而自己還是沒憋出一個字。
他已經轉過了身，麵向大門，視線忽然間又放在正埋著頭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的程思念身上。
“規矩一點，我的這份，別偷看，我可不想因為兩份相似的檢討再被拉過來一次。”
他輕輕一笑，終究還是忍不住打趣一句。
程思念停下動作，抬起頭與他對視一秒，非常聽話的點點頭：
“知道了......”
他恢複了平常淡漠高冷的表情，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教務室。
程思念抬頭看鍾，時針與分針已經交匯在一起，融合成了一條直線，紅色的秒針賣力的拉動著時間前行。
一個小時過去，十二點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