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個血紅的手印,手印的血跡還沒有幹,那股淡淡的發臭的血腥味,從血跡中飄飄嫋嫋的散發。


    我更加煩躁,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被一隻頑鬼給纏住了,鬼不殺他,就這樣無休止的突然跑出來嚇他一跳,然後又躲起來。


    “別回頭啊”


    當這陣若有若無的聲音不知道第幾次從身後傳過來的時候,我不顧一切,隨即轉過身,這一次,我終於看到了身後的東西,汗毛連同頭發齊齊炸起,腦袋也隨之大了一圈。


    陰暗的牆角,站著兩個隻有一尺多高的影子。好像兩個還不足月的小孩兒,被活剝了皮,渾身血淋淋的站在我身後。兩個血淋淋的小孩兒散發著那種被我聞到很多次的臭味兒,都仰著頭,血糊糊的小眼窩一動不動的盯著我。


    “別回頭啊”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腦袋懵了,舉著槍,用刺刀橫掃過去。兩個血淋淋的小孩兒比猴子都靈,身子一低,幾乎貼著地皮滾了一圈,我手裏的槍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它們已經滾到我背後。


    “別回頭啊”


    我也迅速轉過身,後退一步,後背結結實實的貼到牆壁上,望著兩個血孩兒。這種東西,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但根據它們的外形,很快就想到了以前聽過的一些事情。


    如果我回想的沒錯,這兩個東西,被稱為血河車,也叫鬼童子。


    山裏的孕婦臨盆生產,生下嬰兒以後,胎盤單獨剝離,這種胎盤叫做紫河車,據說是大補,可以入藥。從前清一直到解放前,一些城鎮裏的藥鋪會到山裏來收紫河車,給的價錢還不低。不過大部分人家不會賣掉嬰兒的胎盤,而是把胎盤埋掉,因為他們認為胎盤也是母體和嬰兒的一部分,賣了被別人當藥吃,不吉,對大人小孩都不好。


    除了紫河車以外,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孕婦來不及產子,由於種種原因,胎死腹中。這樣連同胎盤帶死嬰的東西,就是血河車。血河車是凶兆,很被忌諱,遇到這種情況時,家裏人會把血河車遠遠的埋在土裏,有條件的人家,還得請人做三天法事,因為血河車雖然沒出生就死了,但已經孕育成胎,有了魂魄,它們認得回家的路,如果不好好超度,就會死纏著家人。


    血河車被埋以後,隻做一次法事,堆一個小墳包,以後家裏人就不會再來掃墳。一些修邪術的人,到處尋找血河車,遇到小墳包,就把尚未爛掉的血河車挖出來帶走“養”。據知情人說,養血河車跟養孩子一樣,很細致。用鮮血混黃土,燒成泥罐子,把血河車放進去,罐口封印,每三天開一次罐,朝裏麵加血。養血河車所用的鮮血也很講究,不能使用狗血驢血和雞血,必須豬血或者羊血,滿滿的注入泥罐,得把血河車浸泡起來。


    這樣“養鬼”的過程,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細節,被養起來的血河車就如同漸漸有了靈性,滿滿一罐子血,三天就被血河車吸的幹幹淨淨,需要重新添加,中途不加血,血河車會徹底腐爛。有的養鬼人受限於條件,血源不多,把血河車養上七七四十九天就取來驅使,有的養鬼人會養上三年。滿三年的血河車吃飽了血,陰氣戾氣極重,連鬼都怕,這樣的血河車,就是傳聞中的鬼童子。


    想著想著,我就倒抽了一口涼氣,眼前兩個一尺來高的鬼童子渾身血漬,連眼窩都像是兩個還未幹涸的泉眼,時不時就濺出幾滴血珠,這說明兩個鬼童子吃血很足,至少是被養過兩年以上的戾物。


    鬼童子本身就不是人,是打不死的,手裏的槍頓時沒有多大用處,我被迫丟下槍,拿出砍梁刀,又取了狗頭燈,但猶豫幾次,還是不敢點,怕火光成為明顯的目標。


    “叫你別回頭,別回頭”


    兩個鬼童子站在我身前,仰頭看了我一陣,血糊糊的小身子驟然一動,它們和山裏的猴子一樣靈動,尤其在昏暗的光線下,就好像兩條紅色的影子,唰唰的閃來閃去,開始的時候,我的目光還不斷掃視,跟隨它們移動的方向挪動腳步,準備隨時應對,但時間一長,眼睛明顯不夠用了,被晃的眼花繚亂。


    我剛一失神,一個鬼童子噌的跳起來,從背後摟著我的脖子,另一個爬到我的腰上,在皮上用力的亂抓。血河車都沒有牙,但有些養鬼人用血河車殺人,會在血河車的手上裝刀尖或者利刺,血河車身上有屍毒,利刺一旦刺破人的皮肉,屍毒入體,那就了不得了。


    兩個鬼童子把我顫的喘不過氣,顧上不顧下,扭來扭去,身子一歪,直接躺在地上來回打滾,一邊打滾,一邊全力應付它們。兩個鬼童子,就好像兩條索命的鬼魂,它們的身子小,又靈活,很難招架。


    我抵擋的相當吃力,被逼的急了,反手揪住一隻鬼童子,不由分說從身上把它扯下來,用力朝外一甩。鬼童子隻有四五斤重,直接被甩到牆上,落地之後一陣亂叫,又顛顛的朝這邊衝來。


    我一隻手撐起身體,想把另一個鬼童子也抓下來,但對方繞著我的身子急速的爬,驟然間,我感覺後背一疼,那明顯是鬼童子手上的尖刺捅破了皮。


    我能感覺到,尖刺染滿了鬼童子身上的屍毒,毒氣順著被刺破的傷口,迅速蔓延進了皮肉中。


    第四十九章被困


    屍毒入體,發作的很快,傷口周圍一片麻酥酥的癢,僅僅就是喘口氣的時間,腦子已經開始發暈,一陣強烈的惡心讓人急欲嘔吐。


    我感覺這次真的是被逼到了一條死路,老狐狸昏迷,如果我再被放倒,那就完全要被人意宰割。身處絕境,我骨子裏那股不服輸也不服軟的性子蓬勃發作,一把揪住背後那隻鬼童子,用力朝地上一甩,接著一腳重重踩了上去。


    吱吱


    鬼童子發出一陣像人又不像人的淒厲嘶叫,我不鬆腳,憋著勁兒往死裏踩。一隻鬼童子被踩著,另一隻繞到我身後,縱身躍起,雙腿盤著我的脖子,兩隻血紅的小手在我臉上一陣亂抓。我的腳步不穩,踉蹌了一下,腳下那隻鬼童子也跟著彈簧一般跳起來,臭蟲一般在身軀上飛快的爬。


    我完全沒辦法,這種吃足了鮮血的鬼童子不是一般的邪物,也遠非普通的死屍可比,最後一撮保命的符籙血米已經用掉,身上其它東西壓製不住它們。我隻能徒手跟它們搏鬥,但這沒什麽用,更要命的是,進入身體的屍毒發作到了相當地步,腦子徹底暈了,看東西都是重影,腦子發暈,影響了聽覺還有視覺,反應變的很慢,而且身體漸漸就仿佛不受控製了。


    兩隻鬼童子跟我死纏了半天,一左一右從腋下爬到前胸,在手電筒的光芒照射下,我能看見它們血糊糊的眼窩,還有指縫間利刺的寒光。:


    吱吱


    兩隻鬼童子得逞一般的舞動著手,不由分說,對準我的心窩就抓下來。胸膛裏麵就是心髒,屍毒在距離心髒這麽近的地方入體,很可能會麻痹心髒,讓心跳驟停,萬分危險。我想阻攔,可雙手都在發抖,手臂還沒有抬起來,鬼童子手上的利刺對準胸口就猛刺過來。


    砰


    利刺還沒有刺破胸口的皮,兩隻鬼童子驟然就像是被什麽巨大的力量給甩了出去,它們小小的身子直接被頂飛了,在半空翻了幾個滾,一前一後摔在地上。鬼童子不可能就這樣被摔死,但它們明顯膽怯,翻身爬起來,拚命朝入口那邊的角落裏縮,戰戰兢兢的望著這邊兒。


    這一刻,我一下子想起老狐狸說的話,它之所以巴巴的跟著我,就因為我身上可能有什麽上仙的聖物。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麽聖物,總覺得老狐狸是在瞎猜,可當時白雲觀的一幕再加上眼前發生的事,就讓我覺得,自己身上是不是真有什麽東西,在十萬火急的時刻抵禦這些陰邪。


    兩隻鬼童子被逼退,暫時不敢靠近,在牆角慢慢繞著圈子,我終於有了喘氣的機會。倉庫變的很安靜,但屍毒發作的越來越嚴重,腦袋昏沉的有一千斤重。趕屍人常年和屍體打交道,解屍毒的藥必不可少,可我不知道尋常的藥能不能解掉血河車的屍毒。


    一口把藥吞下去,身子就再也支撐不住,噗通歪倒在地,眼神一陣恍惚,毒性徹底吞噬了大腦裏的意識,我感覺自己瀕臨昏厥。眼皮子和腦袋一樣變的很沉,我不想閉上眼睛,可又控製不了,我害怕自己閉上雙眼,就再也睜不開。艱難的和屍毒鬥爭了片刻,眼皮子隨即一塌。


    不能閉上眼睛我心裏稀裏糊塗的一團,隻有殘存的意識在警告自己。但此時此刻,睜開眼睛對我來說難如登天。我年紀小,不過意誌總還算是堅定的,拚死掙紮了片刻,又緩緩把眼睛睜開。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我的手指不由顫動起來,我看到眼前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的多出了一道白影子。在這種昏暗又陰森的環境裏,眼前突然多了一個白影子,那感覺相當滲人,可我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力了。


    我沒有通天徹地的本事,終於頂不住屍毒的肆虐,將要昏過去。在昏迷前的一刻,那條白影子慢慢湊到我臉前,我隱約看出,這是個女人。


    昏迷中沒有時間的概念,等到我再次蘇醒,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了。醒來之後,腦袋依然有點昏,不過我能感覺到,有人給我用了適量的解藥,屍毒並未完全清除,不過已不致命。


    我依然是在這個倉庫裏,不過周圍多了幾支燃燒的火把,亂七八糟的雜物被清理掉了,我手上綁著繩子,轉頭一看,老狐狸前後四條爪子也被綁的結結實實。


    “醒了”


    臨昏厥前出現在我眼前的那條白影子,正靜靜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意識清醒,我才看清楚了她。


    這的確是個女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件白衣。衣服是絲緞做的,白如雪,亮如霜。她生的很好看,臉蛋和身上的衣服一樣雪白,眉彎眼俏,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我。


    我不認識這個女人,翻身想要坐起來,但屍毒未消,那感覺就好像沉沉的宿醉,腦袋一動,腦仁仿佛跟腦殼脫離了,嗡的一陣響。


    “小弟弟,你身上的毒還沒消,不要胡鬧,老實躺著,否則,誰都救不了你。”白衣女人笑吟吟的,在我昏迷期間,身上的東西肯定全被搜走了,我看見她手裏把玩著我的那枚獸首扳指:“看你身上帶著砍梁刀,還有狗頭燈,這都是趕屍用的物件,你是石嘴溝的人”


    “銀姑娘,這小子很有點來曆。”一撮毛看見白衣女人問我話,趕忙就從火把後頭閃過來,低頭哈腰的道:“知道不少事情,還去過方家峪那邊的地洞。”


    “我問話,用不著你插嘴。”白衣女人似乎對一撮毛有點鄙夷,語氣變的很淡,頭也不回的道:“你站到一邊去。”


    “是”一撮毛碰了一鼻子灰,老大不自在,尷尬的退了幾步,重新回到牆角那邊盤地而坐的一個老道士身邊。


    看看眼前的形勢,我心裏大概有了數。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之前暗地裏對我們動手的人,和一撮毛有點關係,牆角的那個老道士,極有可能是五仙觀的餘孽,認得一撮毛,所以對我和老狐狸下手時,獨獨放過了一撮毛。


    而且,一撮毛對那個白衣女人的稱呼,讓我隱約猜出了她的身份。


    在縱橫太行的幾大山把子裏,隻有一個女人,叫銀霜子。外界對那些山把子的傳聞很多,人都說,小白龍貪婪狠毒,花九爺像個浪子,李福威老謀深算,但是外頭關於銀霜子的傳說寥寥無幾,就因為傳聞太少,才讓銀霜子這個人顯得更加神秘。很多人都不知道銀霜子多大歲數,不知道銀霜子長的什麽模樣,隻曉得她接父親的班,十七歲開始做山匪。


    但我很清楚,傳聞少,不代表銀霜子不如小白龍和花九他們。沒有本事,不可能駕馭那麽多山刺,要知道那些山刺裏,不乏壞的掉渣的惡人,也不乏硬手,銀霜子這麽年輕,能把大蠻山那幫山刺治理的有條不紊,就這一點,已經算是相當厲害了。


    我猜測出銀霜子的身份,心裏就暗暗叫苦。之前和山杠爺沿途殺掉的那幫山刺,很可能就是銀霜子的人。銀霜子出名的護短,誰惹了她的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山杠爺把那幫山刺殺光了,沒留下活口,但我順手拿走了一些山刺的東西,我害怕銀霜子察覺。


    “容心道士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我要問幾句話。”銀霜子估計是厭煩這麽多人在場,對身後的人吩咐道:“沒我的話,誰都不準進來。”


    周圍舉著火把的,都是龍精虎猛的壯漢子,一個個滿臉橫肉,帶著刀槍,但這些人聽話的緊,銀霜子一發話,就和聖旨一樣,幾個漢子揪著老狐狸,齊齊退出倉庫。一撮毛不想走,卻又不敢違逆銀霜子。


    “小弟弟,我問你幾句話,你老老實實答了,沒人會為難你。”銀霜子等別的人退出去,臉色頓時緩和了很多,笑盈盈的對我道:“老實人,不吃虧。”


    說實話,在當時那個年月的大山裏,大姑娘小媳婦都很土氣,一家人忙碌一年,能填飽肚子已經是萬幸,不可能有閑心把自己捯飭的一朵花兒似的。銀霜子麵白如玉,五官精致的和畫出來的一樣,她一笑,兩條眉毛就像彎彎的月牙,秀美中帶著形容不出的嬌柔,足能把人迷死。


    要是換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在麵前問話,我可以硬著頭皮一字不吐。但銀霜子這樣的女人一開口,好像就有一種讓人憐惜,讓人無法拒絕的感覺。


    “你想問什麽”我晃晃頭,免得真被銀霜子的笑容給迷住:“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你肯定知道的。”銀霜子把那枚獸首扳指舉到我臉前,道:“這枚扳指,你知道它的來曆。”


    “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銀霜子想了想,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告訴你,這枚扳指,是陰靈玉做的,陰靈玉是陰間的東西,陽間沒有。”


    第五十章趁亂逃脫


    “陰靈玉”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起這東西,忍不住問道:“陰靈玉來自陰間”


    “是啊,來自陰間,咱們陽間找不到這樣的玉。”銀霜子道:“這扳指有什麽用,你別說你不清楚,那隻老狐狸都知道,你要說不知道,就是騙人了。”


    “老胡告訴過我。”我一看銀霜子了解相關的內情,隱瞞也沒有什麽用,所以就承認了:“這是不死扳指,帶著扳指進入陰間,死人也能再續一世的陽壽,但這扳指為什麽有這樣的作用”


    “這個扳指,其實隻是進入陰間的一個憑證,活人進陰間,是會死的,帶著扳指進陰間,不僅不會忘記今生的事,還能多活一世。”


    “陰間在什麽地方怎麽進去”我一聽,就知道銀霜子了解的內情果然很多,我並非在這兒拖延時間,因為拖延時間也不可能有人來救,隻是心裏的疑問太多,遇見一個知情的,就情不自禁想找對方打聽情況,我接著問銀霜子道:“要是帶著扳指進陰間,能把曾經死去的人給帶出來嗎”


    “毛頭小子到底是誰問誰的話”後麵那個叫容心的老道士很不滿,這是五仙觀的餘孽,六十多將近七十的年紀,但常年修道,沉浸邪門術法裏,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妖異的年輕,頭發胡子都白了,可臉龐卻一絲皺紋也沒有,光潤白嫩的像是煮熟的雞蛋。


    “得了,他隻是個孩子。”銀霜子擺擺手,示意容心道士不要大呼小叫,接著就考慮了一下,對容心道:“這地方不妥當,先回大蠻山吧,回去之後有什麽話,慢慢的問。”


    容心老道士望著我,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小弟弟,我跟你說,你身上的屍毒還沒清幹淨,好好跟我回去,把話都說了,乖乖的不要胡鬧。”銀霜子站起身,收了獸首扳指,對我眨眨眼睛,笑道:“你老實一些,說不定我心裏一高興,就把你招了當上門女婿呢。”


    銀霜子一邊笑,一邊朝外走,我是很少跟女人家這樣說話的,臉唰的就紅了。


    接著,銀霜子手下的人封了倉庫,把我們全都帶上了路。我的身子本來就弱,又受了屍毒,所以銀霜子不讓人綁我,老狐狸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容心道士在老狐狸額頭上貼了張符,壓製它的道行,脖子上被栓了繩子,讓人遛狗一樣牽著走。老狐狸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虧,蔫不拉幾了的一邊走,嘴裏一邊不幹不淨的罵,銀霜子手下那幫人沒有好脾氣的,聽見老狐狸罵,兜頭就是一鞭子,挨抽挨的多了,老狐狸就不敢開口了。


    這裏距離大蠻山,估摸有二百多裏的路。可能真是我歲數小的原因,而且銀霜子看出我沒有江湖經驗,和那些老混子不能比,所以對我很和善,一路上還會跟我說說話,逗個樂。其實,這次銀霜子帶人出山,並不是針對我們陸家的,她是在尋找那十幾個被山杠爺殺掉的山刺。發現小日本的地下倉庫,純屬意外。


    很奇怪,這次被人抓了,朝大蠻山走,我心裏竟然沒有太多的抵觸。我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心態,或許是回到大蠻山,能從銀霜子嘴裏得到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況,也或許,是因為銀霜子這個人無論我承認還是不承認,在當時那種懵懂又青蔥的年紀的人,對銀霜子這樣的女人,是沒有太多抵抗力的。


    山路難走,我們用了兩天的時間,才走了一半路程。晚上休息的時候,銀霜子又讓我吃了些藥,藥很管用,身子裏的屍毒差不多消光了,剩下那些微乎其微,構不成什麽威脅。不能不說,銀霜子對人的確很有一套,原本是敵人,可我真的找不出一個反感她又仇恨她的理由。


    “給了我藥,你不怕我解毒之後跑了”我和銀霜子聊過許多,無形中居然漸漸熟絡了,說話也沒了初時的顧慮。


    “我不怕。”銀霜子看著我,她的眼睛在星光下顯得很亮,很純,像一汪清澈的水,她想了想,看看周圍正在燒烤食物的山刺,放低聲音,對我道:“有些事,我不想說出去。”


    “什麽事”


    “我手下有十幾個兄弟,出山以後再沒回來,我帶人出來找,可現在,我知道,肯定是找不到了,他們都死了。”銀霜子拿出一把洋鐵皮殼的手電筒,手電筒是從我身上搜出來的,她帶著深意望向我,道:“那十幾個兄弟的死,恐怕跟你脫不開關係。”


    我驚悚的抬起頭,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我害怕銀霜子從我身上的東西裏查出蛛絲馬跡。


    “你不用怕,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你不是那種嗜殺的人。”銀霜子看我怕了,微微一笑,又歎了口氣,低頭不語,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第二天,我們接著上路,後麵這一百多裏的路更加難走。北方的山不如南方的山區雨水多,有時候一連走上幾天,都遇不到河,銀霜子手下的人貪圖走近路,錯過了水源,身上的水不多了,消耗了兩天,喝的一滴不剩,當時的天氣很熱,白天趕那麽遠的路,沒有水肯定不行。我身子虛,一天沒喝水,嘴唇就幹裂了。


    這天正午,太陽最毒的時候,我們路過一條不深的小峽穀,峽穀一邊是穀地,另一邊是一片稀疏的林子。十幾個人沒水喝,都渴的渾身冒煙,本想硬熬著走回大蠻山,不過途經這裏時,一下子看到林子邊有兩個打柴的。兩個打柴的估計是父子,都被曬的黝黑,蹲在林子邊兒的樹蔭下頭躲太陽。


    “去,找他們討口水,給這孩子喝。”銀霜子白皙的臉龐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汗珠,讓人去找打柴的討水。我們一行人累的人仰馬翻,山刺又是橫行霸道慣了的,遠遠的大聲吆喝,讓砍柴人過來。


    山裏的人都老實巴交,而且大多膽子小,兩個砍柴的父子看見這麽多帶著武器的人,顯然嚇呆了,手忙腳亂的要跑,被人提著領子給揪了過來。


    “跑什麽就是跟你們要口水,又不是要你們的命兩個泥腿子,身上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還值當跑”一個山刺罵罵咧咧,把人帶到銀霜子和容心跟前。


    兩個打柴的看裝束就是山裏人,父子兩個長的很聯相,都是小眼睛,黑皮膚,一張大長臉。他們嚇的渾身發抖,被帶過來的時候,兩條腿都軟了。


    “你們不用怕,我們趕路趕的渴了,別人不打緊,這孩子想喝口水,你們給些水,我拿糧食和你換。”銀霜子和其他山刺不一樣,和顏悅色跟打柴的商量。


    “多給點水,我也要喝。”老狐狸額頭上貼著符,蔫蔫的沒有精神,吐著舌頭要水喝,但剛一抬頭,就被人一鞭子給抽了下去。


    “不敢要糧食,水給你們”年紀大一些的打柴人本來就怕,一看見老狐狸說話,魂都嚇飛了,哭喪著大長臉,老老實實把水袋遞到容心麵前。容心接過水袋,轉身又遞給銀霜子。


    就在容心轉身的一瞬間,打柴人的眼睛裏,驟然閃過一道犀利的精光。我尚未看清楚是怎麽回事,砰的一聲,打柴人的身軀四周一下子升騰起一股淡淡的黑煙,與此同時,一股足以把人給熏死的臭氣,順著黑煙彌漫開來。


    所有人都被這股黑煙和臭氣給逼退了,蔫蔫的老狐狸猛然一抖身子,年紀小點的打柴人快的像是一道閃電,風馳電掣般的衝過來,一手揭掉老狐狸額頭上的符。


    “跑”老狐狸頭上的符被揭掉,頓時精神抖擻,撒開腳丫子就跑。那幫山刺雖然又凶又壯,但被黑煙和臭的出奇的臭氣給熏的近不了身,隻有容心老道士勉強頂住這股臭氣,飛身撲向身前的老打柴人。


    形勢突變,我也來不及想那麽多,轉身就逃。銀霜子離我最近,我一跑,她馬上就追。我被追的急了,慌不擇路,一口氣衝到峽穀邊兒。銀霜子顯然不想讓我逃走,追的很急。我心神慌亂,眼瞅著銀霜子已經追到背後,腳下突然一滑,峽穀邊的土層嘩啦塌了一片。


    奔跑的速度那麽快,土層一塌,立即就收不住腳,一頭衝著峽穀下麵栽下去,銀霜子匆忙中伸手拉著我衣領子,但慣力太大,她一下子也被我帶的失去平衡,兩個人抱成一團,順著峽穀的坡麵滾下去。


    坡麵還算平緩,但一路滾下去,身子腦袋被磕碰了無數次,峽穀不深,順著坡麵滾了六七丈就到底了。銀霜子身上有功夫,而且把式比我硬的多,剛一落地,她就騎在我身上,唰的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子,架在我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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