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地覺得蹊蹺,這村子裏麵流傳的“一死便要死三個”的傳言,我自小便聽過,我現在都已經是大人了,怎麽父母還是如此顧忌。


    到了十點鍾。小賤帶著疲憊地回來了,看來是舒坦了,蹲在我床邊打著哈欠,枕著我的鞋子睡著。樹葉嘩嘩作響,遠處的狗吠響起,一片汪汪的聲音。


    我想九歲那年,想了許久都記不起九歲那年的事情,尤其是那個夏天,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覺得那樣遙遠,好像我忘記了一樣。那個夏天似乎就在眼前。


    入睡的時候,我又做夢,夢到了一雙白色的眼睛,不遠處一雙黑色的眼睛,它們的主人蹲在地上,嘴裏麵流出了口水,猛地一哆嗦:“蕭棋。蕭棋,你怎麽還不來啊?”


    我喊道:“你們是誰……你們是誰……給我死遠一點……”白色的眼珠子上麵爬出了黑色的蟲子,黑色的眼珠子裏麵爬出了白色的蟲子。然後兩人慢慢地慢慢地走過來,是兩個少年郎,身上纏滿了水草。夢裏麵太黑太窄,我無處可藏,被逼到角落裏麵。


    “你們是誰……”我看著它們,忽然覺得要給它們一些溫暖。


    “嗬嗬。你居然把我們給忘掉。”


    “嘻嘻。你居然把我們給忘掉了。”


    兩聲怪笑,白眼珠和黑眼珠同時伸出了一隻毛毛手。上麵還搖擺著無數的觸角,就朝我的心髒抓來。


    我躲避不開,一股劇痛傳來。我大喊了一聲,從夢中驚醒過來,心髒疼得要死。我叫罵道,夢魘啊,你為何一定要纏著我啊。


    我伸手把燈打開,捂著胸口不斷地咳嗽,站在紅色櫃子的鏡子麵前,將上衣脫掉,隻見心口的位置長著奇怪的花紋,詭異的很,黑的獨特。


    我低頭看了一眼腳踝,上麵的手印已經不見,可為何心口上麵卻長出這種黑色的東西。


    心口在痛,我找到了黑色木尺,握著手上麵,才覺得好受了不少。我終於明白,在山上麵抓住了吸陰百足蟲,將一些水鬼的陰氣給吸走了,但是有兩股陰氣卻躲起來,藏在我心髒心隔膜的位子上。所以,我會心痛。所以,一旦我要把它們趕走,它們就讓我心痛。


    鑽心的痛苦,我第一回感受到。幸好黑尺舒緩了這種鑽心之痛。


    屋外的樹葉嘩嘩地作響,遠處偶爾傳來狗吠聲,稀稀疏疏的。小賤興許是太累,鼾聲四起。


    為什麽白眼睛和黑眼睛要責怪我忘記它們了,莫非和九歲那年的事情有關嗎?


    我到底忘記什麽了?莫非九歲那年,我真的忘記重要的事情了?


    我看了窗戶,怕它們從窗戶爬上來,走一步磕一地的血。我趕緊跑過去將窗戶關上。


    窗戶外麵冒出一片火光,淡淡的煙味傳來。我站在窗戶邊,隻見母親正在朝後山方向作揖,嘴裏麵不斷地念叨著。


    火盆裏麵已經燒了不少的紙錢,夏日夜風吹過,火盆裏麵的灰燼緩緩地升起來,如同走夜路無家可歸的流浪魂魄。


    我喊了一聲:“媽,你怎麽半夜在燒紙,是給誰燒紙錢啊?”


    母親急忙急火盆搬回院子,道:“沒事。燒了紙錢,一切就好了。阿棋,會沒事情。你睡覺吧。你睡覺。睡一覺就沒事情了。”


    我嗯了一聲,聽到母親咚地關上了臥室的門,又聽到父親的感歎聲。


    我從抽屜裏麵找出了七根蠟燭,找一張席子墊在地板上,將七根蠟燭圍繞在席子中間點上,擺出了一個七星陣。幽幽的火苗燒起來,暫時守我一片安靜和心安。


    重新躺下來,我看著天花板,一隻蜘蛛正在結網,辛辛苦苦為了活下去。


    我對自己說道,我一定要活下去,不管九歲那年發生了什麽事情。


    後半夜睡得很踏實,夢魘沒有再回來找我。早上公雞打鳴太陽出來,我就醒了過來,打開窗戶並沒有發現有東西趴在窗戶看著我。胸前心髒處奇怪的花紋還在,詭異的很,黑的獨特。


    吃過早飯。我找了頂帽子,準備上鎮子去。母親早就下地幹活了。父親端著富光杯,泡上一杯濃茶,很警覺地問道:“你不是要上山吧?”我道:“不是上山。我去鎮上衝個話費,我手機沒錢了。順便買點菜回來。”


    父親鬆了一口氣,道:“別亂花錢。”


    我找隔壁大哥蕭義借了摩托車,開著大喇叭,在鄉村重金屬風格之中到了鎮上農業銀行門口,將車子往旁邊一擺,選了一個,走前找了木凳子坐下來。


    瞎子算命師道:“報上八字吧。”


    我研究過算命子平術,有一些秘法,我原本想給自己推演一下,但自古就沒有給自己算命的傳統,所以我來鎮上找一個可靠的瞎子算命師,幫我看一看。瞎子算命師,從小背誦子平術,熟悉鬼穀子一類,能在農業銀行門口擺攤,業務能力還是過硬的。


    我遞煙上去:“不要算八字。要是不準我就把你攤位給砸了。”


    算命師沒少遇到養眼砸攤子的,很是沉穩地接過煙,熟練拿出打火機點上,笑道:“你要幹什麽?”我道:“有個成語叫做盲人摸象。”


    算命師道:“好煙啊。這老白沙煙好多年沒抽到了。”仙風道骨地吐出一口煙:“你的意思是讓我摸骨。”


    我道:“是的。”


    玄術之中有山、醫、命、卜、相。其中摸骨就屬於相術裏麵的,也就相骨,世傳下的著作有《神相鐵關刀》、《麻衣神相》、《水鏡水相》。人的麵相會變,但是手骨長成之後基本不會變,所以我讓他摸骨。


    算命師嘴角還在冒煙道:“摸骨要難一點,花力氣要多一些。測八字是四十,摸骨要一百。”我遞給他一百道:“不要雲山霧罩。我要真話,不要好話。”


    算命師嗬嗬笑道:“真話好話都說。先看先天。”


    我伸出了左手。算命師一雙粗糙的手在手骨上麵反反複複地摸著,咦了一聲,腦袋上麵沁出幾滴汗珠。算命師又道:“再看後天。”我把右手伸了出去。


    算命師摸著沒說話。


    我看見不遠處的水果灘,紅撲撲蘋果堆成小山似的,攤子旁邊,一隻黑貓的眼睛眯起來,踱著輕妙的步子。看著那紅蘋果,我想起遇到的王祁氏,心頭耳邊忽地想起,釘棺材釘的聲音,咚咚……當當……


    算命師又咦了一聲。拿出一塊破手帕擦擦額頭的汗水,不斷地抿著嘴唇,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猶豫。


    我不耐煩道:“怎麽了,要我砸你攤子嗎?你摸出了什麽,你直接說就是了。我不要好話假話,隻要真話。”


    算命師道:“我看不出。實在看不出。隻是好奇,你怎麽還活著……”


    ☆、第十章 入殮師譚爺


    我罵道:“你他媽說什麽呢!”


    算命師道:“我說的是真話,早知道你這個鬼樣子我就不告訴你。害我泄天機。”我愣住了,賠笑,又遞上一根煙:“那你再說說為什麽我不能活著。”算命師機智道:“還要一百。”


    我遞上一百:“說吧。”算命師道:“我道行不深,沒看出多少。不過我知道,你這是有人幫你改命了。你九歲的時候,應該就有勾魂者把你帶走的。”算命師聽我沉默,接著道:“順著算很容易,但是要算出你的橫禍。我沒有那個本事,也就說不上你九歲遭了什麽難,別難為我了。”


    我搖頭道:“九歲那年發生的事情我已經忘記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五行蟲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道泉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道泉水並收藏五行蟲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