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了羊肉,牛肉,還有一些酒,不過這些錢都是宋世遺出的。宋世遺做過多年的文物生意,是個富家翁。我本著多拔一毛算一毛的精神,拚命地吃……吃肉……


    不過這一頓酒肉吃起來還算有點意思。


    羊肉裏麵藏著三隻食腦蟲,是郭壺公放的,牛肉裏麵,還有三隻蠍子,也是郭壺公放的。


    酒裏麵有幾隻怪異的螳螂蠱,而這些就是宋世遺放進去的。


    宋世遺哈哈笑道:“李白見杜甫,要喝酒要作詩。咱們見麵,自然要吃蟲子。這星夜聊天,不吃幾隻蟲子,都不好意思說我們是蟲師。”


    郭壺公笑道:“是啊,吃了蟲子營養要好,你們年輕人就要好好補身體。”


    我心中罵道:“我吃大爺的蟲子,你們哪個不是暗算我。”


    我臉上笑道:“是啊,你們給我的蟲子都看得見。但是我給你吃的蟲子都看不見……所謂大象無形,大音希聲。我這蟲子已經是無影無蹤,不知不覺鑽入了你們體內……嘿嘿……”說道最後,我陰森地笑了起來。


    宋世遺和郭壺公笑成菊花一樣的臉馬上變了顏色,跑到一邊“哇哇”地吐了起來。


    我在一旁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宋世遺明白了過來,臉色不好看,知道是被我騙了。


    這真是玩了一輩子的鷹,最後被一隻小家巧給啄了眼。


    不過,我可不是小家巧。


    這樣的聚會,蟲花樹在一旁看得驚心動魄。鬼王保持固有的風格,並沒有參與到我們的晚宴裏麵去。


    我和宋世遺、郭壺公三人雖說是大對頭,但坐下來後,還是有些話可以講。


    郭壺公和宋世遺都是蟲師中的大師,和他們的對話,還是很受啟發。


    我道:“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敵人,那今天就做一天的朋友吧。”


    郭壺公和宋世遺眼前一亮,手指一揮,又從牛肉和羊肉裏麵收回了幾隻蠱蟲。


    ☆、第十八章 一個不能少


    宋世遺把自己的蟲子收回來,道:還是蕭棋你心胸大,我還提防你,在肉裏下了蟲子。”


    郭壺公也說道:“我這個也算罪大惡極,活到這把年紀,吃酒吃肉也沒有什麽機會,那就喝幾口吧,要是吃兩隻蟲子進去,就虧大了。”


    兩人說完這些話,倒有幾分真心。一輩子的敵人,一天的朋友,是多麽鮮明的對比,此刻,對我們卻有一種巨大的吸引力。


    他們兩人說的這些話,已經表明同意我的提議。


    我道:“現在可以安安全全吃飯了吧。宋世遺,如果讓你概括自己的一生,你會怎樣去概括。”


    宋世遺是一九三七年出生,到今年八十歲還差三根手指,已經算是到了人生的尾部。


    宋世遺愣了一下,道:“這人……哪有自己評價自己的?”


    我道:“咱們為什麽要學別人。今天晚上就來煮酒論英雄,說說自己也好。”


    宋世遺倒一樂,道:“真要說的話,還是壺公開個頭。”


    郭壺公也不是適應,說道:“我呢,說起來,不是個好人。要真的評價自己,非要把自己給說哭了。這個蟲師啊,速來是心機深,真要掏心窩說話,那真的是不好。”


    我聳聳肩膀道:“無所謂,反正明天咱們就是敵人了。我可不指望跟你做一輩子長久朋友,你弄得我有家不能回,飽經風霜,我弄得你從高位下來,咱們之間,就沒有成為好朋友的可能性。”


    郭壺公道:“那這樣的話,我就先說說、宋先生,蕭先生,你們聽聽也無妨,要是有什麽覺得不對勁的,就反駁罵兩句也可以。”


    郭壺公喝了一杯酒,倒也有了幾分醉意。


    我不由地心想,此情此景,世上難得見一回,一來是因為我不是個窮凶極惡之人,加上也不善於趕盡殺絕,所有有可能和郭壺公坐下來聊聊天。


    我是個善良的人,而人的性格之中都有善良的一部分,所以即便是對手也有可能坐在一起聊天。


    而郭壺公和宋世遺能夠取得不俗的成就,蓋因他們的性格之中擁有一個類似的特點,那就是明曉事理,人活著不是為了對付敵人,還要相處朋友。


    蟲花樹遠遠躲得遠遠,聽了幾人的對話,也有了興趣。


    “我聽說你還會吃人!”蟲花樹忍不住插嘴道。窗外不遠處,翻過幾座山脈就是青海境內的柴達木盆地,這裏寂寥廣闊的大地上,藏著無數地秘密。這些秘密都會吸引著人群前來探險。


    和這些秘密相比,每個人又是一個秘密的組合體。這些秘密,總能激發人的好奇感。蟲花樹在蟲家長大,幼年時候,蟲家還沒有脫離郭家,她是聽過郭壺公大名,甚至小時候鬧著不睡覺,爸爸蟲老四還會拿出郭壺公會吃人來嚇她。


    而一招屢屢奏效,一聽到郭壺公這個名字,蟲花樹就會覺得是個吃人的老東西。


    我們幾人說這話,郭壺公要評價自己的時候,蟲花樹第一個反應,就是郭壺公會吃人。


    蟲花樹說出這句話,吐出了舌頭,還是有點害怕。


    郭壺公笑道:“沒錯,當時郭家人和蟲家人就用我會吃人來嚇小孩,不過我也不想反駁,能夠嚇人沒什麽不好的。”


    我說道:“其實你的內心是個孤獨者,希望別人遠離你。”


    郭壺公沒有反駁,道:“是啊。少年時期,離家幾十年,靠這一雙腳走遍了蜀南,黔貴,滇藏一帶,到了大年三十,實在想家想得很,就跑到火車站睡一晚上,那裏人多就能感覺到人氣。後來回到了家中,想做一番大事業,接著就是生兒育女,後來兒子受傷落下殘疾,到現在,一事無成,真是可憐得很。如果要我概括自己,我是個可憐的人。”


    郭壺公的經曆算起來就是:少年壯遊九州,中年複興家族,晚年達到人生巔峰。


    我道:“你當年和鼠王是好朋友,對不對?”


    郭壺公點頭說道:“是的,可惜友誼向來都是短命,蟲師之間根本就沒有好朋友。想我這一生,的確是沒有一個相伴到老的朋友,可惜可惜。”


    宋世遺聽了半天,說道:“我是你們這些人中最慘的一個。”


    屍爺說完這句話,我沒有否認,而是陪他喝了一杯酒。


    宋世遺道:“我出生就被拋棄,隨著河流漂下差點被野狗給吃了。後來跟著義父……他已經走了,還是叫義父吧,義父養著我。我的童年沒有光明,處在黑暗之中,和屍體打交道,還和蟲子打交道,到了晚年,義父還要奪我的身體延緩他的衰老,一生無人可愛,也無愛人,真是可悲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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