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夜晚,手機的震動打破了四周的寂靜,他心下一驚,迅速將其從兜裏掏出。眼前的黑暗被屏幕發出的光亮撕碎,一切富有節奏的事物都被擾亂,也引來了蟄伏於黑暗深處的旁觀者的目光。


    “喂?”男人接通了電話,一邊向四周觀察著,一邊也認真聽著對方的抱怨,然而很快他就變得十分不耐煩了,衝電話那頭道,“我不是都說了我今晚不回去了嗎?隻要今晚的直播弄好,還會少得了你去醫院打胎的錢嗎?聽話,直播結束我肯定立馬就回去。”說罷,也不等電話那頭的人反應,便直截了當地掛斷了電話。


    長滿雜草的山路上重新恢複了寂靜與黑暗,他原本正站在原地修理出了故障的手電筒的,誰知他的妹妹卻突然在這時來了電話,還讓他現在立馬回家,不然就不給他開門。但他來都來了,哪兒還有返回的道理。更何況三天前他已經告訴了粉絲今晚他會開直播的,總不能食言了不是。


    手中的手電筒在他的努力下閃爍了兩下後,又重新照亮了腳下的山路。落葉鋪就的地麵上完全找不到有人踩過的痕跡,隻有被光照亮的塵埃為他指引著前路。拾階而上,那是一座廢棄的洋樓,曾有不少人來此地拜訪過它,隻是那股熱潮已然翻頁,隻留下不變的荒涼和恐怖的傳說。


    楊勇誌咽了咽唾沫,將內心的害怕吞進了胃裏,低頭看一眼時間,他又往前走了幾步,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情緒,又清了清嗓,才點開手機開啟了直播。


    “各位觀眾老爺們好啊,我現在就在這山慶市洋樓的外麵,可以看到,不遠處就是那座廢棄的洋樓了。這條道上全是雜草,還隱約能聽到旁邊江河流動的聲音。哎,關於這座洋樓,我就不詳細介紹了啊,大部分進來的觀眾肯定多多少少都聽過它的傳說,我就先繼續往前走了啊。”


    直播的畫麵從人臉轉到了腳下,那是一階階由土形成的樓梯,手電筒的光循著指定的路線前進,落葉和枝條被踩踏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被放大,而手機屏幕上也逐漸開始出現彈幕。


    “這座洋樓都被多少人找過了啊,你們都不嫌膩的嗎?”


    “扣1給主播加勇氣~”


    “路過,進來看看。”


    “山慶洋樓啊,我之前也去看過呢,不過是白天去的啦,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呢。(屑笑)”


    “”


    “抱緊我自己﹥_<”


    “主播不要把自己玩沒了啊!”


    “臥槽,我好像看到旁邊的草堆裏有鬼臉!”


    “周圍好綠啊,怎麽這些雜草都這麽綠啊?”


    “……”


    直播畫麵從山路變成了一堵垮掉的牆麵,楊勇誌停下來,將鏡頭對向自己,道,“主播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大家也給送送禮為主播加點兒勇氣啥的哈。”


    說完,他也不看那些彈幕,將鏡頭切換至了自己的前方,邊走進洋樓裏麵,邊嘴上說道,“大家可以看到哈,這些牆麵上都爬著藤蔓,地上也長了很多草,特別荒蕪。房梁啊什麽的都垮下來了,二樓的地板也是塌的,往上是沒有遮蓋物的,可以直接看到夜空啊。”


    這座洋樓的曆史已經很久遠了,因為沒人敢碰的緣故,它裏麵的很多東西都已經隨時間自然消失了。


    “這個地方之前是樓梯的啊,順著往上就是二樓的一扇門了,但現在二樓已經全塌掉了,所以隻有一樓可以看了。”


    鏡頭的畫麵一直順著牆麵往上,楊勇誌又來到一樓的一扇門前,指著上方的玻璃道,“那時候都是這種一塊一塊的小玻璃啊,大玻璃都是不怎麽常見的,很少有人能用上吧。大家也可以看到,這些玻璃都碎了一些地方,但還是挺耐用的。”


    他又繼續在那些房間裏穿梭,因為門全都消失或垮掉了,所以也就沒怎麽觸碰到洋樓的牆體。


    觀看這場直播的人數成功破千,這已是楊勇誌開直播以來收獲的最大人數了,而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些手持賬號的存在,他們總是無法避免地就會被這些有關靈異的事件吸引。


    “你今晚不賺錢了?怎麽在看直播啊?”綿岩市一棟居民樓內,肖閑邊啃著從廚房冰箱裏拿的蘋果,邊湊到坐在沙發上的孫傀身旁問道。


    因為昨晚的經曆,他說什麽都不敢在寢室裏待了,至少短期內是不會在寢室裏住了,於是隻能先來孫傀這兒“將就”幾天了。


    孫傀將手機屏幕往肖閑的方向傾斜了幾分,道,“我本來是打算今晚繼續完成一個‘故事集’裏的故事的,但是———”他往另一側看去,徐安順也好奇地盯著他手機上的畫麵,於是他又將手機傾斜了回來,“不知道為什麽,徐安順一直在阻止我挑選裏麵的故事,所以我隻好先休息一晚了。白天的時候我也問過李楓了,她說是因為我實力不夠,所以昨晚才沒有成功把徐安順一起帶進去。嗯,總之,我打算先再混幾天‘分享區’,等實力足夠後,再轉‘故事集’。”


    肖閑又啃了一口手中的蘋果,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我看那什麽‘故事集’裏的故事都特危險的樣子,昨晚差點兒就栽了,還是穩重一點兒好,繼續挑戰那些不難的,錢一時不賺又不會跑,但命沒了可就賺不到錢了。”


    “嗯。”孫傀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兩人一鬼繼續盯著手機的屏幕,而直播的畫麵裏突然也出現了一麵鏡子。那是一麵老式鏡子,剛好能照夠一張臉的那種。


    孫傀一下就來了興趣,他將手機往眼前湊近,透過直播的畫麵仔細打量起那麵鏡子來。鏡子的鏡邊被紅色的塑料包裹著,鏡麵上還有一道裂痕。它就靜靜地躺在那裏,牆麵上掛著的藤蔓都有意無意地繞開它,似乎它是什麽十分可怕的存在一般,而鏡子的前方還插著三根燃燒過的紅蠟。


    開這場直播的人顯然也不會放過這個畫麵,鏡頭拉近,沾染塵埃的鏡麵被放大,停留的時間也足夠他看清鏡麵的所有細節了,而盯得久了,孫傀恍惚間似乎還透過鏡麵看到了一雙藏在鏡子裏的眼睛,一道直視向他的強烈視線。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腦中炸開,孫傀手指一縮,視線迅速移向麵前的茶幾,他平複了一下內心翻湧而起的情緒,再次看向屏幕時,直播畫麵已經離開了那麵鏡子,而那雙模糊的眼睛自然也沒了蹤跡。


    幻覺?


    他猜測著,內心卻升起不安的預感。這場直播還在進行,但他已經失去了繼續往下看的興趣。


    “早點兒睡吧。”雖然周四沒課,但熬夜總歸還是不好的。雖然這句話由他來說會很沒有說服力,但能不熬夜還是盡量不要熬夜得好。


    孫傀退出了直播間,又將手機收好,對肖閑道,“你洗漱完了吧?我打算去洗個澡,你要是還沒洗漱完的話就先去吧。”


    肖閑將吃剩的蘋果核丟進垃圾桶裏,回道,“就剩牙沒刷了,稍等。”


    夜色漸深,孫傀洗完澡出來,就看到了從客廳門外進來的林海洋,對方應該又是跳樓完回來的,臉上還掛著些許麻木的表情。


    孫傀將手中的毛巾甩到肩上,遲疑了一秒,道,“有沒有辦法……能擺脫重複自殺的痛苦呢?”


    林海洋抬頭看他,又撇向他身後的徐安順,搖了搖頭,“我已經習慣了。倒不如說,這樣反而更好。我肩膀上的那兩顆腦袋每天都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還全是一些重複且沒用的話,吵得我耳疼,從天台上跳下去後,它們反而會安靜不少。”


    孫傀捏了捏手指,移開直視對方的視線,看向客廳的飲水機道,“你……嗯,抱歉,我不該問的。”


    其實他更想問對方會不會後悔用禁忌的方式“複活”了它的父母,因為從剛才林海洋說的那些話來看,對方多少還是有些生氣的吧,而操控它跳樓的也是它父母之一,心裏的想法肯定也是十分複雜的。


    可那畢竟是林海洋自己的選擇,他要是問出來的話反倒會顯得奇怪,還是及時打住得好。


    “沒事。”林海洋似乎是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道,“本來我們也在同一個屋簷下,你會對我感到好奇也是無可避免的,人類本就是因為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才發展到現在的不是嗎?”


    對方說得在理,孫傀也就沒那麽糾結了,但他還是不打算再繼續提問,點點頭結束了對話,他就回臥室去了。


    眼前的光被擋回了門內,隻剩黑暗與它作伴,林海洋眼眸微垂,耳邊又傳來混亂的囈語,它抬起雙臂,捂住耳在客廳的地板上蹲下,等到腦中的混沌重歸平靜後,它才鬆口氣將手移向了脖子。


    “抱歉。”它輕聲道,肩膀上的那兩顆腦袋卻沒有消停下來,而是繼續擾亂著它的思緒。


    “……”


    林海洋站起來,它早已習慣了這般折磨,隻要忍過一開始的痛苦,後麵就隻會剩麻木了。它來到衛生間,將自己縮在了洗漱台下麵,閉上眼安靜地等待起來,那兩顆腦袋總有說累的時候,隻是現在,就任由它們繼續在自己耳邊抱怨吧。


    臥室的燈接連熄滅,孫傀和肖閑都已準備入睡,而那些所謂的髒東西,才剛迎來活躍的時刻。


    “嗚嗚……”


    風聲卷著啜泣而至,正在直播的楊勇誌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他往身後看去,手電筒的光照射向身後斑駁的牆麵,除了地上的雜草以及牆上的藤蔓葉子被夜風吹得輕微搖曳外,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了。


    他心下奇怪,耳邊的啜泣卻時遠時近,讓他無法分辨那究竟是不是風聲。


    作為一個探靈主播,他之前也去過不少有著恐怖傳說的地方,比如上次去過的紅月幼兒園,門口的地方就寫著“快走”兩字,進去後更是在建築的牆上看到了“死”和“救我”等字樣,恐怖的氣氛直接就拉滿了。


    而且,他們都說那裏夜晚的時候會傳來小孩嬉鬧的聲音,但他上次去的時候根本就沒經曆什麽靈異事件,隻是回來後不小心發燒了幾天而已。


    不過有過紅月幼兒園的傳說隻是來自於二十多年前的一起惡性傷人事件,因為那次事件導致了十多個學生死亡,才有了後麵被荒廢的劇情發生。但這裏的恐怖傳說卻是起源於民國初期的,時間的跨度明顯就多了好幾倍,這點兒倒是讓他有些心裏犯怵,不過來都來了,總得把直播播完了不是。


    而且隻要他不怕,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楊勇誌將手機舉起,讓自己的臉出現在了直播的畫麵裏,和直播間裏的觀眾聊了起來,“了解這裏的人應該都知道,洋樓的旁邊是有條江的,有關洋樓的傳說裏,那個與富家女相愛的漁民就是跳江死的。”


    那些觀眾也都沒閑著,紛紛通過彈幕和他聊了起來。


    “什麽傳說啊?我不知道啊,我就一路過。”


    “主播難道想帶我們去看江嗎?也不是不可以。”


    “看了這麽久,感覺有些無聊了啊,退了。”


    “主播主播!你身後有人!”


    “臥槽,真有,主播快往回看!”


    “笑死,一群人在這兒唬人呢,我才不怕!(瑟瑟發抖)”


    和人聊了會兒天後,心裏的恐懼果然就驅散了不少。距離開啟直播已經過去半小時了,雖然送禮的人不多,但也足夠了,感覺今晚可以收工了。


    “看江就算了,萬一有人上這兒來拋屍了,我可會做噩夢的。”心情放鬆下來後,他也能開些玩笑話了,適當地活躍下氣氛也是很重要的。


    “主播別嚇我啊。”


    “我有個朋友是釣魚佬他有天夜釣的時候還真遇到了從上遊漂下來的裹屍袋不過為了不驚擾他的魚他硬是等到魚上鉤天亮了才報警”


    “臥槽,細說!”


    “這就是釣魚佬的實力嗎?長見識了。”


    “不打標點符號就是你的不對了哈。”


    “怕太長你們看不過來。”


    “666”


    “……”


    眼見彈幕的畫風已經偏向了其他地方,楊勇誌連忙咳了一聲,將話題拉了回來,“聽說那個漁民跳江後,富家女就是在這座洋樓自殺的。而在這之前,洋樓最初的主人死因卻成迷,而當時他的妻子就抱著他的屍體在洋樓裏哭泣,路過的人看見了,還以為是白麵女鬼在哭。”


    彈幕也聊了起來———


    “後來呢?”


    “後來那個人的妻子也死了,而且屍體都不見了。”


    “是嗎?怎麽跟我聽到的傳說不一樣?”


    “都是傳說了,管它是真是假,都有人信就對了。”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科學至上,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哈哈~”


    又聊了一會兒後,楊勇誌就決定結束直播了。他剛要說些類似於“下次開直播再見”的話,就聽到一陣歌聲從他的手機裏傳了出來。


    那陣歌聲就像是從老式收音機裏發出來的一般,很模糊,歌詞都聽不清,而且背景還夾雜著一些細微的電流聲,不像是陽間的音樂。


    難道是手機後台的音樂軟件不小心被點開了?


    他還是被嚇了一跳的,畢竟這荒山野嶺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歌聲,想想都嚇人。


    “各位稍等一下,我手機好像出問題了,我退出去看看。”


    直播畫麵上的彈幕突然被卡住,楊勇誌眉頭一皺,點了好幾下退出鍵,手中的手機都沒有反應。


    還真壞了?


    他又去按關機鍵,但屏幕的光始終都暗不下去。更糟的是,從他手機裏發出的歌聲反而愈來愈大了,後麵甚至都發展到了他都覺得是有人在他耳邊唱歌了。


    “怎麽回事?”他不自覺說道。


    關機鍵和音量鍵都要被他按爛了,手機屏幕的畫麵才終於出現了一瞬的扭曲,接著便退回了桌麵,好似是終於反應過來恢複了正常一般。


    那陣歌聲也停了下來,楊勇誌擦了擦額間的冷汗,他還真以為碰上什麽靈異事件了,幸好隻是虛驚一場,隻是這手機是該換一部更好的了。


    冷靜下來後,楊勇誌就想點開他開直播的那個軟件看看,順便給那些直播間的觀眾道個歉,手機不給力,他也沒辦法啊。


    但是被點開的卻不是那款軟件,而是手機自帶了照相機功能。


    “嘖。”這讓他有些煩了,又連點了好幾次返回鍵,但手機的照相機功能就是關不上。


    楊勇誌看著屏幕上的畫麵,照相機的人臉識別係統也被打開,白色的方框將他的臉罩了起來,他又盯著看了一會兒,正打算把手機收起來直接先下山再說的,就看到鏡頭裏顯示他的旁邊突然多出了另一個白色的方框來———


    “嗚嗚……風~淒~淒~雨~淋~淋……”


    那是1937年華夏上映的第一部恐怖片《夜半歌聲》的插曲,而這部電影當時還嚇死過人……


    剛才楊勇誌手機裏傳出來的,正是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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