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熱鬧,很快引起了右側一處包攬街道景象的酒樓雅間裏人的注意。


    這處酒樓叫做望仙居,聽起來十分雅致,名字的由來是似乎對應著一些事情。


    例如,站在二樓雅間,臨窗而坐,你能一覽縣城街道上的繁華熱鬧景象,叫賣聲不絕於耳。


    美食小吃,胭脂水粉,糖人兒字畫應有盡有,可不就是個能望盡美景的好地方。


    雖臨近縣城城門口,卻是往來商戶百姓的必經之所,熱鬧自不必多說。


    望仙居,二樓雅間臨窗而坐一人,男子劍眉星目,頭發用黑色發帶高高豎起,一條馬尾垂至腰間。


    微風拂麵,輕輕吹起他鬢間碎發,倒是顯得男子少年之誌,恣意灑脫,不被世俗紛擾所迷惑心誌。


    手指微抬,複又敲擊在桌麵之下。


    顯然,他將剛才底下一場鬧劇看了個大概,竟還因著百姓們的言論而忍不住嘴角輕揚。


    三七臉上的笑意有些繃不住,被魅陰看了個正著。


    魅陰與三七在一處,總是要不對付的,自打她那日離了攝政王府,一路上憑借著墨寶的氣息,才堪堪在三日後的半夜時分找到了三七他們的身影。


    那時夜玄也在場,想來是他輕功了得,比自己先到一步與三七和夜玖匯合的。


    若說魅陰能憑借墨寶的氣息找到三七他們,為何不能憑借這份能力找到上嫵呢?


    其中緣由,要從墨寶談起,墨寶因上嫵血脈澆灌出來的虞美人而生,賦有了靈性。


    它知曉人世百態,懂得的堪比嚐遍八大苦的尋常百姓還要多。


    如神明一般存於世間,都說神明有道,創世之初,民間皆苦,不知勞作,不曉覓食。


    生活在上清境的眾神不忍,才造就鯤下凡體會民間疾苦,再上達天庭,以便神明賜福,為百姓鋪出一條路來。


    這都是傳聞,百姓們也不會全信,但也不乏有信的人,許是人世間太苦,販夫走卒是苦,商賈賤民是苦,世事皆苦。


    可也就是因為太苦,才會讓百姓們幻想,真的有神明在,若真心祈禱,或許神明能看到這世道的艱難之處。


    看到世家大族腐朽不堪,隨意打殺奴仆,輕賤商賈,看到寒門子弟入仕無門,空有抱負,卻施展不得。


    隻能麻木的勞作於田間,當起所謂的鄉野村夫,一輩子被世家子弟壓榨。


    世道如此反複循環下,父生子,子生孫,子子孫孫,都是商賈賤民,毫無出路。


    這世道呀,這皇權呀,淡化了貧賤之人的心,滋養了世家大族的氣焰。


    不知何時淵帝才能看的透徹,世家大族所圖的不是他的重視。


    而是比之更為可怕的權利,更有甚者,要的是這萬人之上的皇權。


    生而為人,注定皆苦,而作為神明的信使,鯤,成了不可侵犯的存在。


    鯤乃一脈相傳,按理來說,若有一日墨寶隕落,需得經過滄海桑田,或是三生有幸,偶遇機緣,才可助鯤重現世間。


    鯤隕落之時,魅陰身為煉獄之神,冥帝座下護法也曾目睹過,那場麵可謂用一個悲壯來形容。


    原神聚散,化作無數藍色光粉,飄蕩於海天一色,沒入海水之中,沉澱在不見光亮的海底,至此方休。


    待機緣一到,才能鑄造新生,而新活下來的鯤不記得所有,什麽前塵之事,一概忘卻。


    當初魅陰吸食過鯤身死混沌時的光粉,故而才會對鯤如此熟悉。


    自打她來到這個時代,雖未見過墨寶,但在王府時聽上嫵提及過墨寶。


    區區一條鯤,又是世間獨一份的存在,她隻要凝神聚力,便也知曉它的大概方位了。


    這不,也是因著這一點,她省了許多力氣去找三七他們。


    雅間內,隻有魅陰與三七二人,而夜玄與夜玖兩人則是與此處的暗庒聯絡去了。


    有暗庒的幫助,想來會比他們幾個人大海撈針的好,三七本來是要去見識一下蕭長逸所建的暗庒的。


    奈何夜玄謹慎的很,生怕他竊取了機密似的,硬是把他留在此處與魅陰大眼瞪小眼。


    好在他們兩人在此處坐了還沒一會兒,熱鬧非凡的街道上倒是上演了一場好戲。


    就在三七看的津津樂道時,對麵的魅陰斜睨了他一眼,似是嘲弄道,“怎麽,抽風了?”


    此話一出,三七頓時回神兒,朝著對麵便是一頓好罵,“你才抽風了呢,你全家都抽風了,好你個黑臉婆,敢嘲弄小爺……”


    “我全家就我一人。”語不驚人死不休,看來魅陰是打算要氣死三七了。


    魅陰十分詫異,她不過是開個玩笑,沒曾想三七火氣這般大,像個炮仗一樣。


    在現世當中,三七身邊的戰友誰敢提一句有關“抽風”的話,哪怕是“風”單獨一個字,他們都要斟酌許久才敢開口。


    這種怪異的環境,要從三七有一次去緬甸抓捕販毒團夥說起,因著他帶來的一隊人中出現了間諜。


    導致商議的抓捕方案出現偏頗,而他這個潛入團夥內部的人卻被那死間諜害得慘死了。


    他在販毒老大底下做事,這一經泄密,那販毒老大是個狠角色。


    為了逼他乖乖就範,說出戰友們的具體方位,他將自己關進冰窖裏,且冰窖設置的溫度為零下四十多度。


    那時是大夏天,他就穿了件染紅鮮血的襯衫短褲,便被人給丟了進去。


    在裏頭一待便是兩天兩夜,若非他體格好,早早就投胎去了。


    又何至於等到戰友來救自己,又何至於自己被凍的抽了風。


    要不是戰友及時帶他去就醫,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


    那嘴斜眼歪,手腳動彈不得的模樣,恨得他呀欲要宰了販毒老大的心都有了。


    後來,他養了一個半月才堪堪好了。


    一個半月裏,戰友對他那叫一個冷嘲熱諷,要是有地縫,他還真想紮進地縫裏,一個半月都不出來。


    一次的囧態,以至於成了戰友日後玩笑的談資,不過沒堅持多久,他們都不敢說了。


    因為他實在忍不了戰友的損色,故而用月遮狠狠教訓了他們一頓,搞得他們一見了自己手中的月遮就發怵。


    他是傭兵界的神話,造出來的兵器能摧毀一個國家,而月遮是他最得意的創作,畢竟它能依照意念變換形態。


    可作狙擊槍使用,堪比毀天滅地的存在,亦可作殺人無形的銀絲,見血封喉不在話下。


    這般兵器,誰人不怕,誰人不畏?


    雖說他不會真的傷了戰友他們,但戰友也是真的被他震懾到了。


    至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聽過“抽風”兩字了,如今在魅陰口裏,又聽到這兩個字,他可不就是膈應得很。


    思及此,三七似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兒,連和魅陰對罵的心思都沒了。


    說來也怪,他明明是被人從冰窖裏救了出來的,可他怎麽也記不起那名戰友的模樣。


    模糊的記憶裏,那名戰友的背很寬,腰很細,是典型的寬肩窄腰。


    他很有力氣,將自己一個大男人背在肩頭,足足飛奔了五個小時,才把自己送進了一家縣城的醫院裏。


    這一路上,他依稀記得戰友一點也不喘息,後來他醒了,還問過一嘴照顧自己的戰友,那名背自己來醫院的人是誰。


    奈何戰友不知曉,不僅他不知曉,就連和自己一同前去緝毒的一隊人都不知曉。


    他們說,當時隻顧著去抓販毒分子,絲毫沒有見到自己的蹤跡。


    這件事,讓他越想越納悶,他明明記得那人穿了一身軍裝,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可惜他忘記了那是什麽味的香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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