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住被蕭長逸咬過的嘴巴,看著對麵的蕭長逸,眼裏明顯存了戒備與疑惑。


    “阿嫵,我不喜歡你的費盡心機。”


    這句話是上嫵躺在榻上,蕭長逸在她耳旁輕聲細語的。


    可惜,上嫵並未聽清就睡著了。


    隻留下屋外的蟲聲鳴叫,形成一首催眠調,讓她陷入更深的夢魘當中。


    在夢裏,她仿佛看到了兒時的自己,那個卑微弱小的自己。


    小小的身影,憑借一處隱秘的狗洞,偷溜出冷宮。


    走在沒什麽人來往的平整道路上,兩邊是高嵩的紅磚瓦牆,由於個子太矮,她看不到後麵到底有什麽。


    躲在禦花園裏,被宮女太監發現,他們見到自己眉心處的曼珠沙華後,望向她的目光裏充斥著陌生的氣息。


    第一次不得而知,可後來次數多了,她才知曉,那是一種厭惡與憎恨進骨子裏的眼神,她怕那種眼神。


    為此,每次偷偷溜出冷宮後,她都極力隱藏自己的身影,可饒是如此,依舊被宮人發現了。


    他們嘴巴一張一合,她卻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麽,許是自己的木訥,讓他們找不到宣泄口。


    有人從地上持起如手臂大小的鵝卵石,重重砸在她身上。


    有了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人,無數個鵝卵石砸在她身上。


    當時她沒有痛感,哪怕頭破血流,鮮血浸染了衣裙,她也沒有絲毫知覺。


    夢裏的上嫵,就像一個過客,看著年幼時的自己,臉上竟劃出了一道淚痕。


    她不是因為自己被宮人欺負才流淚的。


    她是因為注意到躲在禦花園裏,靜靜觀看著她被宮人欺辱,臉上絲毫沒有表情的淵後時,才流的淚。


    夢裏的淵後高不可攀,她衣著華麗,容貌傾城,臉上盡是淡然模樣。


    在宮人們玩夠了,才放上嫵離去。


    上嫵拖著沒有知覺的身子,一瘸一拐的向前走,背影寂寥淒慘。


    而淵後隻是站在原地,眼神中透露出來的冷漠,讓夢裏的上嫵忘卻不得,她說,


    “活該,誰讓你命不好,托生為邪骨之相,往後種種,你都該忍著受著。”


    她說完這句話後,瀟灑的轉身離去,好似在這個地方多待一秒,都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夢裏的上嫵,以為到這裏就結束,可場景一轉,她竟又來到了太液池。


    池子裏的食肉魚向她張開血淋淋的大嘴,欲要跳上岸來,啃食她的皮肉與骨頭。


    上嫵好似聽到了骨頭被食肉魚撕裂的聲音,讓她忍不住倒退幾步。


    立馬轉身跑出去好遠,遠到瞧見一方岩石後麵立著的身影。


    男子身量頎長,好看的眉眼讓她移不開目光。


    僅憑這雙眉眼,上嫵一眼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是年少時的蕭長逸。


    年少時的蕭長逸,就已經積攢了一身的殺氣,夢中的上嫵站在他身旁,與他隔空相對。


    而他身上的那股子殺氣,如潮水般席卷她全身。


    不等上嫵多想,就被不遠處的動靜打攪。


    她轉頭看去,那種讓她害怕與不安的場景,一幕幕的再現。


    她想要忘記,可夢裏的場景似是提醒她要記得深刻。


    上嫵目睹,年幼時的自己被一群皇孫貴胄戲弄,他們將自己丟進太液池裏。


    大雪紛飛,她在太液池裏尋找爬上岸的路,可沒有路,路全部被他們堵死了。


    他們用竹竿敲打在她背上,胸前,頭上,胳膊上,驅趕她往更深處的池水裏去。


    食肉魚在她周身環繞,啃食她的皮肉,她的骨頭,年幼時她沒有痛感,不知疼痛。


    然,夢裏的上嫵,卻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意,痛的她幾度欲要了結生命。


    就在此時,上嫵瞧見身旁的蕭長逸,手中輕撚一枚石子,向著人群當中投擲過去。


    石子準確無誤的砸中了領頭之人,之後人群散盡。


    上嫵終於能從冰冷刺骨的太液池裏爬出來了。


    她並未在太液池停留很久,因為怕他們還會來找她的麻煩,拖著滿身不知疼痛的傷痕,離開了太液池。


    夢裏的上嫵,直到目送自己幼小的身影消失不見蹤影後,才聽到身旁響起一句陰鷙的嗓音。


    他說,“太液池該添幾筆顏色了!”


    與此同時,蕭長逸身側閃立幾道人影,齊齊跪在他麵前。


    等領了命,他們一個個跳進太液池裏,手中拿著匕首,向那些食肉魚走去。


    寒光乍現之間,道道血液飛濺,模糊了食肉魚的影子,也讓上嫵跌入穀底的心有了一絲光亮。


    這一刻,上嫵在夢中定格,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蕭長逸看。


    直到蕭長逸轉身離去,也不曾移開目光,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盡頭。


    下一刻,上嫵又置身在一處空曠的宮殿之內,殿內擺設一應俱全,且都是上等好貨。


    就連地上鋪著的毯子,怕是百姓們窮盡一生,也買不起一小塊。


    殿中燃著梨花香,沁人心脾,地籠燒的很旺,與外頭的大雪嚴寒形成鮮明對比。


    一女子斜靠在軟榻上,身旁有宮女在幫她捏腿,她十分享受,享受的欲要睡過去。


    恰在此時,自外殿走進來一位嬤嬤,上嫵在除夕夜宮宴那晚見過她,她是淵後身邊的彥嬤嬤。


    彥嬤嬤支走了殿內侍奉在側的宮人,這才敢開口回稟,


    “娘娘,小帝姬被皇子公主們一起欺負,他們將她丟進了太液池,那太液池的水都快要結冰了,冷的刺骨,哪怕用手指輕輕沾一下,都能渾身一個激靈,更何況小帝姬是被人扔下去呢?”


    彥嬤嬤臉上滿是焦急之色,見淵後不為所動,她繼續說道,不過聲音已經哽咽了,


    “食肉魚把她身上的肉,啃食的沒一塊好的地方,你救救她吧,我們不要後位了,你去求陛下,讓他放你和小帝姬走,咱們一起離開帝都皇城,去哪裏都好,老奴求你了……”


    彥嬤嬤邊說邊磕頭,似是要喚醒淵後一顆真心,她額角很快滲出血跡,斑斑點點,印在額角上,似紅梅耀眼。


    可淵後不為所動,她平生第一次對彥嬤嬤發火,怒到隨手一揮,打翻了軟榻一旁茶幾上的糕點果子。


    嚇得彥嬤嬤不敢再言,隻知一個勁的磕頭。


    這時,自頭頂上方傳來淵後陰狠的話,“不過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本宮難道會為了她,放棄這萬人敬仰,百官跪拜的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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