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曾下過一道命令,讓人暗中察訪天下各處,查探六國之民和老秦人對大秦的看法,了解民眾真實所想。


    齊地,某城,某酒肆中,有酒客慨然歎道:“一個多月前,我等還是齊人,如今卻成了秦人!”


    另一酒客道:“這不是早就能料到的事,有何可訝異之處?”


    這名酒客的話讓酒肆中其他酒客一時無言,是啊,那虎狼之秦一統天下之勢,不是早就能看出來了嗎?有什麽可驚訝的呢?


    十年之間,先滅韓、趙,再滅魏,楚、燕,齊國又豈能跑得了?也就是齊王投降得快,讓齊人不像其他五國滅亡時一樣多遭兵禍。


    一酒客道:“諸位莫要閑談,趕緊暢飲才是,等那秦王派遣的官吏到達,就沒這麽好了。”


    一酒客不解道:“為何?”


    讓莫閑談,趕緊暢飲的酒客還未說話,另一酒客冷笑道:“為何?爾等可知那秦律,五人聚在一處,將被視為‘群盜’而捕,且依秦律,酒肆全由官府開辦,嚴禁他人釀造。”


    不解的那名酒客驚道:“那秦律竟如此之嚴,連我等飲酒作樂也不允許?早聽聞秦律嚴苛,未想竟到這般境地!”


    又一酒客歎道:“這算何嚴苛?不過是讓你無法飲酒罷了!秦律中其他律法更為可怕,輕則罰錢,重則讓你手腳不全。”


    聽得那名不解的酒客倒吸一口涼氣,趕緊飲了一口壓壓驚,生恐自己也被砍了手腳去,震驚緩和後,他又道:“秦律當真如此可怕?”


    言說秦律恐怖的酒客搖頭道:“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先前讓眾酒客莫閑談,趕緊暢飲的酒客這時也點頭道:“這位兄台所言甚是,秦律之酷烈,世所罕見,如在秦律之下,每戶皆需服徭役,乏弗行,貲二甲;失期六日到旬,貲一盾;逾旬,貲一甲……”


    聽得酒肆中諸多酒客再度一驚,現代有人覺得這不就罰錢嘛,比陳勝吳廣說的要砍頭好多了,確實比直接要命好些,但實則罰“一盾”和“一甲”對這時代的人而言,不是一個小數字。


    這名酒客又講了一些秦律,鄉鄰有罪不報,連坐,附近有人行凶而不阻止,連坐……


    也即是人在家中坐,也可能罪從天上來。


    因為你無法控製同村鄰裏的行為。


    聽完,那位不解的酒客道:“如此律法下,焉有不犯法之人?”


    冷笑的那名酒客飲了一口,道:“所以你以為那些秦卒從何而來,許多都是觸犯秦律後為贖罪而來。秦律之下,要想不觸犯,除非你是個死人!”


    又一酒客道:“那些秦人是如何受得了這般嚴苛的律法?”


    冷笑的酒客一副秦人活該的語氣道:“秦被稱為虎狼之秦,這些秦人都是在那秦律被秦王馴服的鷹犬、爪牙!如今六國全滅,那位秦王也該收拾這些爪牙鷹犬了,畢竟爪子太鋒利,也會傷到自己。”


    “唉!”


    那名讓眾酒客暢飲的酒客長歎一聲:“我看呐,不僅要收拾秦人爪牙,也要收拾我等,諸位莫閑談,且飲,且飲!”


    諸位酒客這時反應過來,他們原本的國已滅,現在也在那位秦王治下,那位秦王如何對秦人,也將如何對他們,那嚴苛殘酷的秦律也將落到他們頭上。


    一時間,酒肆再次沉默下來,隻時而有沉重又迷茫的歎息聲傳來,他們以後的日子會如何呢?


    一名衣著樸素,相貌卻十分俊美的年輕人跽坐在酒肆一角,默默聽著這些酒客的言論,他的國比這些齊人滅亡得還早,能明白這種對未來的迷茫。


    但他和這些莫閑談,趕緊暢飲的齊人不同,他已擺脫了迷茫,既然國已不在,那就再複便是。


    以他這些年到各地遊學時的觀察,他得出一個結論:秦雖強,卻已到覆滅的邊緣!


    這些齊人對秦律和那位秦王的害怕,就是其中的體現之一:當一個國、一位王讓民感到恐懼害怕時,其國不會長久。


    便是王直接投降,未曾多遭兵禍的齊人對秦都如此恐懼害怕,可想其他五國之民?


    秦為虎狼之國,看似強盛,但太過貪心,如此匆忙一統天下,恰恰成為了其致命的弱點,征伐容易,治理難。


    俊美的年輕人默默思索著,隻是何時才能看到機會呢,是十年,還是二十年?


    想起那位威震天下,讓天下人都害怕的秦王,如果有他在,天下人出於對他的恐懼,縱使再有怨氣,恐怕也會忍住,不敢反吧?


    如果那位秦王能夠早一點死就好了……


    楚地,江東某地,一間房屋內,一身材壯碩的少年正在讀書。


    看了一會兒後,少年便忍耐不住,朝屋中一名閉著眼睛,似在養神的中年人問道:“叔父,齊國都滅了,我等何時才能複國?”


    少年的祖父、父親都是在秦滅楚的戰爭中被殺,他年齡雖小,卻對秦有著刻骨的國仇家恨。


    中年人睜開眼睛,看了眼少年,歎道:“你性子如此急躁,如何托付大事?”


    見少年不服地看著自己,中年人道:“秦雖殘暴,但不得不承認秦軍強大,如今的天下,無軍可敵。”


    少年不屑道:“那是沒遇到我,否則定要讓秦軍知道我項氏一族的厲害。”


    沒理會少年的話,中年人繼續道:“秦軍雖無敵,秦卻非無敵,秦軍可為秦王一路攻城滅國,然秦軍可能治國?”


    “攻城破國之時,隻需一路推進,攻破城關即可,然治國卻不同,須得定律法、慮民生,方能使天下安。”


    中年人問道:“秦能快速攻滅各國,奪取各國的城池,但他們能治理好這些城池,能令所有人心服嗎?”


    少年直接給出了他的解決辦法:“那些不服之人,殺了便是,留下願意服從之人,不就好了?”


    中年人看了看他,歎道:“如果殺人能解決一切,這世上也就沒有這麽多問題。”


    少年麵露不屑:“那是殺的還不夠!”


    中年人搖了搖頭,他這侄子是天生的武將料,可惜殺性太重,且還不喜學習,日子成就難料。


    “從某方麵講,秦律和你說的殺也無不同,殺是使人畏,秦律也是使人畏。秦以秦律而勝六國,將秦化為虎狼之秦,但秦律能治秦,可能治天下?未一統天下時,秦弱點不顯,今一統後,卻已有了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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