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某縣,日漸西沉,又是一日將畢,村中各處升起炊煙,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忙碌,準備饗食。


    某戶人家院中,一須發灰白、缺了半條左腿的老翁靠著院牆,又打開那封他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木牘。


    一邊看一邊摩挲木牘,仿佛透過上麵的字看到了在遠方的兒子。


    他本不識字,可由於老是翻看,上麵字也已經認得了。


    可是,木牘上的字都翻得認識了,他的子又什麽時候回來呢?


    院內,一名四歲左右的幼童正在玩泥巴,見老翁又在看那個木片,趕忙跑過來,仰頭問道:“大父,大父,父要回來了?”


    老翁低頭看向幼童,一手拿著木牘,一手摸著幼童的腦袋:“安想父了嗎?崖要知道安在想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幼童皺巴著小臉,不信道:“大父前幾日也是這般說的,可父今日也未回來看安。大父,父是不是忘了安?”


    老翁道:“不會,安是他的子,這裏是他的家,怎會不回?一定是有事耽誤住了。”


    幼童又問道:“那要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啊?父再不回來,安都要長大了!”


    老翁又哪知道他的兒子什麽時候回來?


    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按理說早該回來了,可為何至今還未歸?


    難道還有仗打,崖還在征戰?


    但崖在木牘上說,天下間最後一個能與大秦對抗的齊國已經滅了,天下已一統,哪還有仗打?


    即使崖已經戰死,也要傳一個音訊回來啊,如今不知生,也不知死,才更令人擔憂。


    見老翁不答,幼童扯著老翁的手晃道:“大父,大父,父什麽時候回來?”


    一女子從屋中走出,見幼童糾纏著老翁,虎著臉道:“安,再纏著你大父,小心你皮肉!”


    見母親出來,幼童趕緊丟下老翁的手,跑出院子。


    老翁看了眼女子,道:“安也隻是想他父了。”


    女子悶聲沒回話,轉身走進屋內。


    就在這時,院中的黃犬忽然吠叫起來,一個男聲在院外響起,“你是安嗎?怎在院外?”


    聽到這男聲,老翁先是一怔,隨即猛然看向院外,枯皺的臉上滿是激動。


    兩道身影從屋內走出,一是剛才那名女子,一是名老媼,兩人同樣激動不已。


    等待了一個多月,終於等到了他們的子(良人)歸來。


    院外,傳來幼童疑惑的聲音:“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是安?”


    院內的三人心道:‘他就是你一直在想的父啊!’


    聽到幼童的疑問,院外的男聲沉默了下,隨後又響起:“我當然知道你,因為你是我的子,我是你的父,‘安’還是我給你取的。我離家時,你才這麽點大,現在都這麽大了。”


    幼童聽後大叫一聲,匆忙從院外跑到院內,見大父、母、大母都在院裏,當即指著院外,向三人道:“大父,外有一人稱是我父,他還知道我叫‘安’……”


    幼童正說著,那男子已經走進院裏,幼童忙道:“大父,母,就是他!”


    女子看了眼男子,摸了摸幼童的頭,道:“安,他確實是你父!”


    幼童呆了下,走到男子身邊,仰著頭問道:“你真是我父?”


    男子蹲下身,衝幼童點頭道:“是!”


    幼童高興地大叫一聲“父!”,衝進男子懷裏。


    男子將幼童抱起,對立在院內的三人道:“父、母、細君,我回來了!”


    夕陽的光輝灑於大地,天地遲暮日將晚,在許多文人騷客的筆下,往往充滿了悲涼,但這戶人家中此刻卻滿是歡快,不時有一聲稚嫩的童音“父!”響起,隨而應之的一聲“誒!”。


    在今日所剩不多的日光裏,一家人開始用饗食,農家沒那麽多講究,並未分餐而食,一家人圍坐在一張案前,雖是些普通的吃食,卻其樂融融。


    男子懷中坐著幼童,一邊剝一顆煮熟的雞子,一邊同家人說話,老翁問道:“崖,這次回來,可還要走?”


    聽到老翁問出這話,其他幾人幾乎同時看向男子,連他懷裏的幼童也安靜下來。


    將這顆煮熟的雞子剝好,放到老翁的碗裏,男子才道:“不走了。父、母、細君,你們肯定想不到我立了功,大王賞了我什麽?”


    聽到男子說不走了,還立功得了大王封賞,幾人的心才安下來,就怕又有戰起,男子又要被征調去參戰。


    不用再去征戰,一家人便能在一起,平平安安過日子。


    而且,如今天下一統,他們這些老秦人為那位大王奪得了天下,總該有好日子過了吧?


    女子道:“是何獎賞?賞了田,還是宅?”


    男子得意笑道:“我便說你們想不到。不僅有田、宅,大王還賜了我官職,明日便需到縣中報到,然後要進行什子觀政……”


    說到這兒,男子撓了撓頭,用能讓幾人理解的話道:“觀政就是跟著縣令、縣丞、主吏、獄掾他們學習如何治理地方。”


    “以後不僅可以靠軍功升爵,若是能將地方治理得好,也可以此升爵,說不定我日後還能到鹹陽被大王召見!”


    老翁、老媼和女子麵麵相覷,他們的子(良人)要當官了?


    聽這意思,還有機會成大官,入鹹陽見大王?


    男子這時想起一事,臉上笑容一收,正色道:“父、母、細君,尚有一事需要告知你們。大王令我等為官之處不在關中,而在那六國之地。因此,我若為官,你們也得需同我遷往他處。”


    老翁、老媼、女子陷入沉默,果然不都是好處啊,要想為官,就得離開故土,遷往異鄉。


    但這時代,雖說故土難離,但人們還是頗有開拓精神,頗具勇氣和血性,並沒有那麽排斥遷徙。


    老翁道:“崖,你是何想法?”


    男子認真道:“我想去,這許是我此生最好的機遇,若錯過,難再遇見。且若我等願去那些地方為官,大王還有賜予,不僅有大片田、宅,更免除全家二十年徭役賦稅。”


    按大秦的軍功爵製,要達到“不更”一級才能免充更卒,但仍有其他之役需服,隻有到“公乘”一級,才能免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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