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莊黃和楚墨巨子為表率,其他人也隨即領取嬴政賜給他們的衣服,範增也領取了他的那件。


    穿上秦皇所賜之衣,範增不停在心裏對自己說:他隻是為行便宜之計才穿,不是真心想接受秦皇恩賜,他始終忠誠於楚。


    到這時,範增也知道了秦皇賜下的這些衣服的特別之處:做工和用料應為一樣,但衣上所繡圖飾不同。


    主要的不同在於各榜單的狀元、榜眼和探花,其他人則依照在綜合榜上的排名,前五十為一種圖飾,之後每隔五十名再換一種圖飾。


    如他在綜合榜上排名十八,本該和綜合榜排名第四到第五十的考生穿同種圖飾的衣,但他同時又為文榜榜眼,所以他的圖飾又和他人不同,多繡了一隻白澤。


    秦皇這般做的原因顯而易見,既是讓上榜的考生更有榮譽,也是增加他們之間的競爭,還有激起那些未上榜考生鬥誌之意。


    這其實是嬴政從李念聽了後世科舉後,模仿搞出來的。


    大秦第一次鹹陽大考相當於後世科舉,像嬴政這種驕傲之人,能跟後世王朝做的一樣的地方當然要做。


    待所有考生換過衣後,先前講話的那名內侍給他們講說了一番覲見的禮節,讓他們以狀元、榜眼、探花為序,準備覲見秦皇。


    由綜合榜狀元莊黃當頭,其他榜狀元隨後,再由綜合榜榜眼為次,其他榜榜眼隨其身後……


    範增本以為見到秦皇會是在章台宮中,聽說那座宮殿是秦皇居處,大秦執政之所,也是六國做夢也想攻到,卻未能攻到之處。


    但未想到秦皇並未在章台宮中接受他們覲見,而是在那章台宮外。


    那有一處高台,高台前不遠處豎著一根高杆。


    身穿玄色帝服的秦皇正站於高台上,台下是大秦一眾文武,稍微遠點的地方似乎還有一隊樂師。


    聽聞秦皇稱帝之日,升過那秦國國旗,奏過那大秦國歌,難道今日也要如此?


    隨著一聲“鹹陽大考眾賢才到!”,高台上那位秦皇的目光一下投了過來,讓範增等人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如被一頭不屬於塵世的可怕猛獸盯上。


    盡管在鹹陽城中時,不願和那些秦人一起跪喊“陛下萬歲!”,但此刻在莊黃的帶領下,範增等人行大禮參拜道:“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範增在心裏自我安慰,他不是向秦皇叩首稱臣,隻是出於對秦皇在禮節上的尊重。


    秦皇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高處落下,雖然遠,卻能準確落進每個人的耳中:“平身!”


    “謝陛下!”


    待所有人起身,嬴政道:“鹹陽大考為大秦開朝第一屆大考,亦為天下之盛事,必將銘錄史冊,不可不慎待,升國旗、奏國歌!”


    秦皇話落,便見一秦將領著一隊秦卒走來,行進整齊,那秦將手中持一杆旗幟,秦將正是大考結束那日與他們說過話的那位。


    但他們更加關注秦將手中大秦國旗,這是要升旗了?


    大秦國旗,他們在鹹陽已經見過,但觀看升旗儀式還是頭次,不由感到新鮮和好奇。


    不多時,秦將走到旗杆前,和一名秦卒將手裏的大秦國旗綁到繩子上,一手抓住左上角卷起的旗幟。


    將旗幟綁好,一陣宏大莊嚴的樂聲響起,似乎有一幅幅滄桑古老的圖景迎麵而來,在範增等人麵前顯現。


    他們仿佛看到了一個國家的曆史,那個國名為“秦”!


    隨著樂聲,秦將將手裏抓住的旗幟一角往上拋去,收卷的旗幟當即展開,隨風飄揚而起,旁邊一秦卒開始拉繩索使國旗上升。


    望著淩空飄揚,冉冉升起的旗幟,範增等人心中生出非常複雜的感受,他們的故國和如今的秦確實相差太多了,玄鳥與蒼龍同飛,這個秦已經不是以往的秦了。


    秦本已很強,今時依舊在冉冉上升,可他們的故國卻已入土。


    如果這一幕是發生在他們的故國,該多好啊?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待國旗升到旗杆頂部,那恢弘莊嚴的樂聲也適時停止,高台上的秦皇看了眼國旗,才將目光重新看向他們。


    隻聽秦皇道:“能在大考中脫穎而出,名居前列,諸位皆為天下之賢才,亦為大秦今後之棟梁,故朕今日召見諸位。”


    “朕知諸位對朕對大秦或有不滿,然六國已滅,天下一統,望諸位能摒棄過往之見,使天下更好,而非依仗才學致使生靈塗炭。”


    有考生注意到,有個奇怪的年輕人正拿著一奇怪之物,將那奇物對準他們。


    來鹹陽多日,他們也聽說了一些在鹹陽流傳的奇妙傳聞:傳說那李念手中有一物名為“手機”,可將人在某一刻的形貌記入其中,恍如真實。


    難道這年輕人就是那李念,其手中所拿就是那手機奇物?


    若真如此,那他們入朝覲見秦皇的這一幕要被記下來了啊。


    許多人當即更神態端莊起來,希望自己能以更好的形象被那手機記下來。


    這也是李念給始皇帝的建議,大秦第一次大考,曆史紀念意義重大,最好可記錄下來傳於後世。


    嬴政講到給眾考生授予名銜,名銜其實已定,各榜狀元、榜眼、探花各有其人,現在所授的是勳章,每人皆有,但做工和勳章上的內容不一樣。


    看到內侍端上的托盤裏擺放著的勳章,大多考生心裏卻沒多高興。


    這比那衣服嚴重多了,一旦接受了此物,等於完全接受了秦皇賜予的名銜,那麽他們將被視為站在秦的一方,日後若不忠於秦皇,必會受天下人唾罵。


    範增也在猶豫要不要接受這勳章。


    若不接受,他恐怕再難接近秦皇和那李念,可接受,不僅他心裏不願,此事若傳出去,他範增以後還怎麽反秦複楚,居鄛的父老鄉親將如何看他?


    其他人也和範增情況一樣,隻是原因不同。


    像楚墨巨子要考慮的是他不接受,那楚墨就得不到紙,也參與不了編新字編教材中去。


    如此一來,楚墨必將衰敗,再難及得上其他百家學派。


    難怪這位秦皇能帶秦一統天下,其手段之高明狠辣遠勝其他六國君王,看似有禮,未曾逼迫,讓他們有的選,實際上卻沒有。


    隻有那些無求於秦皇之人,才能拒絕,可那些無求之人已經被篩選了出去,至少在此刻的章台宮內沒有,即使是仇秦如範增者,也想通過秦皇和李念知曉秦未來的政略。


    思來想去,範增歎了口氣,即使被人誤會、被人不理解,他也隻能咬牙接受這勳章:一切都是為了複楚,如今不過是些許風霜。


    不少考生也和範增一樣,感到憋屈的同時,還隻能接受。


    看著這些人,李念覺得很有趣,明明不想接受,卻被迫接受,好像吃了後世那九轉大腸一樣。


    勳章的頒發,本應由嬴政親自進行,但不敢確保這些考生會不會在嬴政給他們頒發勳章時,突然襲擊嬴政。


    就算已經經過了安檢,沒有利器,但就算打了始皇一拳,那也是不得了的大事。


    由三人代表嬴政對眾考生頒發勳章,一為公子扶蘇,一為王綰,一為王翦。


    待授勳結束,看著眾人別在左胸的勳章,嬴政道:“諸位為天下之賢才,理當名傳天下,世所共知!”


    秦皇還想做什麽?


    範增等人心一緊,卻聽嬴政繼續道:“今日不可傳名於天下,卻可傳名於鹹陽,莫愁當世無賢才,天下誰人不識君?”


    改了一句從李念那剽來的後世詩句後,嬴政未細說要如何讓他們傳名於鹹陽,又道:“諸位先前以假名參加大考,朕可不咎,現可將真名告知朕否?“


    在那些用假名的考生將各自真名寫出後,嬴政結束了這番召見,眾考生不太明白地出了皇宮,隻見早有數百匹馬等在宮外,每匹馬的脖子都掛著顆紅繡球,被一秦卒牽著。


    這些馬明顯是要給他們騎的,感情要傳名於鹹陽是這個意思,要讓他們騎著這些馬在鹹陽城內遊街,傳唱他們的名。


    範增和楚墨巨子臉皮抽動,其他人或許還好,但他兩肯定是要完了,今後他們的名字絕對會傳遍天下,為天下人知曉。


    因為他兩看到有些馬匹旁邊多站了一名秦卒,這些秦卒都持著一杆旗,旗麵上寫著“今鹹陽大考理榜狀元”、“今鹹陽大考文榜榜眼”……


    這當然也是始皇借用的後世科舉跨馬遊街,但並不隻狀元可跨馬遊街,此屆上榜考生皆有,隻是在探花之外的考生沒有秦卒舉旗。


    範增被扶上馬,由秦卒為其牽馬,跟隨在莊黃、楚墨巨子等人所騎的馬匹後開始遊街,他很難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沒想到自己都年過半百了,還會遇到這一遭。


    前方有秦卒為他們開道,還有敲鑼的秦吏唱名,街道兩旁是圍觀看熱鬧的鹹陽秦人,當他們經過時,往往會一陣驚呼和稱讚。


    盡管有些莫名的羞恥,但這種感覺還是挺爽的,如果是在年少時,那就更好了:年少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鹹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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