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大樓,五樓多功能會議室。


    正陽縣貫徹落實市委關於發展新質生產力促進經濟發展會議精神的動員大會,已近尾聲。


    縣委書記黃展妍,在做了簡短的總結性發言後,隨即宣布會議結束。


    關之峰坐在台下第一排,特別留意了一下。


    他發現,黃展妍在宣布結束的一刹那,杏眼不由得向旁邊的王文清瞥了一眼。


    隨即,微不可查地看向了會議室的大門。


    不明就裏的人,一定是以為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立著關之峰不遠的秘書李雪鬆,視線也和關之峰一樣。


    隻是最後,回到關之峰的臉上。


    兩人相視一笑,個中意味隻有他倆知道。


    再看出席會議的各局委辦的一、把手們,神情都變得輕鬆起來。


    在座位上坐了一個小時,難免有些疲倦。


    他們或交頭接耳說著什麽,或專注地收拾會議桌上的筆和記錄本。


    按照這種會議的慣例,大家需等主、席台上的常委們先起身,才能跟在他們後麵離開。


    就在這時,會議室雙開的木製大門突然被從外邊打開。


    這樣的開門,顯然也是不符合規矩的。


    候在門裏,準備在縣委書記和一眾常委們走近,為他們開門的縣委辦的會議服務人員,先是一愣。


    隨即,他們臉上的震驚,就像風一樣,迅速傳染了整個會議室裏的人。


    大家看到,三名身著藏藍色西裝,滿臉嚴肅,胸前都佩戴著鮮豔黨徽的人走了進來。


    那意味著來人的身份,更代表著不可凜犯的尊嚴。


    大會議室裏,響起一陣嗡嗡聲。


    所有人立刻明白,敢於在此時推門而入,絕不是上訪告狀的,除了紀檢監察,沒人有這樣的氣魄。


    而他們的任務,就是帶走會場裏的其中某人。


    一些心裏有鬼的,不由得雙腿打顫,搞得會議室裏的椅子不住地響。


    更多的人則緊盯著來人,企圖循著他們的視線,尋找到今天的那個倒黴蛋。


    紀檢監察帶人,會議室裏是最有震撼效果的一種方式。


    一是人數多,可以更大範圍的進行一次廉政現場教育。


    二是警示意義大,剛才還正襟危坐的領導,立馬被帶走成為階下囚,這樣的現實意義,比當年朱洪武的剝皮實草也不遑多讓。


    最要命的是,事先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會前宣布,就仿佛開盲盒,在走到犯事的人之前,凡心裏有鬼的,都會心裏打鼓,冷汗直冒。


    哪怕僅僅帶走一人,但當晚睡不著覺的,恐怕也是幾何數級的。


    與很多人惶恐不同的,是幾個人的鎮定。


    其中就有主、席台上的黃展妍和紀文軍。


    做為兩個知情人,事先早已接到通知,專門訂做了這個會議進行配合。


    兩人的目光,齊齊投向黃展妍右手的縣長王文清身上。


    此刻的王文清,臉色慘白。


    由於離得很近,可以看到他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正在往下流,身體也不受控地在抖動。


    “怎麽回事,他怎麽知道是來抓他的?”


    “莫非他做賊心虛,嚇得?”


    事實與黃展妍和紀文軍想象的差不多。


    當王文清看到門口突然出現三名紀檢人員時,他立刻意識到,這是衝著自己來的。


    這個判斷,一是基於他混跡官場多年經驗的積累,這類現場帶人的事情,竟然沒在會前知會讓他配合,大概率自己就是那個獵物。


    二是,這幾天來他隱約有這方麵的預感,心也一直向上提著。


    昨天的縣委常委會後,王文清的心情可謂是糟糕透了。


    孔興業的臨陣倒戈,完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憤懣之餘,他沒打電話去質問孔興業。


    都是官場老狐狸,這樣的背叛無須問理由。


    隻有兩點,才能使孔興業如此義無反顧。


    第一是利益,第二是恐懼。


    利益不消說了,王文清把孔興業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靠的就是雙方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


    雖然在東城項目上,王文清沒給孔興業分一杯羹,但在他其他事情上,王文清則是毫不吝嗇自己的支持和奉獻。


    但這樣各取所需的合作,注定是鬆散的,而且經不起考驗。


    而此時能夠促使孔興業毫不猶豫地倒向黃展妍一邊,一定是他感到了恐懼。


    可他恐懼什麽呢?


    難道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想到這兒,王文清有些坐不住了。


    雖然省紀委那邊有老同學賈宏德給他保了底,可他還是覺得不把握。


    畢竟賈宏德不能一手遮天,萬一上麵從其他方向上對自己動手,賈宏德恐怕也保不了他。


    王文清翻開手機,將可能的省市方麵的關係,打了個遍。


    明裏暗裏,無非是側麵打聽一下,有沒有不利於自己的消息。


    這種話肯定不能直接問。


    王文清隻需在貌似寒暄中,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從對方對待自己的態度上,就能試探出對方是否聽到了相關消息。


    就像蟄伏在草叢裏的螞蚱,哪怕有些風吹草動,他也能有所感知。


    打了一周遭電話,貌似一切正常。


    正常到讓他相信,上麵沒有要動自己的意思。


    可王文清還是不放心。


    這幾年,他利用趙大海這隻白手套,搞權利尋租,以及收受的賄賂,各種不法收入的數額,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有多少。


    有時細想起來,連他自己都後怕。


    他也想過收手。


    可自己的原罪已經有了,要想洗幹淨,根本不可能。


    還有女人和私生子,這些豈能歸零。


    況且,這些雖然令他感到風險和恐懼,但更多的時候,是享受的快樂和滿足。


    就像一個煙鬼,吸食了鴉片後,明知道那玩意不好,也不該對它形成依賴。


    可一旦吸上,身心上帶來的快感,卻是無法抗拒,更是欲死欲仙的。


    百般糾結後,王文清像許多貪官一樣,選擇了僥幸。


    又仿佛找到了新的依賴,他寄希望於自己手段的隱蔽和紀檢係統的忙碌,使自己能夠蒙混過關。


    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中,王文清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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