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菱站在門口,看到顧晏橋在車邊向她招手。


    他穿一襲黑色的高定羊絨大衣,修長挺拔,極有氣勢,風雪中他沒有撐傘,雪花落在他肩頭,讓這冷沉尊貴的男人多了一分人間的煙火氣。


    恍惚間,她聽到他在說:“菱菱,過來!”


    好像多年前,也有這麽一個人愛在下雪的時候這樣叫她。


    她看著他,心突然就劇烈的痛起來,她看著他,慢慢的走過去。


    揪住他的衣服,把臉貼在他的大衣上,喃喃道:“想你了。”


    很想!


    冰冷的雪水珠子落在她臉上,弄得她的臉上濕濕的,就像在哭,她無聲的動了動唇。


    周言,又下雪了!


    顧晏橋看她這副乖乖順順的樣子,心裏很滿意。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束起高高的馬尾,露出一段纖長雪白的脖子。


    整個人看起來單薄又青春美好。


    顧晏橋抱了她一會兒,轉身從車裏拿出一個精美的紙袋子,裏麵裝著兩條灰白格子的圍巾。


    他拿了稍短的那條給她係好,又讓她把另外一條給自己也係上。


    兩人明明體型相差懸殊,可這樣站在一起,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合拍。


    那種兩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氣場,讓坐在駕駛室的李楠有些不明白,這兩人已經糾纏成這樣,估計針也插不進去了,而且,看樣子,隻怕以後是要糾纏很久很久了。


    溫菱摸著柔軟的圍巾,小聲的道:“小叔,你總是送我東西,可我沒有什麽送你的。”


    顧晏橋捏了捏她的臉,語氣是難得的溫柔,“你不就是禮物嗎?打算什麽時候把自己送出去?”


    溫菱臉微微的燥熱起來,小聲的道:“小叔,這是在外麵!不要亂說!”


    顧晏橋最喜歡看她臉紅害羞的樣子,摁著她的腦袋親了一陣,便拉著她上了車。


    車上溫菱有些緊張,反複的問了顧晏橋幾次他會不會公開他們的關係。


    顧晏橋知道她在怕什麽,耐著性子一遍一遍的告訴她暫時不會,溫菱這才安下心來。


    可到了顧家下車的時候,她堅持要把自己的圍巾摘了,才跟著顧晏橋進了大廳。


    顧家人都在,連顧西洲也難得的在家。


    兩人一出現,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溫菱身上。


    審視的,鄙夷的,不屑的,就連保姆和傭人的目光,看起來也帶著幾分輕視。


    溫菱站在門口,有些邁不動腳了。


    顧晏橋拉著她的手,低聲道:“別怕,我在這裏。”


    溫菱揪著他的衣袖,小聲的道:“我想回我房間去拿東西。”


    顧晏橋麵色冷沉,低低的道:“我一會兒陪你去,現在大家都在,先過去吃晚餐。”


    溫菱垂著腦袋,不敢抬頭,也不肯往前走,隻揪著他的衣服不放。


    顧晏橋摸了摸她的頭發,放柔了語氣:“乖,聽話。”


    溫菱還是咬著唇不說話。


    顧晏橋捏了捏她柔軟的手,壓低了聲音,“再不走,信不信我在這裏親你?”


    溫菱嚇了一跳,猛的抬頭,用驚懼的眼神看向他。


    顧晏橋眼神更軟了,拉著她的手往前走,“一會兒就坐我旁邊,哪裏也別去,晚點我和你一起去取東西。”


    兩人這種互動在不知情的人眼裏,就成了顧晏橋對這個小孤女的憐憫和愛護,這讓一屋子女人特別是小一輩子,沒有不眼紅的。


    隻要是個人就明白,得到顧晏橋的寵愛,意味著什麽。


    尤其是顧雪,氣得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今天她本來是打算好好和顧晏橋修補一下關係的,順便聯合一家人說服他趕走那個小賤人。


    卻沒想到,他居然把那個小賤人帶回了顧家,還對她和言細語,照顧有加。


    在她的記憶裏,顧晏橋從來沒有這樣照顧過一個人,包括洛櫻。


    而現在,她從小就崇拜的親小叔顧晏橋把正椅子拉開,讓溫菱坐在他身邊,那種態度和溫柔,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


    她都沒有享受過的東西,溫菱這個賤人憑什麽享受?


    看了一會兒,顧雪臉色越發的難看,忍不住就想要發火,這時,她旁邊的人拉了拉她,低聲道:“小雪,忍一忍。”


    說話的是李盈盈,李和平的孫女,現在也是顧西洲即將要訂婚的對象。


    她輕蔑的看了一眼溫菱,低聲道:“為了這種人和你小叔鬧翻,不值得,我倒是有個好辦法,一會咱們試試。”


    雖然顧雪和李盈盈坐在溫菱的斜對麵,中間隔了一個大桌麵的距離,但溫菱還是能感受到她們不善的目光。


    但目光不善的又何止是顧雪和李盈盈。


    其他人的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沈蘭玉,臉色黑得簡直能滴出墨水來。


    這幾天因為溫菱的事,她在家裏特別不好過,白天受老夫人和顧雪的擠兌,晚上受顧景禮的譴責,就連傭人,也敢偷偷的議論她。


    沈蘭玉自然把這些氣全都算在了溫菱頭上,從她進來起,就一直沒有過好臉色。


    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溫菱身上,她低垂著眉眼,安靜的坐在顧晏橋身邊,不說話,也不與人眼神交流。


    說好像,這些人的存在與她無關,她也毫不在意這些人的臉色。


    她這一副樣子,讓憎惡她的人情緒更大了。


    一家子中,隻有顧國華臉色還算平靜。


    他身居高位,不太管這些瑣事,不過,他最得意的小兒子要收養這個小孤女,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他打算一會兒和兒子好好談談。


    顧國華作為一家之主,他不開口,自然沒人敢說什麽,晚餐用得還算順利。


    用餐過後,顧國華便讓顧晏橋和顧景禮兩兄弟去書房談事。


    眼看顧晏橋要走,溫菱緊張起來,揪住他的衣袖不肯鬆手。


    顧晏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張華在外麵,你和她一起回我住的地方,誰都別理。”


    說話間,張華已經進來了,溫菱這才鬆開了他,仰頭看著他,小聲的道:“小叔,你快一點回來。”


    顧晏橋沒說話,隻是揉了揉她的頭發,起身去了書房。


    看顧晏橋走了,張華對溫菱道:“溫小姐,咱們走吧。”


    溫菱剛起身,顧西洲便走了過來,低聲道:“菱菱,聽說你眼睛不好了,現在恢複了嗎?”


    溫菱垂著眼簾,輕輕的點了點頭,“已經好了。”


    說完,跟著張華就往外走。


    顧西洲眼看她要走,臉上便有些著急了。


    從溫菱進來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不知道因為穿了一身好衣服的原因,還是因為在顧晏橋身邊呆久了,他覺得溫菱比以前更好看了,他越看越覺得喜歡。


    但家人和李盈盈都在這裏,他再喜歡也隻能強忍著。


    一直到溫菱和張華走到大廳的台階邊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追了出去。


    “菱菱!”顧西洲扯住了溫菱的衣服。


    “菱菱,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顧西洲表情有些急切。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溫菱和以前不一樣了,哪裏不一樣他不知道,但他直覺,溫菱好像已經離他越來越遠。


    以前她也受過傷,也消失過,也很多天不回顧家,但隻要他想,他都能找到她。


    而這一次,她消失的這些日子,他一點點消息也沒有。


    也在此時,他才清晰的認識到,他喜歡溫菱,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得不到她的消息就徹夜難安,喜歡到想要和家裏對抗去找她。


    他開始後悔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開始想要幫她過得好一點點,但是,溫菱似乎已經不需要他了。


    他現在其實有點後悔同意和李家的婚事了,他不想娶李盈盈,他想要和溫菱在一起。


    但溫菱的出身實在上不得台麵,他現在隻能從長計議。


    溫菱轉過身,看著他,輕淡的道:“西洲少爺,有什麽就在這裏說吧,單獨說不太好。”


    燈光朦朧,襯著溫菱的臉格外精致好看,墨發雪膚,嘴唇殷紅,連頭發絲,似乎都帶著一絲美貌。


    顧西洲有些情動,拉住她的手往旁邊走,“你過來,就說幾句。”


    管家冷著臉要上前阻止,溫菱朝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張小姐,讓我單獨和他說兩句。”


    管家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


    溫菱跟著顧西洲走到拐角處,停了下來,神情冷淡的道:“顧西洲,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你可能理解錯了,我對你,從來沒有喜歡。”


    顧西洲愣住了,“不可能,你是不是因為我要訂婚了,故意氣我,才這樣說的?”


    溫菱神情極淡,“我不會喜歡一個冬天往我床上倒冰水,在我飯裏倒圖釘,找人把我堵在巷子裏侵犯我的人。”


    一字一句,一個標點符號,都是對曾經的控訴。


    明明是很小很軟的聲音,卻像刀子一下割向顧西洲。


    她每說一個字,顧西洲臉色就白上一分,他不敢看溫菱,“是,我以前做過這些,可是,我那時候不知道我會喜歡你,菱菱,我……”


    說著,他抓起溫菱的手,“菱菱,以前是我不對,我會補償你的,你要什麽我都會給你。”


    溫菱不說話,抬頭靜靜的看著他。


    她眼睛生得漂亮,一雙瞳仁黑漆漆的,就這麽凝神著顧西洲。


    那眸子似乎飽含深情,就好像她對顧西洲早已情根深種一般。


    顧西洲有些愣神,喃喃的道:“菱菱,其實你是喜歡我的,你剛才那樣說,隻是為了氣我,對不對?因為我要訂婚了,訂婚對象還是一直欺負你的人,對嗎?”


    昏暗的光線映出顧西洲俊朗的麵部輪廓。


    其實他和顧晏橋是長得有一點像的,外形都極為優越,隻是,顧西洲身上沒有顧晏橋身上那讓人不敢逼視的冷沉尊貴,也沒有他那樣屬於上位者的強大氣場。


    說白了,他就是一個顧晏橋的低配版。


    看著他的臉,溫菱眼裏閃過一抹諷刺。


    這叔侄兩,不僅長得像,連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這種行徑,也挺像。


    都有了要訂婚的對象,還想和她糾纏不清。


    突然心裏就產生了一種輕飄飄的念頭,這念頭一出來,就迅速的在心裏生了根。


    她垂下了眼簾,薄薄的劉海跳動在她光潔的額頭,叫人看不清她眼裏的情緒。


    燈光朦朧,她露在空氣的一小段白生生的脖子看起來格外纖長美好。


    從顧西洲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這一小段美好的脖子和她輕顫的眼睫。


    嬌嫩,美好,又有著讓要想要去占有和施虐的破碎感。


    顧西洲伸手想要去碰她,她卻往後退了一步,小聲的道:“喜歡是這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要承受從小被他欺負,承受他找人一次次的淩.辱你,幫著她妹妹把你往死裏整,現在他又要和一直欺負你的人結婚,你說,這種喜歡,要來做什麽?”


    溫菱轉過身去,眼裏的冷意比任何時候都明顯,“我不喜歡你,顧西洲,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顧西洲先是一愣,隨即沉寂在巨大的喜悅中。


    他激動的上前,想要抱住溫菱,卻被溫菱躲開了。


    他隻得抓著她的手,“菱菱,你果然是喜歡我的,菱菱,我以前不對,以前是我做錯了。”


    溫菱沒回頭,一動不動的站著,眼裏的冷意異常明顯。


    但顧西洲自然看不到她此時的樣子。


    她一字一頓,緩緩的道:“顧西洲,我不會原諒你的,也不會原諒李盈盈,你們對我做的事,足夠我記一輩子。”


    顧西洲急了,強行抱住她,低低的,急切的道:“菱菱,我錯了,你繼續喜歡我吧,別不喜歡我,你繼續喜歡我,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溫菱沒有推開他,低低的道:“你要娶李盈盈,還有什麽好說的,你知道她對我做過什麽嗎?她做的,比你以前做的可惡十倍百倍!”


    她閉上眼睛,將記憶深處血淋淋的傷口撕開。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顯得更加情真意切,也才能讓自己更痛,積攢更多的力量。


    如果剛才的話隻是半真半假,那她下麵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記憶深處的噩夢。


    “她找人把我堵在巷子裏,三個男人撕我的衣服,如果不是路過的人報警,我已經不知道被人羞辱過多少次!”


    “她讓人當著全校人的麵,大冬天的把冷水從我頭上澆下去,我為此發燒到四十度,肺炎三個月才好。”


    “她找人打我,踢我的肚子,我現在經常吐血,全是她們做的。”


    她每說一個字,顧西洲就難受一分,最後他打斷了她,“別說了,菱菱,求你別說了!”


    溫菱眼裏的寒意冷得像冰。


    這些人不僅長時間的淩辱她,還害死了周言!


    憑什麽這些人能好好活著?這世間唯一溫暖的人卻要死!


    淩.辱過她的人,和害死周言的人,她一個一個都不會放過!


    看她不說話,顧西洲有些著急,讓她轉身直麵自己。


    “菱菱,我不知道這些,我以為她們隻是欺負你,是可以忍受那種,沒想到她們會做出這樣的行為,我不知道……”


    溫菱低笑一聲,緩緩的,低低的:“什麽欺負別人的行為是可以忍受的呢?”


    她抬起頭,眼裏有著點點水光,似乎在哭,“哥,我可以理解你,你覺得是我小姨害死了你母親,你想要在我身上發泄恨意,我能理解,也許以後會慢慢原諒你,但我不能理解李盈盈,她有什麽資格那樣做?”


    “你現在要和她訂婚,以後你也是我的仇人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


    那神情,看起來格外的絕決,似乎要和他此生都做個了斷。


    顧西洲心下一痛,伸手去抓她,卻抓了個空。


    溫菱走得很快,幾乎是在小跑。


    還沒走出陰影,就看到顧雪和李盈盈,沈蘭玉三個人站在台階邊爭執著什麽。


    突然,顧雪從後麵把沈蘭玉使命往下一推,沈蘭玉就像個不受控製的木偶一般摔了下去。


    台階不高,但對懷著孩子的沈蘭玉來說卻是致命。


    目睹一切的溫菱全身血液倒流,衝出去直奔地上的沈蘭玉。


    “小姨,小姨,你怎麽樣?”


    沈蘭玉倒地上,抱著肚子,臉色蒼白的可怕。


    她驚恐的尖叫起來,“肚子,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溫菱剛要去扶她,就聽到李盈盈在台階上驚恐的大叫起來:“溫菱,你為什麽要推你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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