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住傘柄的觸手向上伸展,女人仰麵張開血盆大口,將那把傘一寸一寸地吞入腹中。


    明明隻是吞下了一把傘,她卻仿佛是將一泓湖水都吞了下去,隨著傘一點點消失在她口中,她的身體驀然充水般膨脹起來。


    原本水管粗細的觸手陡然撐大到大腿粗細,在湖麵上亂擺,仿佛數條糾纏在一起的蟒蛇。


    軀幹處,腹部、胸腔、脖頸也變得鼓鼓脹脹,如同一顆氣球。


    她的臉同樣怪異得腫脹起來,一對眼睛被額頭和顴骨處凸出的肉擠壓得隻剩下兩條縫,麵上露出既痛苦又享受的古怪表情。


    此刻的女人,簡直就像是貪婪地吃下了一頭大象而動彈不得的巨蟒。


    “我現在確實是動彈不得。”


    女人嗡嗡的聲音響起,“你大可以試試看來殺死我。”


    一邊說著,她不動聲色地扭動著那幾條潛伏在地板下麵的觸手。


    隻要傅司真的敢靠近她,她就直接從輪椅的下麵刺出觸手,貫穿他的整個身體!


    但可惜。


    傅司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女人也不失望。


    結局都是一樣的。


    等她將那把傘中的軀殼和淤泥吸收殆盡,傅司同樣是在劫難逃!


    “可能你現在逃跑的話,逃出這間花鳥市場,或許還能活命。”她冷笑。


    傅司依舊無動於衷。


    女人心中反而鬆了口氣。


    對於怪異而言,一旦擁有了自己的【域】,就隻能在自己【域】的範圍內活動。


    此刻,傘內世界作為她的【域】,已經與這間花鳥市場融合在了一起。除非她將【域】拓展到可以覆蓋整個城市的程度,或者是將藍鯨一樣將【域】煉成移動型。


    不然,她的活動範圍將被局限在這花鳥市場中。


    所以,若是傅司真得因為懼怕轉身就跑,逃離了這片花鳥市場,藏在外麵偌大城市中。她就無計可施了。


    她絕對不允許發生這種事情——若是不能啖其肉飲其血,怎麽能夠一解心頭之恨?


    “那你就在那裏等死吧。”


    以防萬一,她又故意激了他一句。


    畢竟也廝殺那麽多回合了,女人自認已經看透了傅司的性格,無非是自詡為正義的玩家。在沒有“鏟除”掉邪惡的她之前,他是絕對不會逃跑的。


    果不其然。


    傅司說出了正如她所預料的話——


    “我不會逃的。”


    她還來不及在內心冷笑,就聽見了令她渾身發麻的話——


    “所以你可以慢慢吸收,盡情吸收。將那些軀殼,還有淤泥,全部都吸收進去。”黑發少年淡淡說道。


    他知道!


    女人隻覺得一顆心都掉進了冰窟窿中。


    他知道這把傘的重要性!


    可是既然他知道,他為什麽還要將那把傘丟在身旁,不管不顧?


    難道說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讓她將那把傘搶走的?


    難道說——這把傘裏麵也被他設置了什麽陷阱?


    傅司卻像是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放心。沒有任何陷阱。”


    可傅司越這麽說,女人的心就越是忐忑不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女人看來,傅司根本就是一條毒蛇。卑鄙無恥狡猾到了極點。明明輕輕一踩就會死,但是總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咬她一口,讓她疼得撕心裂肺。


    陷阱!這絕對是陷阱!


    她的理智就被惶恐所淹沒,讓她瞬間忘卻了她剛才說過的話——要在傅司麵前保持絕對的理智。


    她就要將那傘吐出來,卻驀然留意到了傅司眼角那一閃而逝的笑意。


    她僵住了。


    笑?他在笑?


    不對。


    她忽然反應過來。


    他是在詐她!


    根本沒有什麽陷阱,他就是在誆騙她吐出那把傘。


    而且就算有什麽陷阱又能如何?


    就算是他釋放出之前那“劇毒”攻擊,隻要有傘中的軀殼和淤泥作為防禦,她一樣可以毫發無傷!


    她本就是立於不敗之地。


    要是她真得將那傘吐出來,避之不及地扔得遠遠的,恐怕才是正中他的下懷。


    既已明確這一點,喉中發出吞咽聲,女人將傘的最後一部分也吞入腹中。


    渾濁的液體在腹腔中爆發,將她的身體擴張到足足有兩層樓那麽高,占據在長街上,胡亂擺動的觸手不經意間就會打得兩側的店鋪招牌支離破碎。


    一次性汲取如此大量的淤泥,她的整個身體都沉甸甸的,有一種直往下墜落的錯覺。


    身下的水泥地寸寸裂開,湖水從中滲透出來,吞沒了她小半個身體。


    她屹立在湖泊中,宛如傳說中的變異章魚水怪。


    恐怖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湧現,女人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大。


    卻在這時候聽見傅司說出了莫名其妙的話——


    “果然還是選擇不做人了嗎?”


    ……


    ……


    傅司看著五米開外的怪物。


    屏氣。


    全神貫注。


    心中默念:“直死術——發動。”


    於是那龐然大物便在他眼中被“肢解”開來。


    迷迷蒙蒙的灰色迷霧緩緩散開——【祛霧】發動成功。


    在稀薄迷霧的後麵是一團幼兒小臂粗細的黑色觸手,那是【荊棘】。與大貓時候相比,女人身上的觸手明顯死氣沉沉許多,死魚屍體般糾纏堆積在一起,宛如一大團淤泥形成的巨大泥球,隻有線頭在有氣無力地擺動著。


    而在這淤泥泥球的中央,毫無疑問,就是【死線】。


    那死線非常狡猾,隻在這些荊棘偶爾開合露出縫隙的時候,才會倏然出現,然後就快速消失。就像是一隻遊魚。


    直死術發動成功。


    他卻細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直死術發動隻能說明一件事情,此刻的女人變成了【怪異】。


    這句話或許聽起來很奇怪,因為女人豈不是早就變成了【怪異】?但是聯想到之前傅司無法用直死術解析【傘】的情況,就很好理解了。


    【傘】由女人的血肉所鑄成,卻無法被解析,說明當時女人還未死去。傅司也不理解為什麽會發生這種情況,但女人至少在肉體上是還未徹底死去的。


    而此時女人將那把【傘】吞了下去,傅司卻可以發動直死術了。說明此刻,女人已經徹底異化,完全脫離了人類的姿態,變成了怪異。


    她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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