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嚇得一聲尖叫,急忙衝出小廟,說來也怪,剛才還是風雨急驟,她這一出來天上烏雲翻滾,竟然就開始慢慢放晴,這會李氏也知道自己拜了邪神,心中又驚又怕,挎著竹籃快步走開,一路上倒也順利,找到林老實,將飯菜端出,卻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林老實木訥也沒看出妻子有什麽異常,幹完了活帶著李氏回家,兩口子絮叨了一下家常,李氏也就不在記著拜神的事,林老實明天還要去幫閑,李氏做了晚飯,伺候著林老實睡下,她本來還想洗兩件衣裳,卻感覺精神不濟,身體沉重,有些昏沉,也就躺下,迷迷糊糊中,突然門外突然有人拍門,一個細細陰冷的聲音尖叫:“李氏,李氏……快快開門!……”


    李氏納悶,這大晚上的誰來敲門,莫非鄰裏出了事情要我家幫忙?她扭頭去看丈夫,卻見他睡得正香甜,呼嚕打得震天價響,門外拍門聲又急,就急忙起來披衣出去開門,待她打開房門向外一看,就見門外一個青麵小鬼對著他呲牙咧嘴的在笑。


    第二章 鬼叫門


    小鬼高不過三尺,青麵獠牙,皮膚綠色,赤身披了個塊獸皮,對著她擠眉弄眼。李氏悚然一驚,慌亂之際就想關上房門,卻不料身體被施了定身咒般動彈不得,她想要大聲叫醒林老實,可無亂她如何使力,喉嚨都發不出半點聲音。


    李氏定了定心神,心中默念阿彌陀佛,卻見整個世界灰蒙蒙一片,無星無月,院子裏看不到任何東西,周身更是陰冷無比,知道這是被鬼壓了,可別人鬼壓身都是躺在床上,我怎麽站起來了?李氏心中疑惑,更覺得恐懼,腦中卻是無比清醒,聽人說過,碰到鬼壓床隻要磨牙就能立刻醒來,便努力將嘴合緊。


    一使勁,上下牙齒相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寂靜夜裏她磨牙的聲音無比響亮,就連李氏都被自己磨牙的聲音嚇了一跳,奈何不管她如何磨牙,她還是站在門口動彈不得,那小鬼瞧著她嘿嘿笑道:“你磨牙也是沒用的,我家大王馬上就到。”


    李氏動彈不得,隻能看著,驚慌之際,就聽前方鼓樂齊鳴,吹吹打打的越來越近,灰蒙蒙世界中各種閃爍藍火的燈籠出現,藍色光芒映射下顯出一群鬼來,當先的是兩個身如巨人般的大鬼,這兩個大鬼光著禿頭,全身烏黑,怕不是有三丈來高,雙眼火紅,妖異非常,嘴上各自套了一個籠頭,四肢著地向前爬動,拉著一輛錦車,碩大的鼻孔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錦車五彩,很是小巧,車四周卻是各色各樣的鬼怪,有的手中提著燈籠,有的吹著嗩呐,有的吹著笙,敲鼓的,打鑼的,端盤的,捧香的……花樣百出,這情景到似鍾馗嫁妹一般熱鬧非常。


    這一群鬼有幾百個之多,晃晃悠悠,張牙舞爪隨著錦車擠進了小院子裏,林老實家這院子,方圓也就十幾步的距離,站上十個人都顯得熱鬧,如今來了這許多鬼怪,李氏卻感覺不出半點擁擠來,倒顯得還有地方也似。


    小鬼見錦車進了院子,急忙躬身退開,兩個巨鬼晃悠著把車拉到李氏身前一丈左右,身軀猛然挺直,仰頭對天嘶吼:“嗷……”這兩聲喊,沉悶響亮,暴戾之氣充斥整個小院,李氏被驚得魂魄不安,卻在這時,那錦車裏麵傳出一個清涼的聲音:“胡鬧!”


    這兩個字聲音並不大,卻十分的清亮,好聽,頓時就將漫天的暴戾之氣壓了下去,接著錦車門簾拉開,從裏麵鑽出一個年輕公子來,這公子臉上笑意盈盈,身穿五彩霞衣,頭戴王者束冠,正是今日李氏避雨拜過的個不知名的邪神。


    李氏又悔又怕,不明白這邪神怎麽就纏上了自己,正驚疑不定,就聽那公子笑嘻嘻對她道:“莫怕,今日你去拜我,也是緣分,不如我做你的兒子好了。”說著身化一道白光,鑽進李氏肚子。


    就在這一刻,幾百鬼怪張牙舞爪,手舞足蹈,齊聲歡笑,像是慶祝什麽,李氏吃驚,啊的一聲喊出來,翻身而起,發現能動了,但眼前那裏還有鬼怪,就見她仍是躺在自家床上,身邊林老實呼嚕打得震天的響。


    隻是一場噩夢,不過這夢太過真實,李氏還有些恍恍惚惚,一晚上也沒敢再睡,就這樣挺到雄雞破曉,再也沒有怪事發生。


    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卻沒想到,一個月後,李氏感到嘔吐惡心,請人摸了摸脈,竟然有孕在身,林老實自然是喜上眉梢,高興得什麽似的,李氏卻覺得心中不安,總想起那夜離奇的怪夢。


    不過自打懷上孩子,家宅平安,李氏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又想起那一天的遭遇,怕是神靈顯聖給自己送兒子來了,記起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就覺得怎麽也要去還願,便將那天的事跟林老實說了,夫妻兩個買了白麵,蒸了一鍋饅頭,又買了一斤肉,做了幾個菜,就去尋找那小廟還願。


    廟宇就在小陰山上,這座山小,林老實經常上山砍材卻從未見過這廟,但他卻信妻子所說,二人心誠,四處尋找,那知一連七天,幾乎將這小山轉了個遍卻再也沒見到那廟。


    夫妻兩個無奈,也就不在尋找,漸漸的也就把這事給忘了,林家貧窮,不像別的人家能吃上肉食養胎,林老實嘴上不說,心裏也明白媳婦該吃點好的,就早起晚歸的給別人家扛了兩個月的長活,買了兩隻下蛋的蘆花老母雞,每日裏摸上兩三隻雞蛋給李氏補身子。


    時光如梭,轉眼三個月過去,到了冬天,這天一大早林老實跟往常一樣去雞窩裏摸蛋,一伸手,別說雞蛋了,連兩隻老母雞都沒有了,林老實心裏咯愣一下,知道壞了,仔細一看,雞窩旁散落了幾根雞毛,兩攤雞血,血已凝固,此外還有一些白毛。


    兩隻蘆花老母雞明顯是被狐狸給叼去了,林老實憤恨不已,俺道:“這賊狐狸,王德才家幾十隻雞你不偷,無非是怕了他家的惡狗,卻偏偏偷到了自己頭上,莫非是我人窮老實就好欺負嗎?沒了這兩隻雞,自家婆娘又該拿什麽補身子?”


    林老實又是心急,又是覺得愧對李氏,越想火越大,拽過砍材的短斧揣在懷裏,順著血跡朝後山上追去,那時候,村裏人對五大家仙家很是敬畏,所謂的五大仙家,就是胡柳白黃灰五仙即狐狸、蛇、刺蝟、黃鼬及老鼠。尤其是靠山的村子,更是不敢輕易招惹。


    但林老實給逼急了,起了倔脾氣,覺得不管如何也得找到偷雞的狐狸給它個教訓,老實人發了脾氣更可怕,遠比一般人執拗,不管不顧的就朝後山去了。


    後山山高林密,想要找偷雞的狐狸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可恰巧昨夜下了場雪,雪不大,狐狸的腳印卻是清晰可辨,一路上還有些散落的雞毛,林老實順藤摸瓜到了一顆粗大無比的老樹下。


    這株老樹怕有不下幾百年的樹齡了,卻是個不成材的,七扭八拐不說,樹身上還疙疙瘩瘩的,已經半枯死了,這樹有個名堂叫做百無一用,說的是用它做成船會沉,用它做成棺材會爛,用它做器皿會壞,用它做房門不合縫,用它做成屋柱會被蟲咬。就連劈來燒火都稍顯太硬,就有了這麽一個名字。


    林老實圍著樹轉了一圈,就見這樹後麵露出好大一個窟窿,裏麵隱隱的蒸騰出白氣,仔細一瞧,發現這樹窟窿四周有幹枯雜草,附近也沒有積雪,狐狸腳印到了這樹洞旁邊就再也沒有了痕跡。


    奇怪的是,這樹洞並不像別的狐狸洞那樣腥臊惡臭,相反顯得很幹淨,林老實也沒多想,扒開樹洞前麵遮擋著的樹枝雜草,鑽了進去,一進這樹洞,林老實就愣了一下,隻見這洞內十分寬敞,簡直比他家的屋子還要大些,地下堆滿了肥嫩厚大的鬆茸,四周還有些叫不出名目的各種花果。


    正前方堆得老高的枯葉上麵臥著三隻白狐,一隻大正在喂兩隻小狐狸吃奶,兩隻蘆花老母雞其中一隻被吃的隻剩下骨頭,另一隻直挺挺的僵在一邊,想必狐狸是想留著下頓吃。


    看到自家的兩隻蘆花老母雞如此慘狀,林老實頓時火冒三丈,惡向膽邊生,大聲喝罵:“好個賊狐狸,偷了俺家婆娘的吃食,來補養你家的崽子!”從懷中拽出短斧,向前一竄劈頭朝那白狐砍去。


    那白狐吃了一隻林老實家的蘆花老母雞,正懶洋洋的喂兩個狐狸崽子,那裏想到竟被人追到了這裏,待看見了林老實已經有些晚了,慌張一閃,林老實斧頭已經劈下,砍斷了這白狐半截尾巴。


    白狐吃痛,尖叫著竄起,連兩隻崽子都顧不上,等林老實轉身,已經竄出了樹洞,林老實找了根樹藤將兩個狐狸崽子綁了,又去看剩下的那隻蘆花老母雞,這時剩下的蘆花老母雞早就死透了,身上狐狸牙印很深,是不能給自家婆娘吃了。


    林老實見跑了白狐,餘怒未消,將個狐狸窩搗爛,氣哄哄拎著兩隻狐狸崽子出了樹洞。


    出了樹洞冷風一吹,林老實冷靜了下來,低頭看手中的兩隻吱吱亂叫的小狐狸,就見這兩小狐狸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滿眼都是恐懼,滴溜溜的小眼睛中竟似有淚珠閃現,林老實見這兩個小狐狸崽子可憐,心中也是一動。奈何人窮誌短,這兩隻小狐狸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賣給大戶人家,雖說做不了圍脖,但做兩隻手套還是有餘,怎麽也能換得幾兩散碎銀子,咋也比自家那兩隻蘆花老母雞值錢。


    想到此處,林老實難免有些驚喜,興高采烈,邁開大步朝家快行,那知走得太快,下山路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手中抓著的兩隻狐狸崽子甩了出去,正巧甩到一顆樹上,他被摔得七葷八素,卻還是急忙站起來去撿那兩隻狐狸崽子,拎起來一看,一隻被摔昏過去,另一隻摔了個腦漿迸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三章 惹狐


    死了一隻狐狸崽子,林老實也沒在意,反正早晚也得剝皮賣給大戶人家,早死,晚死,也沒什麽區別,倒省下挨那一刀。他抬頭看了看天,昨夜剛下完雪,今天還沒有放晴,陰沉沉的,大有繼續下的意思,林老實不敢多耽擱,拎著兩隻狐狸崽子往家走。


    話說李氏自從有了身孕,身子就開始犯懶,林老實也疼她,家裏大事小情的都一個人忙活,往常一大早,林老實一準先去掏雞窩給自己煮個雞蛋吃,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早上出了門,這會快到中午還沒回來,莫不是有了事情?


    李氏擔了心思,就想去找林老實,可一推開門,門口積雪甚深,她身子不便怕滑倒傷了胎氣,就沒敢出門,回到屋裏坐立不安的等著,直到中午時候院子裏傳來踏雪的聲音,正是林老實回來了,李氏的一顆心才算是放回到肚裏。


    李氏放下了心,卻起了惱怒,心想你就算有事出門也該跟自己打個招呼,就這麽一聲不吭的沒了人影,也太不拿自己當個事情了。眉頭一豎,就等林老實推門進來說他兩句,可等門一開,林老實一身的血,手上還拎著個血肉模糊的東西,不由得就是駭了一跳,急忙問道:“老實,這是出什麽事了?”


    林老實歎了口氣,就將整個事情說了,李氏聽完跺腳道:“山裏人家最怕招惹胡柳黃白之物,咱們這村子,本就地方偏僻人煙不旺,陰氣重,陽氣少,比不上那些大城大邑,就算它吃了咱家雞,你也不必追上去,莫非你忘了去年村東頭老李家著狐仙迷的事情了?”


    說起來這事也是邪性,村東頭老李家也是窮苦人家,去年夏天幫王德才家看瓜地,一連幾天晚上都丟瓜,王德才要扣老李頭工錢,惹惱了老李頭,就在瓜地下了幾個夾老鼠的套子,晚上也不睡,拎著根棍子守在瓜地,到了後半夜聽到吱吱……叫聲,順著聲音尋去,就見其中一個老鼠套子上麵夾著大黃狐狸的一條後腿。


    老李頭著惱,上去就是一棒子,打得那狐狸吱吱直叫,掙脫了鼠套子瘸了條腿跑了,第二天老李頭的婆娘就被狐狸被迷了,這事驚動了全村,全村的精壯漢子都去幫忙,林老實也去了,到了老李頭家,就見他家大門敞開著,李家婆娘披頭散發坐在正屋炕上,一動不動,臉被一綹一綹的長發遮擋住看不清模樣。四肢被麻繩緊緊綁住,老李頭焦急的圍在炕邊。


    林老實還琢磨老李家出了這麽大事,咋沒看見他家大小子?就這麽大的工夫,他家大兒子帶著一個四十多歲的陰沉男子回來,這人個不高,臉色慘白,陰沉,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心裏很不舒服。大家見老頭過來閃開一條道,林老實就聽幾個歲數大點的婆娘嘀咕,說這個老頭是拐子河村走陰差的,鰥夫一個,懂這些個東西。


    所謂的走陰差,民間相傳就是活人到陰間做事。人間和陰間是兩個世界,一般的陰間和人間,是不相通的,走陰差說的就是世間的大活人和陰間相通,到陰間做事。走陰差的人,是閻王派到人間來的,所以有些神通。


    一般的來說,誰家有人久病不屈,病情異常,有病藥效無效,家中禍不單行,經常有野物進宅,屋內時有怪聲,都會請這樣的人給看看,當然看也不是白看,總要供奉點什麽東西,還要看人家樂意不樂意接你這個活。


    不過林老實左看右看都沒看出這個老頭有什麽稀奇的地方,誰知老頭剛一進老李家院子,炕上原本安靜的李家婆娘就蹦了起來,她的動作非常快,雙手被綁著,突然就蹦了起來,嚇了林老實一跳,忍不住就打了個冷戰。


    林老實活了三十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麽恐怖的活人。李家婆娘臉色蒼白,雙眼閃爍著妖異的紅色,張著大嘴嘿嘿陰笑,門牙已經全部脫落,張著的大嘴已經變成了一個黑窟窿。嘴兩旁的腮幫子滿是鮮血,幾塊碎碗茬子穿過她的臉,還在不停的滴血。


    那走陰差的老王突然說話:“快去將你媳婦扶好。”


    老李頭聽了,忙走到炕前將自己婆娘扶正坐好,還小心翼翼給她頭上蒙了一塊紅布。紅布剛蒙到她頭上,變故突生,原本傻樂的婆娘,猛地從坑上跳了起來,嘴裏發出尖利聲音:“你們想抓我,那有那麽容易。”說著就從坑上跳了下來,老李頭去抓卻撲了個空。


    老王急忙喊:“快把她抓住了,不能讓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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