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拉著周德興進了縫隙,周德興驚訝無比,覺得眼前的世界變了,裏麵陰氣濃厚得如同霧氣,眼前出現一道道人影,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漸漸的他雙眼適應了這裏,再一看,那些朦朧霧氣樣的人影,是一個個臉色蒼白的人。這些人都是麵容僵硬,古板,陰沉沉的透著那麽股子不祥的氣息。


    這些就是鬼?周德興冒出這麽個念頭,偷偷去看,那些人像是立刻就發現了他的窺視,幾個麵色蒼白的人同時轉頭向他望來,周德興全身一個激靈,立刻閉上了眼,鬼本來就可怕,一群鬼都看著你,那就更可怕。


    林麒知道他害怕,輕聲道:“你跟緊我,看著,聽著就是了。”


    林麒仍然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周德興立刻就覺得不那麽恐怖了,這個年輕人身上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有時候覺得他陰氣森森不好接近,又時候又覺得他身上沒甚架子,最好相處。


    林麒帶著他前行,走了沒多大會,就見前麵仿佛是個村子,瓦舍連成一片,這裏的屋子甚是奇怪,全不似外麵有棱有角的,相反屋頂幾乎都是半圓,看上去別扭怪異,道路更是不規則,左一拐,右一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來往行走,甚是熱鬧。


    林麒閑庭散步一般踱著四方步,不緊不慢,讓周德興有點著急,這鬼地方不來不知道,來了才知道真不是生人來的,看那些個飄飄忽忽腳下像是沒跟一樣的人走來走去,他就有些心驚膽戰,他周德興也不是膽子小的,與人廝打,拚殺,那也是凶狠無比,隻是膽大膽小也得分是什麽事,鬼神的事,以後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如今也隻能強撐跟著林麒,說來也怪,兩人大搖大擺的向前走,卻沒誰多看他倆一眼,像是不存在,又像是同類。林麒不知道他小小心思,七拐八拐的來到一處平坦的地方,前麵一顆粗壯的長香,如同古樹一般,白煙縈繞。


    周德興抬頭去看,驚訝不已,不明白那支香怎麽在這地方就粗壯成了這個樣子,這那裏還是香,簡直就是一顆點著的大樹,樹下麵還擺著一摞紙錢,林麒走過去,盤膝坐下,輕輕翻動那摞紙錢,口中念誦咒語。手一楊,一張紙錢就轟的燃燒起來,隨著一張張紙錢燃燒,已經有人開始圍聚過來,這些人麵無表情,將林麒和周德興圍了起來。


    周德興感覺四周溫度驟然降了下來,全身冰寒,更被那些死氣沉沉的孤魂看得心神顫抖,不敢動彈,縮在林麒身後。林麒也不理他,仍是點燃一張張紙錢,人也越聚越多,到最後一張紙錢燒完,周圍差不多圍了有幾百號。


    這些人裏,男女老少都有,有穿著正經黑色福壽衣的,也有穿著白衣的,還有穿紅衣的,總之是五顏六色,看上去很是新鮮熱鬧,隻是有些人實在太過可怖了些,有脖子上套著繩的,舌頭伸出老長,有瘸腿的,有斷手的,有臉色青紫的,有渾身上下濕淋淋的,有缺了半拉腦袋的,還有胸膛鮮血淋漓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如此多人圍著林麒和周德興,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沉默無比,四周寂靜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周德興就覺得這情形說不出的怪異,壓抑,沉悶,反正是不舒服到了極點,倒是林麒仍然是那副模樣,看不出有什麽異常,笑眯眯的開口道:“各位冤親債主,到貴寶地來,是想找五個好兄弟辦件事情,事情辦好了,我替五位兄弟封正為福德鬼,咱們說好了,十歲以下的不要,十八歲以上的不要,願意接這個活的,就站出來。”


    一般人喜歡稱鬼為餓鬼,但事實上未必所有投生為鬼的眾生都會遭受饑餓的痛苦,就像人一樣有富有貧,鬼也是有福德鬼和少福德鬼,有福德的鬼是像給人們祭拜供奉的土地神、門神、廟神等,他們享有福報,也有法力神通,可以施福降禍。沒有福德的鬼一般是指餓鬼,他們沒有香火供奉,時常遭受到饑餓、痛苦、炙熱的折磨。


    林麒與鬼巫所學中,就有封鬼一術,但這封鬼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事先寫好表奏,燒了,東嶽大帝收到了表奏,準許了,才能封鬼。否則林麒一屆凡人,再有多大的能耐也是無法封鬼的,鬼巫以前寫奏章,隻能在竹片上寫,現在容易了許多,寫在紙上,誠心禱告,並印上特殊的落款,告知自己能夠溝通陰陽,是有傳承的,才能送到東嶽大帝座前。


    原本林麒也隻是試上一試,照著鬼巫的法子寫了一篇奏章,燒了,大意是說自己想要五個封福德小鬼的名額,成不成他也不知道,沒想到兩日後,睡夢中有官差模樣的人前來告知他,東嶽帝君準了他的奏章,醒來後手中多了道黃符,才有了這一幕。


    之所以要燒給東嶽大帝,是因為舜帝世代,掌管冥司的就是東嶽帝君,泰山位居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也是萬物發祥之地,因此泰山神具有主生、主死的職能,並且執掌,新舊相代,固國安民;延年益壽,長命成仙,福祿官職,貴賤高下;生死之期,鬼魂之統。東嶽帝君作為陰陽交代,萬物之始的神靈,主管保國安民、太平長壽,但也是召人魂魄、統攝鬼魂的冥間之主。


    這也並不是說林麒口頭答應了封那個為福德鬼,那個就是福德鬼了,必須打上烙印,然後讓這幾個鬼去東嶽帝君報道,帝君在向下分派,或是做個鬼差冥捕,或是分派到各地廟宇裏麵做個當差的小鬼,雖然仍是個跑腿勞力的小鬼,卻也有了廟宇香火供奉,全不似這般孤魂野鬼的遊蕩,若是有了功勞,還有可能當上各地土地,門神,也算是修成正果。


    林麒許下如此大願,這些冤魂可就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平靜模樣,竟然嘀嘀咕咕起來,平地就起了偌大的雜音,這些聲音刻板單調,不帶半點情感,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難受,別扭,如同幾百個人同時用鐵刷子刷鍋。


    周德興難受的快要忍耐不住,林麒卻還是一副微笑模樣,猛然間一個身上帶著血腥暗紅色氣息的男人站了出來,對林麒道:“這位仙長,小的今年十八,正合適,就帶了我去吧。”


    男人一出來,所有的人竟然全部向後退了退,誰也不敢再向前湊,看樣子這是個橫行慣了的,人有善人,鬼有惡鬼,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林麒抬眼看去,這位好兄弟半邊臉都塌了,一半有肉,一半露出骨頭,身上凶光閃耀,一看生前就是個凶橫的強盜,也不知道是死於官差手中還是死於仇家,總是不是好死,並且橫死的時辰也不對,這才全身血腥紅光,而且從麵貌上看去,滿臉的胡須,沒有四十,也有三十五了,跟林麒說的完全對不上。


    林麒之所以要十八歲以下,十歲以上的,是因為這個年齡段死的孩子,還未成人,不那麽事故,仍然停留在活著時候的想法,也更能履行承諾,全然不像一些個死了多年的老鬼,早就成了精了,讓他們辦事,隻會要更多的好處,驅策起來也不那麽得心應手。


    林麒沒想到會出來這麽個東西攪局,皺眉道:“這位兄弟,你死的時候起碼三十多了吧,這個年紀死的,我不要。”


    死鬼聽他這麽說,剩下的一隻眼珠子瞪起,嚷嚷道:“我麵相老,爹娘生的時候就這模樣,我又能怎樣了?死的時候就是十八,你若不信盡管去查,老爺哄騙你這小子做什麽?”


    男子全身紅光閃爍,怨毒氣息散開,將所有的人都驚得慌亂一團,更沒有人敢上前來,林麒知道這是個惡鬼,卻還是耐著性子道:“你年紀太大,說不用你就不用你,下去吧。”


    男子嘿嘿一笑,一半有肉的臉上牽扯著另一半骷髏咧嘴,說不出的猙獰難受,向前兩步,哼了聲道:“你且看看,這裏那個敢上前與你定約?哼,來之前也不打聽打聽這裏誰做主?一看就是個雛,竟敢胡吹大氣,還要封福德鬼?老爺看你就是個招搖撞騙的,實話跟你說了吧,今日撞見老爺算你運氣不好,你現在就給老爺我封正,若是真行,老爺自然幫你做事,若是不行,今日你就能走出這裏嗎?”


    惡男子得意洋洋,斜著隻眼看著林麒,卻也不敢得罪的太過,活人能走到這裏,絕對不是個普通人了,但即使有些道行,這麽年輕,又能濟得什麽事?無非就是陰神出竅罷了,他身後那大個抖得跟個鵪鶉似的,這小子又能強到那去?還真能鬥得過自己?


    這個念頭一起,放開身上冤煞氣息,陰陽臉鮮血淋漓,陰深深看著林麒。


    林麒有事要做,那有這麽多時間跟他耗下去,何況就算他耗得起,周德興也耗不起,頓時冷哼一聲,定睛朝那惡男子瞧了過去。


    第八十二章 罵鬼


    鬼物屬陰,孤魂野鬼更是如此,長期待在亂葬崗子這種地方,不免有些乖張,這男子是個橫死的,不知道死了多久,天不收,地不管,一言不合出來嚇唬林麒也在常理之中,若是平時林麒也不與他計較,但他找五個小鬼為的是正事,怎能讓他攪和了?放眼向他瞧去。


    他這一瞧,可有個名堂,陰神出竅之前他在眼皮上抹了雞血,雞血純陽對鬼物有震懾作用,一瞪眼,雙眼竟似射出金色光芒來,定住惡男子,伸出左手拇指指著他胸膛,大聲罵道:“贓物,你活著是個不仁不義之輩,殺兄賣妻,糾結凶徒攔路截取賑災糧物,被官兵殺死,卻仍然不思悔改,死了也是個惡鬼凶煞,不得進陰司,入輪回,躲在這裏作威作福,還知不知道個羞臊……”


    惡男子被他罵的愣住,想要動彈卻又動彈不得,驚顫不已,林麒目光神威凜然,如同冥司陰神對他審判,惡男子卻是納悶,他怎麽就知道自己幹過的事情?莫非真是陰神降臨?可陰神來這個地方,身邊怎麽沒有鬼差?


    林麒用的是罵鬼之術,左手拇指離心最近,指著他胸膛,與他相連,就能知道這惡鬼生前做過些什麽惡事,怒罵之時,要做正義凜然之狀,舌尖抵住下顎,如此一來便能破解他身上煞氣。


    是人就有羞愧知心,鬼是人死後變的,自然也有。不過有些掩飾的好,有些掩飾的不好罷了,真要是一點羞愧的心都沒有了,那也就不是人了,那是魔,或是最為邪惡之物。


    男子顯然還沒到這個地步,愣愣站著,看向林麒的鬼眼之中一片迷茫,林麒卻仍是不依不饒罵道:“生前作惡,就要受罰,你逃避陰司追捕,躲在這裏就能永遠躲過去嗎?難道就不知道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況且做鬼之後,仍是不存上進之心,還耍蠻橫道理,真不知道羞恥二字是怎麽寫的嗎?難道就要等待天劫降下,將你劈個魂飛魄散嗎?……”


    林麒罵語聲中帶著鬼巫教給他的法力,自然不是這惡男子能抵擋得了的,他身上紅色光芒被林麒罵上一句,就少了一層,像是被人一層層扒光了衣衫,哆哆嗦嗦的站在那裏,可憐巴巴,不就是一個可憐可恨的孤魂野鬼。


    惡男子被林麒罵的心神顫抖,就覺得羞愧的難以忍耐,越到後來,越是難以忍受,嗚嗚……鬼哭了起來,羞恥之心一起,身上紅色煞氣光芒盡失,跪倒在地,哭喊道:“多謝上師將我罵醒,否則還不知道要這般飄蕩到什麽時候,我這就去陰司報道,接受懲罰,來世做個好人……”


    林麒見他這般模樣,也是鬆了口氣,眼睛一眨,收回目光,那惡男子就能動了,知道是林麒放了他一馬,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大哭著轉身離開。


    林麒微微一笑,他浪費功夫罵這惡男子,其實也是超度他,殺鬼之術他又不是沒學過,遠比這省事的多,量天尺又是神物,能夠帶著行走陰陽兩界,殺了這惡鬼也不粘因果,不墮輪回,又何必費事罵他?


    林麒不是個爛好心的,當初跟鬼巫學鬼道,鬼巫曾經對他說過,鬼之一物,其實就是人死後魂魄不滅,結下善緣遠比結下惡緣要來的劃算,世上有因果,也有功德,若是超度一個惡鬼,就積了一份功德,功德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所謂人在做,天在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說的更直白一些,所謂的功德,是做給天上各路神靈看的。你功德夠了,福報就多,滿天神靈才會知道有你這麽號人,才會保佑你,求他們幫忙就能順暢一些。


    林麒超度了個惡鬼,多少有了那麽點功德,心中也是歡喜,覺得鬼巫教的管用,穩了下心神,重新對那些孤魂野鬼道:“與你們交易,本是逆天道行事,我也強請不得,可一旦答應了你們的事,就無法反悔,否則會遭天譴,你們還有什麽好顧慮的?”


    林麒露了這一手罵鬼之術,震得這些好兄弟無不膽戰心驚,誰也不敢靠前,卻又舍不得離去,正徘徊著,聽見他這麽說,又都圍了上來。林麒笑著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晃了晃道:“這是東嶽帝君派人送給我的路引,幫我辦完事,我燒了路引,你們就可拿著他去找帝君報道,那時,自然就是福德鬼了。”


    黃符在外麵看起來普通平常,沒什麽稀奇之處,但在這個地方卻是神光湛然,各位好兄弟見了這道符,再也沒了顧慮,那些不夠條件的唉聲歎氣,捶胸跺足,隻怪自己怎麽不早死些,當下有十幾個小鬼站了出來,全都是十歲以上,十八歲以下的。


    林麒也不客氣,走過去挑了五個目光清澈的,將剩下的紙錢燒給在場的好兄弟,等都散了,帶著周興和五個小鬼往回走,來的時候慢,回去的時候卻快,拐了兩拐,到了個沒人的地方,林麒念動咒語,抽出量天尺虛空中從上劃出個口子,走了出去。


    周德興懵懂間全身一顫,醒了過來,再一看那裏有人家,自己還是坐在地上,想起先前那一幕,簡直就將林麒當做天人看待,鬼市裏那惡鬼凶煞異常,隻是看了自己一眼,就是遍體生寒,不敢動彈半點,陰煞氣息簡直嚇殺了人,卻沒想到被林麒一通罵,竟就罵得哭了起來,這般本事簡直神乎其神,他周德興何德何能,竟能碰見這等異人?


    這麽一想,心思更加熱切,急忙站起來轉身要去攙扶林麒,卻見林麒早就站了起來,手中拿著五個泥捏的牌子,對著虛空說話:“找你們五個來,是讓你們幫我尋找一個狐妖,狐妖是隻黑狐,遍體漆黑,腰間有一道紫色毛發,有個名堂叫做丞相玉帶,若是幻化成人形,就是個黑臉男子,臉上有一道橫疤,好認的很。”


    林麒走鬼市,找五個小鬼,為的就是尋找那黑狐,他原本想找夜遊小鬼幫忙,但這些個夜遊神都是正牌鬼差,他林麒驅策不動,強行驅策得罪了陰司,也是得不償失。先前惹了那夜遊小鬼,幸好有義父幫忙,這才沒惹出事端來,事後想起林麒也覺得自己莽撞了,不敢在大意,想到了這個辦法。


    周德興出了鬼市,自然就看不到鬼,但也能猜測出來,不敢說話,就在一邊看著。林麒吩咐完幾個小鬼,平地就起了五陣微小的陰風,旋轉著就要離開,林麒笑道:“著什麽急,你們幾個法力太弱,我助你們一臂之力。”說著話,捏碎一個泥牌,撒向陰風,接著又捏碎一個撒了出去,一邊撒一邊道:“土厚德,能載物,我又做了法的,如此一來,你們身上靈氣也多些,更能幫我的忙……”


    念念叨叨的說完,撒完五把土,五陣陰風圍繞著他轉了一圈,消散無蹤。


    周德興佩服的五體投地,讚歎道:“林兄弟年紀雖小,這一身本事卻是大的沒邊了,若不是跟著你,那裏知道世間竟然有如此秘術,真是長了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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