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利亨眼前一黑,落到地上,小腿還被老道姑抓著,心中已是紛亂如麻,道姑抓著他的小腿正向後拖。她的力量大得異乎尋常,殷利亨悶哼一聲使出千斤墜,身子驟然一沉,隻覺渾身骨節被拉得“咯咯”作響,像是馬上便要拉斷。


    正自驚慌,卻覺身後有一道寒光閃過,道姑急忙躲閃,抓著他的那股大力一下消失,殷利亨直直地摔在了地上。他摔得灰頭土臉,渾身仍是說不出地疼痛,翻身而起回過頭來,卻見林麒提著尺子正站在他邊上,麵色凝重。


    殷利亨暗叫倒黴,道姑看似厲害,但他若不是先前與林麒,張青山,大戰一場,又在山洞對陣陰姹受了點傷,如何能讓這道姑沾了半分便宜?何況就因他離冰坨最近,道姑就找上了自己,受傷之下幾乎不敵,在林麒和張青山麵前大大失了麵子,不免有些心中沮喪。


    林麒和張青山將一切看在眼中,心中都是暗暗吃驚。也不知道三個女子是何來路,胡言亂語,大晚上的還說什麽青天化日之下,也不像是精明的,道姑出手。簡直粗蠻到了極點,那裏有半分女子功夫的美妙飄逸,簡直就是橫衝直撞,倒也厲害的緊。


    說也奇怪,老道姑動手,身旁的兩個女子卻不上來相助。自視甚高,與林麒和張青山對峙,林麒量天尺劃出,老道姑也知道厲害,閃躲開,臉上怒容更勝。大聲道:“老四,小七,去將那可憐女子搶回來,萬不能讓這三個賊子得手。”


    老道姑甚是蠻橫,也不盤道,也不報名號,像是與三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上來就放對,連著去搶冰坨,誰知道是什麽人?在她呼喝之下,兩個女子齊的搶上,占據冰坨左右方位,殷利亨此時體力也恢複了些,大怒對那道姑道:“老乞婆,來接你家道爺一劍試試!”劍芒閃爍迎了上去,林麒向前一動,卻被那最小的女子閃身攔住。


    “滾開!”林麒不懂憐香惜玉。卻也不願意跟女子動手,那女子臉色冰冷,直直瞧著他,緩緩抽出背後長劍,頗有高人風範。林麒冷哼一聲,徑直朝冰坨而來,離的還遠,那女子終於忍耐不住,冷叱一聲,長劍出手猶如明月光華,朝著林麒而來,林麒大吼一聲,量天尺迎上。


    四個人鬥得不亦樂乎,張青山卻是不動,另一個女子也不動,兩人互相對視,卻是誰也沒有先動手的意思,張青山左瞧瞧,右看看,見歲數大的道姑凶猛如虎,忽地想起個人來。


    最近幾年來,江湖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道姑,為人凶猛異常,人稱冷麵仙姑,相傳這冷麵仙姑,原本是一大戶人家的女兒,不知怎地遇到了一位道士,兩人王八瞅綠豆就對上了眼。那位道士修道總是不成,也正煩悶,就跟她過起了人間日子。可過了沒幾年,這位道士不甘心,扔下家中妻子,又修道去了。


    冷麵仙姑被人拋棄,惱怒不已,四下尋找道士不見,卻在道士留下的包裹裏找到一本神打之術,照著上麵的法門修煉,十幾年後竟然讓他修煉成了,冷麵仙姑有成,到處尋找那位道士,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卻讓她在江湖上碰到不少像他這樣被拋棄的女子,一怒之下自立門派,號稱素女門,專門收容那些被拋棄的女子,仇視男人,雖然冷麵仙姑取了素女們這個好聽的名字,但江湖上一些齷齪之徒卻是管她們叫做寡婦門。


    後來聽說冷麵仙姑遇到一位異人,拜為師傅,從此江湖上再也不見寡婦門的蹤影,卻沒想到在這裏碰上,難不成冷麵仙姑遇到的異人就是養陰姹的妖人?


    越想越是覺得是這麽回事,否則天下哪有這麽湊巧的,三人剛製服陰姹,就能碰上她們。想到這裏,張青山突然對那女子笑了笑,道:“這位姑娘請了,敢問你們是何來曆啊?你如此美貌清靈,看上去溫柔賢淑的很,怎地就不分好歹的上來強搶,我們三個可都是好人,不如咱們好好談談如何?……”


    張青山笑眯眯的說著話,心中卻默念起咒語:“天靈靈、地靈靈,定身祖師來降臨,鐵牛祖師來降臨,銅牛祖師來降臨。定你頭,定你腰,定你腿。前不動,後不動,左不動,右不動。手一指,喊聲‘定’,說不動,就不動,抬不起手,扭不動腰,二腳入地不動搖,謹請南頭六星,北鬥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暗中掏出三張黃符。


    女子不動,是因為張青山不動,她要守住冰坨就要防備張青山,本已準備好放對,卻沒想到張青山笑眯眯的對著他溫言軟語,心中一動,卻見張青山慢慢悠悠,閑庭散步般朝著她走了過來,頓時惱怒道:“要說就說,原地站著就是,靠近了幹什麽了?”


    張青山嘿嘿笑道:“不靠近,又怎麽說的清楚?姑娘芳名能跟我說說麽?我叫張青山是火居道士。火居道士你知道吧?跟佛門優婆塞差不多,可以娶妻生子的……”


    女子還從未見過像張青山臉皮這麽厚的,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喃喃道:“你我是敵非友,幹嘛就要跟你說了?你……你莫要在上前了,否則,否則……我可就要動手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道姑娘怕不怕……”張青山口舌花花,越走越近,林麒,殷利亨在一邊打生打死的,他在這裏卻勾引起了小姑娘,兩人拚鬥之中聽到他的話語,都是暗裏呸的一口,大罵一聲無恥。


    老道姑和清冷女子聽在耳中,也是覺得不堪忍受,奈何被林麒和張青山攔住,正是鬥得不分上下,也沒那個功夫阻攔,老道姑滿麵怒容,大聲朝那女子道:“老四,你是動了春心嗎?怎地就聽了他的胡言亂語,快快攔住他了。哎呦!你這小子趁亂偷襲,再吃我一拳試試……”


    呼和喊叫中,被叫做老四的綠衣女子臉色一紅,張青山卻是恍若未聞,行走江湖,最要不得的就是臉皮,尤其是不占上風的時候,反正他張青山也不靠臉皮活著,或是能將這女子從邪道上拉回來,那也是功德一件。


    張青山豹眉虎目,看上去頗有英雄氣概,此時言語溫柔,自有動人之處,綠衫女子還未嫁人,正是春心蕩漾的時候,竟然就忍不住心動神迷起來,驚慌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我可不依。”


    張青山笑道:“不依便不依了,那也沒什麽打緊,來來,咱二人說說話,將這誤會解開就是,也用不著舞刀弄槍,打生打死的……”說著話可就是越來越近,綠衫女子手足無措,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老道姑一邊與殷利亨對陣,一邊還要防著張青山這邊,幾次差點被殷利亨得手,若不是她神打功夫厲害,怕是已經受傷倒地,若是如此也是不好受,殷利亨振奮精神,一時間她也無可奈何,武當親傳弟子,當真不是說笑的。


    “老四,你色迷心竅了嗎?再不動手,我可要告訴師尊,到時候別怪我不護住你……”情急之下老道姑縱身朝綠衫女子竄了過來,但殷利亨又如何能讓她跑了,劍光閃動,越發淩厲,老道姑被纏住,脫不開身,愈發焦急。


    綠衫女子被老道姑嗬斥的臉色變了一變,亮了亮手中峨眉刺,咬咬牙,對張青山道:“你若在靠近,可別怪我不客氣。”


    “千萬莫要對我客氣,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客氣……”張青山嬉皮笑臉,口舌滑滑,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眼見著到了女子麵前,他竟然還伸出手來要摸女子的麵龐,這可就是輕薄調戲了,女子也怒,峨眉刺向前一刺。


    還未碰到張青山,卻聽他哎呦一聲痛呼,身子軟軟跌倒,那女子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你……你沒事吧?”


    就在這時,張青山猛然站起,手中一道黃符飛射到綠衫女子身上,大喊了聲:“定!”女子身形一固,卻見張青山淩空而起,手中兩道黃符,一道打向老道姑,一道打向清冷女子,高喊了兩聲:“定!定!”


    定身術使將出來,又是偷襲,誰也沒有注意,被他偷襲成功,眼見得手,張青山也是得意,剛要上前,這時一塊青石後麵,突然飛出一物,朝著他們而來,像是個陶土的罐子,到了眾人頭頂猛然炸開,無數屍藤的種子如黑雲一般彌漫開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紅燈照


    不用看也知道是落到水潭的妖人偷襲,卻沒想到此人如此隱忍,悄悄跟在三人身後,躲在一邊尋找時機,這時機選的當真是妙到了頂巔,張青山定身咒得手,林麒和殷利亨自然都是一鬆,此時出手,就算在警覺,也有個緩衝,等三人反應過來,屍藤種子已是蝗蟲般鋪天蓋地而來。


    屍藤種子見風成妖,瞬間就仿佛有了生命,振動飛舞席卷而來,跟在種子身後是一片白茫茫霧氣,霧氣並不濃,還是讓幾人眼前突然一花,張青山,殷利亨,林麒,急忙向後退去,張青山和殷利亨沒有林麒那般變態,身上有陰陽二氣可以驅逐屍藤種子,林麒雖是能逼退種子,但所耗時間不少,不如暫避鋒芒,就這麽一退的功夫,霧氣之中突然出現一個遍體漆黑巨大的圓球,圓球轟鳴聲大作,帶著壓倒一切的氣勢,滾了過來。


    圓球速度極快,到了冰坨近前,忽地張開,猶如一隻怪獸張開了巨口,將冰坨裹在裏麵,就地一滾,快速無比而去,霧氣之中,就見這巨大的圓球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滾了幾滾,漸漸變淡,滾落山澗,沒了影子。


    “隱身術!”張青山大喊一聲。隱身術各門各派都有,都隻是障眼法而已,並不能真個隱身,挺雞肋的一門邪術,真正的名門正派誰也不會去學,此時那妖人使用出來卻是恰到好處。


    霧氣也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竟似無窮無盡。裏麵夾雜著屍藤種子,更是讓人防不勝防,林麒也動了真火,忙活了一夜。竟是個前功盡棄,耳邊又傳來張青山的喊聲:“林麒,你來對付屍藤種子,我驅散濃霧。”


    林麒應了一聲,身形倒轉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催動陰陽果內陽氣將泥土烘幹,再用尺子拍了拍手中幹土,默念鬼巫教給他的咒語,猛然將幹土撒出,幹土在霧氣之中散發點點五彩光芒,猶如星光閃耀。靈動非常,形成一道星幕,擋住漫天而來的屍藤種子。林麒也不知道這個法子管不管用,卻也沒有更好辦法,情急之下使了出來,蝗蟲般的屍藤種子碰到光幕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就聽得嗤嗤……陣陣白煙冒起,成片成片萎縮跌落。


    張青山見林麒竟然真個擋住了屍藤種子,精神一振,摸出一道符來,雙指一彈,這張符紙如飛鳥般衝天直上,霧氣中。突然閃現了個亮點,光點似有似無,越來越亮,張青山左手捏了個訣,突然喝道:“光射鬥牛,法象雌雄,旁輝九醜,肅清提封,上盤雲漢,嚴攝罡風。神靈景震。倏忽西東,雷部天君急急如律令!”


    喝畢,左手伸上一伸,五指猛地張開,那道符本如飛鳥般在空中飄。張青山左掌一升,符紙一下燃起,濃霧中的黃符突然異彩大放,像是一瞬間開了個泄水口一般,霧氣刹那間消失無蹤,周圍又是清清朗朗一片。正是正一教的五雷破。


    破了屍藤種子的是林麒,破了霧氣的是張青山,殷利亨可是沒幹什麽,剛才他還念叨著三人之中就他幹活多,現在可就沒臉再說什麽了,這一陣明顯就被林麒和張青山比了下去,又如何能夠服氣?張青山剛破了霧氣,他便仗劍急不可耐的追了過去。


    林麒見他追去,跟在他身後,張青山苦笑,現在去追已是來不及了,那妖人如此隱忍,是個心思縝密之輩,又如何會留下痕跡讓你二人抓住?這兩個小子,還是太年輕啊,他歎息了一聲,以老江湖自居,卻也怕二人有什麽不測,跟在後麵追了上來。


    事起突然,就在轉眼之間,三個女子被定住,也不過就是一時片刻,眼見著無數屍藤種子爬上了身軀,眼見著三人破了萬分邪惡的屍藤種子,眼見著三人破了霧氣,眼見著三人追了上去,眼見著三人竟是誰也沒瞧她們三個一眼。


    這世上有一種人很奇怪,你若是對她好,她會說你有所企圖,犯賤,不會拿正眼瞧你。可你若對她不好,她會忌恨你,說你不懂世故人情,不懂憐香惜玉。可她對你不好,那是應該,對你好,是你的福氣,你還不能不領情。好像整個世界都欠她的一樣,大家想想,世界上有沒有這種人?


    很不幸的是,老道姑就屬於這種人,眼見著三人走了,竟然怒氣上頭,大聲罵道:“此三人果真不是好東西,竟將咱們姐妹留在此地不管,待我解決了這些可惡的蟲子,再去找他們理論,此事不能算完……”她卻不曾想,你跟三人都打生打死的了,憑什麽讓人家管你?


    老道姑也是個真有本事的,一身的銅頭鐵臂,無數屍藤種子朝她而來,撞上就死,這老女人何其強大,就連如此邪惡的屍藤種子都拿她無可奈何,更不要說男人了,還不是磕著就死,碰著就亡。


    她一身銅皮鐵骨,可她兩個姐妹就沒這本事了,就見兩人如花似玉的一張臉,瞬間變得青紫,屍藤見肉生根,順著兩人肌膚瘋狂生長,眼見著就有翠綠樹枝要衝破肌膚衝出來,老道姑雙目圓睜,暗裏憋氣,猛然一聲大吼,全身一抖,破了張青山的定身咒。


    老道姑臉色陰沉,從懷中掏出一個紙折的小小紅燈籠來,又取出一根小小蠟燭點燃,放到燈籠裏麵點燃,紅色的燈籠雖小,卻是照的附近一片光明,暗紅色的光芒帶著一絲溫暖之意,將兩個女子籠罩在光芒之中,道姑提著燈籠,腳踏古怪方位,繞著兩人念誦咒語:“這苦不算苦,二四加一五。天下紅燈照,那時才算苦。入我真空門,無生老母渡。千邪萬魔都破掉,從此不聞百姓哭,紅燈照,紅燈照,照亮天與地,照亮人心苦……”


    咒語帶著慈悲,悲天憫人的氣息,在這寂靜的黑夜響起,隨著咒語聲音越來越快,兩女子身上的屍藤種子無比劇烈的掙紮,但在紅燈籠罩的圈子中,那盞小小的紅燈卻發出強烈的吸力,這股力道柔和卻又連綿不絕,噗噗噗……一顆顆種子從兩人身上被吸出來,一顆顆貼在紅燈上麵,很快紅燈上就像結了一層繭,但紅燈的光芒並未因此黯淡,反而越來越亮。


    很快所有的屍藤種子都被吸到紅燈上麵,兩個女子身子一軟,嚶嚀一聲軟軟跌倒,老道姑眼見兩人無事,也是鬆了口氣,將個紅燈一抖,無數屍藤種子紛紛迎風而落,化作飛灰。老道姑小心將紅燈裏麵的蠟燭取出,輕輕吹熄了,又將紅燈折疊好塞進懷中,這才扶起兩個女子在地上打坐。


    兩女子盤坐地上,雙眼微閉,身上散發出蒸騰熱氣,將屍藤種子留在身上的血煞陰氣一點點逼出體外,老道姑雙拳緊握,盯住四周為兩人護法,眼見著兩人臉色漸漸紅潤,皺眉沉思了下,從懷中掏出個竹筒,拉開封住上頭的紅紙,一顆璀璨煙花直衝天際。


    此時綠衫女子睜開雙眼,開口道:“師姐,偷襲之人陰險毒辣,會不會就長樂教的鬼頭老祖?”


    道姑沉吟道:“想必就是了,別人又那裏有屍藤種子?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咱們姐妹竟然能在這裏碰到,也不枉尋遍天下找了他兩年多,綠淩,等小師妹沒事了,你就去找師傅,告訴她此地有鬼頭老祖的消息,那個被冰封住的女子,咱們不能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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