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張正言就忍不住苦笑,心裏也拿定了主意,誰也不得罪,盡快滿足伽璨真的要求,把這尊瘟神早早送下山去,卻在這時,童子來報,說是國師的大徒弟還有張青山師叔帶著兩個門下弟子求見。


    張正言和伽璨真都是不明所以,派童子讓幾人進來,虎相被捆,看上去挺淒慘,兩位都是心機深沉的老滑頭,心中驚訝,卻是不動聲色。待龍相將個前因後果說了,張正言也是惱怒。這個時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弟子怎地如此不懂事?剛要訓斥,卻發現麵生的很,楞了下問張青山:“這是誰的弟子,我怎麽沒有見過?”


    張青山躬身道:“他叫林麒,是周興周師兄的弟子。”張正言這才恍然,原來是周興收的個野徒弟。臉上不愉,冷聲道:“既然是龍虎山的弟子,怎地就這麽不懂規矩,青山啊,將他……”


    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伽璨真哈哈笑道:“小孩子們不懂事,打鬧而已。莫要傷了和氣。”說完對龍相道:“咱們是客,可不能仗著國師弟子的身份胡亂的橫行霸道,你們要知道,張真人可是我大元的天師,怎能如此的不懂規矩,龍相。回去你親自執掌,打虎相三十棍子,當做教訓!”


    伽璨真如此做,無非是給張正言麵子,卻不料自己的一句話提醒了他。張正言本是想教訓一下林麒,趕出山門。真若如此做了,宣揚出去,別人會如何想?會不會就覺得自己死心塌地的效忠大元朝?這可萬萬使不得,誰知道這天下最後是誰家的?不能盡享尊榮也就罷了,卻也不能將龍虎山千年基業毀在自己手裏。況且真要懲罰了林麒,山上的弟子會不會心寒?


    有了這兩個顧忌,張正言話頭一轉,對林麒道:“既然國師替你求情,我也就不重罰你了,罰你麵壁三天,不許吃飯。”張正言棒子舉得高,落下卻輕,隻是麵壁三天,不許吃飯,麵壁去那麵壁?還不是在山上,不許吃飯更是笑話,滿山都是龍虎山的弟子,偷偷送去吃的,還能讓你知道?


    伽璨真心裏可就有些不舒服,但話都說出口了,還能如何?林麒也是一副垂首認錯的模樣,張正言怎麽說,就怎麽應,也不頂嘴,讓張青山鬆了口氣,他本以為憑林麒的性子,肯定要不依,卻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麽一麵。


    他卻不知,林麒絕對是個不吃眼前虧的人,他知道張正言一宗之祖,必然是道法高深,跟這樣的人物比起來,自己委實不算什麽,既然沒那個能耐,頂嘴又有什麽好處了?何況還要在龍虎山學本事,本事沒學到,得罪了掌教真人?那是傻子,林麒不是傻子,所以很老實。


    張正言見他一副乖巧模樣,也是微微點頭,心道:這小子倒也懂事,如此一鬧也好,待自己找幾個弟子將這事傳出去,也顯得龍虎山招待伽璨真是不情不願,伽璨真剛上山就有弟子大鬧,怎麽也說不上龍虎山跟大元朝就是一條心了。


    張正言一教之主,山門上下都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他卻又找誰拿主意去?到了他這個位置活的並不輕鬆,不管大事小情都要想得周全,什麽都得考慮到,一個不對,關係到的可是整個正一道的興衰,天下道門何其之多,多少門派看著他這個位子眼熱?更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掌教真人沒有重罰林麒,也讓張青山鬆了口氣,想了下,稟道:“林麒上了山門,是不是記錄在冊?周興師兄亡故,又該何人教導林麒,還請真人示下!”


    張正言也不能做得太過了,沉吟了下道:“我已經答應了國師教他帶來的這些人道法,就讓林麒跟著他們一塊學吧,記錄在冊這種小事,也不用來找我,你去辦好就是。”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沒有什麽味道了,伽璨真揮手讓龍相幾人退下,張青山也帶著林麒往外走,剩下兩個老奸巨猾之輩,麵帶笑容,喝著茶,繼續說些沒什麽味道的廢話。


    林麒跟張青山出了大殿,龍相幾人已經沒了影子,他和周顛跟著張青山走出老遠,才歎息一聲道:“我上山一是找師兄,再一個也想學些本事,沒想到被打發到跟這幫玩意一起,又能學些什麽了?”說完對張青山拱手道:“張兄,既然學不到什麽,我在這龍虎山上待下去也沒意思的緊,不如就此下山。”


    張青山那裏肯放他下山,急道:“你這是什麽話?你剛到山門,掌教真人還不知道你的本事,待他送走了那番僧,有我去跟他說去,何況你說走就走,舍得周顛嗎?你能下山,他可是下不了山的。”


    林麒問道:“為何他不能下山?”


    張青山道:“他不是受籙弟子,那就是本事沒學到家,下山幹什麽去?給龍虎山丟人嗎?”


    “那為何當初我師父能帶著周顛下山?”


    張青山看了他一眼,道:“我說的你不信,你問問周顛。”


    周顛甕聲甕氣道:“我能跟我爹下山,因為他是受了籙的弟子,帶我下山算是曆練,我爹死了,我回到山門,就必須要受了籙,過了三關才能下山。小林子你等等我,這幾年我在山上也學了不少,等我受了籙,過了三關陪你一起下山。”


    “過三關是什麽東西?”林麒驚訝問道。


    張青山道:“簡單來說就是考驗,跟少林寺的十八銅人是一個意思,你知道少林的十八銅人陣吧?那是為了防止功夫未成的少林弟子下山被人擊敗,辱及少林聲名。故設十八銅人於寺門前,少林弟子能擊退銅人即表示其功夫精湛。還有就是少林寺樹大招風,上山踢館時有所聞,所以設十八銅人護衛少林寺山門,無論進出,均受其考驗,一方麵顧到少林寺安危,一方麵也考驗下山弟子的能力。”


    “咱們龍虎山的過三關也是如此,就是考驗下山弟子的本事,這是規矩,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三關過不去,是下不了山門的,不是說受籙了就能下山,也不光是咱們龍虎山有這規矩,天下那一門,那一派,在徒弟學成之際,都有考驗,直接點的,就如同少林跟咱們龍虎山,含蓄點的就讓你去幫師傅做件事,做成了出師,做不成繼續修煉,就是如此。”


    林麒恍然大悟,還有這說道,不由得問道:“若我記錄在冊,豈不是也要受籙之後過三關才能下山?”


    張青山正色道:“正是如此,將你記錄在冊,你也就成了龍虎山的親傳弟子,就要守門規,又怎能特殊了。”


    聽張青山這麽一說,林麒就有點拿不定主意,真要這樣,可是就拴在龍虎山上了,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幫我問問掌教真人,如何安排我?若是讓我跟著那些狗屁國師帶上山來的玩意一起學,這輩子豈不是都下不了山了?若是有人真心教我,那我也守山門規矩,你看如何?”


    張青山笑道:“憑你現在的本事,守關的能攔住你了?還不就是走個過程,也罷,既然你如此說,我就去問問掌教真人,怎麽也不能埋沒了你。”張青山說完轉頭就走,林麒跟著周顛回到他那小院,耐心等到,等了兩個多時辰,就見張青山滿麵紅光的走了進來,見了林麒,卻是立刻就板起一張臉來。


    林麒問道:“如何?”


    張青山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道:“掌教真人說了,既然你不願意拜別人為師,也不勉強於你,讓我代周興師兄授道解惑,林麒,以後我可就是你半個師傅了!”


    如此安排,甚是合林麒的心意,他跟張青山本來就有交情,何況張青山的本事如何,林麒也是清楚的很,那一手符籙功夫委實厲害的很,有這層交情在,定然不會藏私。


    想到這裏,林麒也肅穆起來,對著張青山拜了一拜,道:“我替師父周興謝謝你了。”他如此,倒是讓張青山楞了楞,忽然反應過來道:“好小子,你這是不打算領我的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客氣,掌教真人說了,就讓你再周顛的屋子裏麵壁思過,三日沒有飯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傳道


    三天不吃飯對別人來說,或許難以忍耐,對林麒來說卻不是個事情,坐在周顛的小屋子裏,不動,不吃,真的就呆了三天,一步也沒有邁出屋門,精心研究老李的靈官法。靈官道法傳承奇特,法脈奇特,過功奇特,效果奇特,運用更是奇特,它是以神修、通神為基礎,通過祖師神明的加持,以修心為主,法修為輔,進行性命雙修。其主要特點是通靈,通仙,通神。從不公開,傳人稀少。


    靈官法大成之後,夢境傳真,虛中有實,實中顯虛,顯現功境,自我調整,展示未來,心有靈犀。聖嬰神丹,不練自練,不練自有。神遊地府,一瞬間,不耗精氣神。林麒這才明白為何老李陰身如此強大,竟然跟他不相上下,這靈官法,的確有獨到的地方。


    沉浸其中,日子過的也快,轉眼三天過去,林麒出了屋子,龍虎山上下卻是驟然變了個模樣,前幾日龍虎山還是一副道家仙境,如今卻成了菜市場一般,但凡有點空地,就搭上了粗大的帳篷,跟著伽璨真上山的人,全都穿著青色的道衣,一個個卻是吊兒郎當,那裏有半點修道人的模樣,完全是沐猴而冠。


    張正言隻想將伽璨真這尊身上有著羊騷味的瘟神早日送走,什麽條件都答應了,林麒出來的還挺巧,剛好趕上明日就給七幫八派的這些人傳道,這幾天張青山也沒來,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林麒也不在意,收拾了下。第二天拉著周顛一塊去聽。


    到了地方一看,還真像那麽回事,由於人多,傳道就在天師府門前的廣場上,這會傳道的師父還沒來,一眼望去,幾百人坐在蒲團上麵,七扭八歪。吵吵嚷嚷,各個身穿青色道袍,帽子卻是怎麽戴的都有,歪著的,斜著的,拿在手裏當蒲扇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閑聊,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嘈雜紛亂不堪,卻也沒人來管。


    林麒是真想學點東西,帶著周顛往前麵走,找了個位置稍好些的地方,一屁股坐到蒲團上麵,離他幾個近的人。見他坐下,轟!的聲四處散開,都離他遠遠,林麒是個狠的,他們這些人剛上山就被踢死了一個。事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山上山下就沒有人不知道的。說龍虎山上有個狠人,不給伽璨真的麵子,剛上山就踢死了他一個徒弟,事情傳的很邪乎,不僅山上的這些人知道,就連山下做小買賣的都知道了。


    林麒不知道怎麽回事,還覺得奇怪,這些人怎麽見了自己就跑?難道這幾天沒有剃須,嚇著人了?摸了摸下巴,青呼呼的也不長,正琢磨不明白呢,傳道的老師父來了,就見這老道,沒有八十也有七十九,胡子老長,胳膊肘下麵夾本書頁都枯黃的道書,顫顫巍巍一步三搖,到了前麵一張巨大木桌停住。


    周顛見了老道,嘴巴張得老大,忍不住大聲道:“怎麽把李霖師叔請來了?”


    林麒覺得不對,拽了一下周顛問道:“怎麽了?”


    周顛輕聲對他道:“李霖師叔是個癡的,他就不是符籙派的,主攻丹道,認為符籙之術不過是小道,隻有丹道才能成仙作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形中,癡迷的很,誰說都不聽,若說信丹道那也沒什麽,偏偏信的是外丹道,整日裏弄個爐子煉丹,搞的他住的地方烏煙瘴氣的。”


    林麒懂得少,好奇問道:“什麽是外丹道?”


    往常都是林麒懂得多,周顛見他也有不知道的,有些得意,道“外丹術又叫外丹道、修道之人煉丹服食,傳說可以肉身飛升成仙,簡而言之就一句話,靠吃就能得道成仙,就像李霖師叔,以前服的都是草木藥,草木本身都要死,怎能使人不死?於是把眼光轉向了那些本身不死的東西。先是黃金玉石,其次是雲母石英。吃了幾年不管用,開始煉丹,經過燒煉,雲母石英成了水銀,水銀經過燒煉,又成紅豔光明的丹砂。李霖師叔就開始吃這些玩意,他的道理是,既然這些東西是不朽的,經過煉化,就能把這些不朽的東西提煉出來,人吃了,不就跟這些不朽的東西一樣了嗎?當然就可以久視長生了。”


    林麒聽得目瞪口呆,問道:“自殺才吞金呢,整天吃水銀黃金,還不把人吃壞了?”


    周顛撇撇嘴:“可不就吃傻了嗎,李霖師叔今年才五十出頭,你瞧他現在的模樣,跟八十的似的,龍虎山上下,除了他沒人信這一套,連個徒弟都沒有,甚是淒慘,他這樣還是身體好的,要是換個身體弱的早就吃死了,真不明白掌教真人怎麽讓李霖師叔來講課,難道這些人都跟著他吞金吃銀子嗎?”


    周顛不明白,林麒卻是明白,張正言明顯是不想傳給這些人什麽真東西,想想也是,一個宗門這麽多年,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功法秘術,怎麽可能輕易傳人?讓這老頭講課,明顯是蒙事來的,反正是講了,愛聽不聽,不聽走人,也沒人留你。


    那就聽著吧,卻沒想到,李霖練了半輩子的金丹,沒一個人信他,眼見山上來了這麽多人,跟他學道,可逮著了,這叫一個激動,恨不得把自己這輩子吃金吞銀的心得都傳授給後人,也讓大家知道知道,丹道才是正途。


    於是乎,講的天花亂墜,口沫橫飛,這激動勁,把半輩子的委屈,被人不理解的無奈,通通釋放了出來,講到激動處,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對天賭誓,下麵坐著這幾百號人都聽傻了,他們也沒指望龍虎山真教些什麽東西,隻要能受籙也就是了,怎地就整出這麽個老瘋子來?還真把他們當親傳弟子了,講的這叫一個壯懷激烈。


    雖然聽得暈乎乎的,有聰明的也琢磨明白了,感情這是教我們煉丹呢,得仔細聽聽,卻是越聽越不靠譜,要用黃金,水銀,硫磺……這些玩意煉丹,入娘的!真要有黃金,誰還跟著伽璨真趟這趟渾水啊?而且這玩意要是吃死了,可沒地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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