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鍾馗搖搖頭,一雙怪眼瞧著林麒懷裏的陰童,很是不甘心道:“你與陰童血脈相連,往後除了你,誰也降服不了他了,他會將你當做自己的父母,這般機緣,那也是羨慕不來的,你要好好對他,你說的沒錯,不管他出生的多麽逆天,都不是他能選擇的,終歸是個孩子。不過,他吞下了你的血肉,以後可也就再也長不大了,不管多久,永遠都是現在這個樣子,你體內有陰陽二氣,日後你將陰氣輸入陰童體內,再將它身上的不多的陽氣逼迫出來,成了純陰男身,就會更加的了不得。”


    鍾馗說完,將手中的地網收束起來扔給林麒,道:“我與這孩子雖然沒有師徒的緣分,這東西就留給他玩吧。”說完再也不看林麒和陰童一樣,踏著大步踢踢踏踏的走了。


    林麒張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就這樣看著鍾馗身影越來越遠,隨即傳來一陣豪邁歌聲:“少年鴻鵠誌,發奮終南山。十年寒窗苦,躊躇下長安。瀛州待宴出,奇才奪魁元。奸相貌取人,頭撞熱血濺濺。剛烈驚朝野,陰曹展宏願。口啖魑魅盡,劍挑魍魎寒。豹頭嵌環眼,鐵麵插虯髯。端午多供奉,福祉佑人間。學富五車易,剛正不阿難。乾坤朗朗天……”


    第二百三十七章 虎頭


    鍾馗走的幹脆,留下林麒懷裏抱著個孩子發呆,眼見著鍾馗消失在夜色中,林麒才緩過神來,拍了拍賴在他懷中的陰童道:“鍾馗可是天師,跟著他多好,真不知道你怎麽就賴上我了,我這個人居無定所,就是個奔波勞碌的命……也罷,也罷,你就當我的徒兒吧,給你起個什麽名字好呢?總也不能陰童陰童的叫……”


    林麒心情複雜的抱著陰童往回走,不停的說著話,仿佛這樣才能掩蓋住心中的慌亂,鍾馗臨走時說的那些,他在心中琢磨了幾個回合,還是有些糊塗,不明白陰童怎麽就隻認他了?就因為陰童咬了他,他也咬了陰童?


    林麒不由得苦笑,就覺得又是一件挺莫名其妙的事,不過他這輩子莫名其妙的事太多,倒也不差這一樁,又一想陰童這輩子永遠都是三四歲孩童的模樣,再也長不大,也有些別扭,倒也不是別的,他一個男子,還沒成親,整日裏帶著這麽個娃娃算是怎麽回事?


    何況這孩子還不是一般的娃娃,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娃娃,是個能吃鬼的陰童,該如何帶著委實令他頭疼,事已至此,再說什麽也是無用,好在陰童隻要不張嘴露出他那鋸齒般的小牙,粉雕玉琢的甚是可愛,跟普通的孩子那也沒什麽差別。


    林麒抱著陰童回到鎮子,鎮子上竟然不在那麽熱鬧了,也在沒有那麽多的人出來哭天喊地,偶爾有幾個人也是臉帶迷茫,癡癡愣愣的往自己家走,真就像鍾馗說的,鎮子已慢慢的恢複正常。這也算是好事,楚韻終於能跟著自己出山了。


    到了楚韻家門口,周顛正在門邊探頭探腦的東張西望,眼見他抱著陰童回來,楞了一下問道:“你咋把這玩意弄回來了?”


    林麒笑道:“你長了一輩。這是我新收的徒兒,就是你的師侄了,他管你叫師伯!”


    周顛向後一縮,道:“你收了這麽個玩意當徒弟?”見林麒點頭,周顛扭頭朝楚韻喊:“楚家小子快出來,你林大哥將那鬼娃娃收了當徒弟了!”楚韻聽到喊聲。從側屋掀開簾子,眼見林麒懷中的陰童,楞了一下道:“林大哥,這是誰家的娃娃?”


    林麒道:“這就是趙玲生的那個孩子,還沒有名字,如今隻聽我一個人的話。我已收了他做徒弟。”楚韻驚訝道:“我見過趙家姐姐生的那個怪物,頭白身黑,完全不似人形,跟你懷中的可不一樣。”


    林麒笑道:“生出來的時候醜,現在長得俊了!”


    周顛呸的一聲道:“我爹說我生出來就醜,這麽多年也沒長俊了,這小子咋就比我強?”


    林麒懶得跟周顛胡攪蠻纏下去。對楚韻道:“小楚大夫,此間事已了,你何時能跟我出山?”


    楚韻道:“且待上兩日,村子無事了,我就隨兩位大哥下山。”說著歎息一聲道:“我在此長大,此地是我的故鄉,要離開還有些舍不得,總要看著鎮子上的父老沒事了再走,也算是我為鎮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林麒明白楚韻的心境,也不催促他。在鎮子上又多待了兩天,這兩天陰童驟然又換了個模樣,楚韻拿出自己小時候穿的肚兜給了陰童,說來也怪這孩子別的衣衫不穿,偏對紅肚兜情有獨鍾。穿在身上呀呀的開始學說話,翻來覆去的卻也隻有那麽一句,師父,師父……


    孩子開口不叫媽媽,而是叫師父,林麒也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覺得黯然,陰童對林麒真如孩子對自己的父母一般,每日纏著他,也聽話,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如此一個可愛的娃娃,不在陰森,楚韻看他這個模樣,總能想起趙玲來,心中覺得愧疚,便將父親小時候打給他的長命鎖,兩個銀鐲子都給了陰童,陰童如此一裝扮,真如個金童一般,若是在給他找杆長槍,怕比哪吒也不差什麽。


    這兩日裏,楚韻盡心幫著鎮子上的人看病,林麒和周顛待在家中換著法給陰童起名字,周顛更是起了不下一百來個,但起的名字之粗俗,讓人不忍直視,盡是些個,鐵蛋,狗剩,屁溜,驢球球……之類的,林麒愈發的覺得周顛沒個正事,好好一孩子,真叫這些個名字,你個師伯臉上就光彩了?


    最後林麒看這孩子虎頭虎腦的,給陰童起了個名字叫虎頭,虎乃山君,這孩子大山中出生,倒也合適,周顛卻愣頭楞腦的來了句,三國時候顏良也叫虎頭,被關老爺一刀斬了,這名字不吉利吧?


    林麒恨得直咬牙,想了兩天才想出這麽個順溜的名字來,周顛一張嘴將他的辛苦說的晦氣不已,林麒也惱怒起來,道:“就叫虎頭了,此虎頭非彼虎頭,怎麽就不能叫了?你這張烏鴉嘴,無端的招禍,快快閉上!”


    周顛果然不在說話,到了晚上,實在忍耐不住,對林麒道:“我可是一天都沒說話了,日後虎頭被成了神的關老爺當鬼斬了,你可別賴我!”


    林麒……


    鎮子恢複如初,再也沒有怪事發生,楚韻放下心來,這兩日裏,鎮子上有病的他家家去看,無事的時候就收拾東西,倒也沒什麽好收拾,除了幾本醫書,一些銀針之外,家徒四壁,終於是再沒了什麽事,這天一傍晚,帶著林麒到了趙玲的墳頭。之所以傍晚才走,也是不想驚動鎮子上的任何人。


    不過就是月餘的時間,趙玲墳頭上已經有些野草生長出來,楚韻給她除了草,上了香,道:“趙家姐姐,我帶著虎頭看你來了,當初都怪我沒醫好了你,才會有此劫難,如今你的兒子已經長大,還拜了林大哥為師,林大哥是個有本事的,有他在,虎頭也不會虧著,趙姐姐,我們這就要離開鎮子了,一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在天之靈保佑虎頭平平安安的吧。”


    楚韻的心善,林麒看在眼中,聽他說到這裏,抱著虎頭到墳頭,對他道:“虎頭,這是你娘,你跪下給她磕幾個頭,也算是盡一下孝道,讓她一路走好吧。”


    林麒說著話,將虎頭放在地上,虎頭瞧了瞧墳頭,身體微微顫抖,一雙黑眼睛中不斷有眼淚滴落下來,林麒見它悲切,心中也覺不忍,虎頭竟似聽明白了林麒的話語,跪在墳前,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娘親,撲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秋草淒淒,秋風乍亮,不知為何林麒的鼻子竟然有些酸酸的,扭頭過去不看這一幕,但見白雲飄渺,向遠方而去,深山中的鎮子生機盎然,陽光普照大地,所有的陰霾都已隨風而去,他沉思了一下,微微笑了笑。


    周顛見他這模樣,好奇問道:“小林子,你一會難過,一會笑的,是在做什麽?”


    林麒伸手指著鎮子,道:“師兄你看,鎮子上的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日子仍舊是跟往常一樣,若是你我不來這裏,時日一長,鎮子必然不會是這般平靜模樣,或許就成鬼蜮,你我憑著學到的本事救了這許多人,也不枉了。”


    周顛咧嘴道:“有什麽好?還不是誰也不知道你做的這些事,又無人替你著書立傳的,別說著書立傳了,就是連個謝字,咱們也聽不到,你高興個什麽勁?”


    林麒笑道:“一身所學,最怕沒個用處,如今你我不敢說學成,卻也護住這一方百姓不受陰邪侵襲,難道不值得高興嗎?不管別人,我卻是覺得開心。”


    周顛混沌,有些個道理想不那麽太明白,但見林麒許多日子隻有今天才算是露出點真心笑模樣,心中也覺得欣喜,嘿嘿笑道:“我不懂得那許多的道理,但見你高興,我卻也是高興的。你小子這些日子心思沉沉的,我看著也鬧心……”


    林麒知道周顛憨直,是個有什麽說什麽的性子,笑笑道:“讓師兄掛心了,前路漫漫,你我兄弟一起向前吧,雖然咱們兄弟不是什麽爛好人,但做人做事,隻求問心無愧,這天地也不會薄待了你我!”


    林麒有感而發,與道心上又上了一層,悟道悟道,天下處處是道,人與人的道也不盡相同,此一番感悟,雖然還入不得道門,卻也差不多摸著邊了。


    林麒回過頭去,楚韻和虎頭已經祭拜完趙玲,林麒伸手朝虎頭一招,虎頭蹦跳著過來拉著他的手,一雙小手白嫩白嫩的,卻是有些冰寒,林麒也不在意,對楚韻道:“小楚大夫,不必過於傷感,此地雖遠,卻也不是天涯海角,日後你想回來,回來就是。”


    楚韻點點頭,朝著鎮子方向瞧了瞧,拜了三拜,轉過身來再不回頭。


    這個時候夕陽已經落山,天邊的那抹火燒雲,看起來是那樣的熾烈,那樣的豔麗,一陣強烈的山風掠過樹梢,似乎帶著天邊的那一片片血紅的雲朵也跟著一起搖擺。在這樣一個黃昏,林麒牽著虎頭的小手,帶著周顛,楚韻,大步朝山外走去。


    遠方天際,幾顆寒星悄然閃現,又是一個清亮的夜晚。


    第二百三十八章 偶遇


    出了秦嶺幾人朝著武當而行,這一日到了馬家集已是天色漸晚,林麒,周顛,虎頭三個不覺得疲累,奈何楚韻體弱力薄,跟著三個怪物白日行路已是頗為不易,到了日落西山,無論如何也走不動了,林麒也怕還沒到武當就累壞了他,四處尋找酒肆住宿之地,馬家集是個小地方,來往的人並不多,隻有一家張記大車店,管住宿,也賣酒食。


    好在楚韻也不是個嬌氣的,有地方歇腳就成,問清楚了方向,幾人就朝大車店快步而去,行了沒多久,就見前麵幾間青磚的瓦房連在一處,當中一間門口旁挑了個酒字的旗子,幾人俱是精神一振,走到門口,卻見門簾忽地被撩開,兩個漢子架著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大聲叫罵著出來,到了外頭,向外一搡,將那乞丐推了個跟頭,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娘們一般掐腰對那乞丐大罵:“臭要飯的,跑到爺爺這裏來撒野,就那麽幾兩銀子,在這裏吃住了半個月,每日裏光喝酒就要多少錢?沒錢了還拍桌子瞪眼睛的,你當爺爺這裏是善堂嗎?……”狠罵了幾句,罵得痛快了,才轉身回去。


    乞丐身軀瘦弱,長發遮臉,身上的衣衫早就分辨不出了顏色,酒氣熏天,離的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刺鼻的酒味,醉醺醺的躺在地上,任由那漢子叫罵,卻是一聲不吭,若是別個,林麒也不會管,畢竟有錢喝酒,沒錢賴賬這種事管也管不過來,但這人是個乞丐,卻有不同。


    林麒跟佘鈴鐺如親生兄弟一般,與丐幫弟子更是交厚。見著了就有一份親熱在裏麵,眼見這乞丐淒涼可憐,急忙上前去扶起他道:“兄弟,我這還有些銀錢,喝酒而已。跟我來就是!”


    乞丐聞聽有酒喝,雙眼驟然一亮,宛如利劍出鞘,林麒甚是驚訝,普通乞丐何來如此淩厲目光?乞丐瞧了瞧他,眼神又暗淡下去。咯咯咯……怪笑道:“林麒啊,林麒,你不認得我了?我與你實有大仇,沒想到你這小子居然沒死,好個命大的,咯咯咯……沒死好。沒死好,死了誰請老子喝酒?”


    林麒心中一動,仔細瞧去,手中扶著的還真是個熟人,不是別個,是在泰山頂上與他敵對過的冷謙,卻又那裏想到。今日竟然成了如此落魄模樣,林麒忍不住道:“冷兄,何至於此?”


    冷謙仍是咯咯咯……的狂笑,問道:“你說請老子喝酒,還請不請了?若是請,老子不介意讓你看笑話,若是不請,老子這條命就在這,你若想要,拿走就是。你看老子皺不皺一下眉頭?我跟你打個賭,老子一定是不皺眉的!”


    林麒哭笑不得,說實在的他對彭瑩玉和冷謙還真恨不起來,雖說當日在泰山之上,自己挨了彭瑩玉一鐵錐。那也是江湖上的恩怨,因一條蛇靈而起,說不上什麽深仇大恨,自己去搗亂,人家動手,那也正常的很,難不成還看著你,笑眯眯的請你搗亂不成?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若是前幾年,依林麒的性子,必然懷恨在心,這幾年的挫折磨練,已是成熟了不少,不再是當初那個莽撞的少年了,何況冤家宜解不宜結,蛇靈佘鈴鐺也到手了,何必打生打死的?冷謙都到了這個地步,難不成再去踩上幾腳?若是真有仇怨,也是真刀真槍的麵對麵,趁人之危林麒也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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