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常人,怕是早就高興的要昏過去了,能娶河神的女兒,這得多大的造化,奈何方子墨卻不是普通人,當今世上,女兒家都想找讀書人,一是識情懂趣,在一個不似鄉村農夫粗莽,卻不知道,這讀書人若是成了呆子,比起普通人來更是不如,方子墨就是其中一個,在他心中,孔老夫子說的話才是至理,別的都是歪門邪道,他方子墨頂天立地,不畏強權,豈不正是讀書人的典範?


    有了這心思更加抗拒,河伯氣的五竅生煙,偏偏拿他沒個辦法,跳腳道:“好好,你不從,老夫就找你父母說理去。”


    當天夜裏,方家老爺和老太太就夢到了河伯,將個整件事情前後的說了,二老可不是方子墨那般倔強,得罪了神明,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跟著方子墨屁股後麵追問,方子墨也不隱瞞,便將當日之事說了。


    二老一聽,是自家小子惹出的禍事,也勸,為了家宅平安,你就娶了河神的女兒吧,人家是神,那裏配不上咱們方家了?奈何方子墨是個倔驢的脾氣,若是河伯先前好好說話,興許還會猶豫上幾分,如今卻是說死了都不同意。


    言語灼灼,說是他方子墨頂天立地,絕不畏懼強權,何況娶了河神的女兒,是入贅還是迎娶?想必是入贅的多,他堂堂一讀書人,可不去坐那下賤的贅婿,若真如此,還不如死了的好,說完還要尋死覓活,方家就方子墨這麽一個獨苗,跟個眼珠子似的,二老也是沒了辦法,隻能是讓方子墨外出避避風頭,方老爺子親去河神廟,多捐些香火錢,或許河神老爺就消氣了。


    方子墨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就想去山東投奔舅舅家去,卻沒有想到,船到了黃河中間,忽地停住,大白天的,河麵上就起了一層霧氣,河麵水流打漩,怎麽也走不動,船夫嚇壞了,急忙磕頭拜神,霧氣當中河伯顯身出來,得意洋洋指著方子墨道:“你小子還敢走水路?不知道老夫是河神嗎?賢婿,你也莫要鬧了,今日你家父母到我廟中送了不少銀錢,我就當是彩禮了,你年紀還小,也不與你一般見識,快快回來,也好早日成親。”


    方子墨見自己走不掉,河伯賴上了自己,羞憤難當,指著河伯大聲道:“《離騷》有雲: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屈原投江,堅持的是‘清白’、耿‘直’,不願妥協從俗,屈原能做到,我就做不到嗎?”說著縱身跳進了滾滾黃河水中。


    河伯目瞪口呆,怎麽都沒想到這傻小子竟然投河了,人家屈原是因為國恨家仇,你小子是為的什麽?就為了別人要把自家姑娘嫁給你?你說這得傻到什麽地步才能幹出這種事來?河伯乃是水神,見識不少,卻還從未見過方子墨這麽……的人。


    也不能真個讓他淹死了,急忙救到了岸上,方子墨喝了一肚子水,見自己沒死,知道是河伯救了他,感覺正義戰勝了邪惡,更加的了不得了,真將自己當做了屈原一樣的人物,得意洋洋的回了家。


    方子墨是沒事了,河伯也覺得這小子太倔強,不是個好女婿,若真是娶了自家的女兒,日後還不得爬到他頭頂上來?那裏有半點恭敬的樣子,這親事不提也罷,回了家,也沒跟等著出嫁的大女兒說明白,就說自己沒看上方子墨那小子,讓女兒稍作等待,日後給他找個更好的夫婿。


    誰知道往日裏聽話的女兒,也不知道犯了什麽毛病,竟然直言非方子墨不嫁,還說兩人的親事,有媒人,有彩禮,事情都到了這般地步,怎能說反悔就反悔,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她還怎麽做人?好女不嫁二夫,若是父親不同意這門親事,那就死給他看。


    河伯眼前直發黑,冤家啊,可見女兒一臉的倔強,輕輕哭泣,也是不忍,其實女兒也是個心氣高的,這些年一些山神,仙家,也沒少有人來提親,卻是誰也看不上,就看上了方子墨,倒也不怪她,方子墨那小子人雖迂腐,卻生了一副好坯子,相貌堂堂,白白淨淨,三分風流,三分瀟灑,三分才氣,還有那一分呆氣,就打動了女兒。


    一個尋死覓活的要嫁,一個尋死覓活的不娶,河伯也委實頭疼,臉麵上有些掛不住,覺得老子好歹也是黃河的水神,多少人巴結都巴結不上,看上你小子是給你臉了,你給臉不要,惹得老子生氣,就得收拾收拾你。


    於是方家就倒黴了,家裏那些個田地,一滴雨也不下,別人家的地,雨水滋潤,莊稼長得也好,就他方家,天上下雨都是瞧準了下的,四麵八方都下雨,偏露出他家的田地沒雨,像是戴了一頂巨大的草帽,十分的怪異,更讓方家無法忍受的是,家裏的甜水井,忽然就幹了,一滴水都沒有了,吃水都成了問題,去河邊打水吧,但隻要是方家的人到了,河水就變得渾濁不堪。


    沒過幾天,方家頂不住了,二老每日裏勸方子墨娶了河伯的女兒,否則方家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倒黴的事,方家隻是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神靈,但方子墨豈是個輕易服輸的人?悲憤之下拿出了他最大的本事,寫文章。


    人得有一技傍身,這話一點錯也沒有,方子墨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但他寫文章的本事端的是厲害,文章寫的厲害,信也就不會寫的太差,方子墨將滿腔的憤慨,全部傾注到信中,寫的是花團錦簇,洋洋灑灑……將河伯逼迫他做女婿的事,詳詳細細寫得完全,還附上自己的看法見解,總之他河伯強勢不對,方子墨有理。


    寫完信封好就燒,收信人是滿天的神佛,隻要方子墨知道的,就給寫了一封,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觀音菩薩,二郎真君,山神,土地……也不管收不收的到。


    於是乎,滿天神佛都知道了河伯嫁女兒嫁不出去,強迫別人娶他家女兒,人家還不願意的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 翻臉


    方子墨文采好,將個事情緣由寫的那叫一個仔細,什麽自己無心之過,隻是一句戲言,河伯就逼迫他成親,不同意就用手中職權不讓他過河,自己死也不從,河伯奈何不了他,用了可恥手段不在他家田地下雨,把自家甜水井變得幹枯,一樁樁,一件件,道了個完全。


    這種事,好說,不好聽,河伯宛然就成了豪強一類的人物,強取豪奪,要把自家的姑娘嫁出去,有好心眼的勸上兩句,更多的都在看熱鬧,要說河伯真犯了什麽大錯,那也沒有,河伯是神不假,卻也不是天上的大羅仙,不過是人間管河的神,嫁女也算不上犯了天條,但就這麽件事,搞得天下皆知,好歹河伯也是真神,這個麵子丟得可就太大了。


    俗話說的好,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若是方子墨最後成了他女婿,就是一樁美談,這要是最後不成,河伯就成了笑柄,河伯惱怒異常,卻也不敢再用手段,於是方子墨家的田地也下雨了,甜水井也出水了。


    如此一來方子墨更加的得意,覺得邪不勝正,更不將河伯放在心裏,不管河伯如何托夢與他,理也不理,又開始跟他那幫朋友每日吟詩作對,河伯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方子墨這頭倔驢,用強用不得,好話聽不進去,跟個無頭的王八似的,讓人無從下嘴。


    事情還無法拖下去,他家大姑娘每日裏催促著問何時成親,可憐河伯一代河神,被兒女之事搞得暈頭轉向,無奈之下找到了月老,讓他給想想辦法。月老主掌姻緣,手中紅繩牽盡天下有緣男女,是主管人間婚嫁之事的神。


    月老的月老祠就在五龍山中,與河伯離的不遠,老哥倆個平日裏喝酒下棋。其樂融融,交情相當不錯,開始河伯並不想讓月老參合此事,覺得這麽點小事,用不著搭個人情,如今真是沒了辦法。此事傳的神盡皆知,月老也知道了,還瞞著幹什麽?厚著老臉準備了一桌酒席,好酒,好菜伺候著,想讓月老幫個忙。


    月老踏著月色而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河伯就將自家姑娘的事說了,在他想來,天下間的姻緣都歸月老管,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他和月老親兄弟一樣。這麽點小事,怎麽也不會駁了自己麵子。


    卻沒想到,月老挺認真,從懷中掏出姻緣冊子,查了又查,查了又查,無奈的告訴河伯,你家姑娘跟方子墨沒有這段姻緣,河伯有點懵,若是真有這段姻緣。找你來幹什麽?他也沒放在心上,直言讓月老幫幫忙,沒姻緣,你把兩人名字寫在姻緣冊子上,不就有姻緣了嗎?再不行。你手中還有紅繩,兩人一栓也就湊到一塊去了。


    月老很固執,搖頭道:“這怎麽行,天帝派我主掌人間姻緣,有緣之人都是累世的夙緣才能結親,如此強令匹配,有違天道。”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這事不能幹,還勸河伯不要強迫方子墨,姻緣之事,乃是天注定的,就算強行匹配到一塊了,日子也過不好。


    河伯很生氣,酒也喝了,菜也吃了,到頭來你不幫忙不說,還說老夫強行了,頓時就惱怒了起來,指著月老道:“咱們相交多年,從未求你辦過事,若不是兒女姻緣之事,何必找你這老匹夫?而且往日喝酒下棋,酒都是老夫家的,你少喝了?就這麽點小事,磨磨唧唧的,不給辦,義氣何在?”


    月老也生氣,道:“喝你的酒多是不假,老夫也不是白喝的,往日裏有些求姻緣的人供奉的瓜果桃蔬,你也沒少吃啊?說不上誰欠誰的,何況老夫並無惡意,乃是好心相勸,你口出惡言又做什麽?你堂堂河神,如此蠻橫無理,怪不得方子墨不娶你家女兒,他寫的那些信,看來字字都是真的。”


    若是平常時候,兩人也鬧不起來,今日請月老幫忙,河伯端的是舍了大本錢,取出了一直舍不得喝的百花釀,這酒勁大,三巡過後,都有些不勝酒力,借著酒勁,把個矜持,穩重,都扔到了腦袋後邊。


    吵鬧了半天,兩個老頭誰也說服不了誰,越說火氣越大,河伯終於忍耐不住先動了手,於是乎兩個老頭好一陣撕扯,衣衫撕扯爛了,月老的一張老臉被河伯撓得跟花貓一樣,河伯右腿被月老敲了一龍頭拐,鬧了個不歡而散。


    第二天酒勁一過,河伯覺得事辦得差了,再怎麽樣也不能動手啊,何況自家姑娘的事要解決,也離不開月老這老頭子,左思右想,帶了一壇子好酒,前去賠禮道歉,到了月老所居住的山穀,就見他正在梳理紅繩,河伯的眼睛可就亮了。


    月老的紅繩最是神異,用它來係該做夫婦的男女之足。當地們坐下時,悄悄地給他們係上,即使他們原生於仇敵之家,或者一貴一賤像天地懸隔,或者一方跑到天涯海角當差,或者吳地楚國不同鄉,隻要這繩—係,誰也逃不脫。


    隻要一根紅繩,自家姑娘和方子墨的親事也就成了,河伯親切打了個招呼,月老脾氣倔強,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不搭理河伯,為了兒女的事,河伯這張老臉也算是豁出去了,笑嘻嘻的上前賠禮道歉。


    畢竟是多年的故交,又都不是普通人,兩家離的又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月老見河伯一瘸一拐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迎上前來,幾句話揭過昨天不提,重歸於好,河伯有心讓月老幫忙,急忙送上好酒,兩人邊喝邊聊,一起追憶了往日情分,展望了一下未來無聊的日子裏老哥倆還應該如同以前一樣,喝酒,下棋……


    酒又過了三巡,河伯旁敲側擊的讓月老幫忙,月老卻還是那番話,沒那個緣分,強求不來,河伯就說,世上的緣分,不見的就是上天一定注定好的,你是主管姻緣的神,有沒有緣分還不是你說的算?


    月老打著酒嗝告訴河伯,別的事,他義不容辭,唯獨此事,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也不是他死腦筋不開竅,委實是姻緣這種東西不能強求,強求到的,到最後都沒好結果,接著給河伯舉了好多的例子,說來說去就是一個意思,不行。


    河伯有些不高興,就說,你這些係姻緣的紅繩都是用情絲草結成的棉絮編造出來的,往日裏你這山穀中缺少雨水,我可是沒少徇私,如今可倒好,請你幫個小忙,推三阻四的,朋友間的義氣呢?


    月老就說這跟義氣無關,乃是原則不可破,此事恕難從命,河伯這叫一個氣啊,感情你讓老子徇私的時候,老子的原則就能破,老子找你幫點小忙,就恕難從命了,你當老子是呆瓜?


    河伯心中不平,卻也沒在魯莽,想著將月老灌醉,偷他一根紅繩,係在女兒和方子墨的腳上,姻緣也就成了,於是不再提幫忙的事,刻意逢迎,到了後半夜,將個月老灌醉,偷摸走出來,去偷在月光下晾曬的紅繩,手剛碰到繩子,就聽月老在身後惱怒道:“好個河神,逼迫方子墨不算,如今還當上了賊子,小人,小人……”上來就跟河伯撕扯,河伯本來是拿到了紅繩想抬腳就跑,卻沒想到月老一招手,紅繩驟然就到了他的手中。


    河伯偷紅繩被抓了個正著,也是惱羞成怒,既然你老小子不給麵子,老子也不給你麵子,大家一拍兩散,惱怒之下取出一把刀開河的刀來,跑上前去,將月老晾曬的紅繩砍得亂七八糟,更祭起神風,胡亂刮起,把所有的紅繩纏繞成一個大線團,疙疙瘩瘩,亂七八糟,想解都解不開。


    月老也惱怒起來,真說起來,他並不是不想幫河伯,實在是姻緣這東西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不是隨便可以改變得了的。強要改變則定會有大災大難。世間一切都是因果的顯現,所謂姻緣天注定,就是前世種的因,今生受之果。前生的緣分未盡,今生就會重逢,再續前緣;前生你對她他有所虧欠,今生你就來還債,前生你不珍惜眼前人,今生他們也就忘記曾經的諾言,一個個離你而去。


    姻緣這種東西最做不得假,更何況扯上了因果,所謂菩薩畏因,凡人畏果,勉強將這份沒到的姻緣扯到一起,是禍不是福,奈何月老沒說清楚,其實就算他說清楚了,河伯也不見的就能聽得進去,神與人差距委實太大,神不用操心衣食物,有人供奉拜祭,崇拜,有神通,自然事事順遂,河伯是黃河水神,千年來隻有人求他,他那裏求過人?更沒受過這等挫折。


    河伯撒野,月老自然不依,都是神,憑啥我就得讓著你?何況是為你好,你不領情就罷了,還打上家門來?當下就上去跟河伯撕扯起來,鬥了個不亦樂乎,兩敗俱傷,河伯悻悻而走,月老也不在與他往來,日子就這麽過去,河伯過的憋屈,家也不回了,每日在此地釣魚躲避這些個煩心事,就等來了林麒和無相。


    第二百五十八章 鐵嘴鵜鶘


    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不是什麽大事,甚至就是個家長裏短的小事,誰說神仙就沒有煩惱,神仙也跟凡人一樣,有著這樣那樣的煩心事。林麒聽了個瞠目結舌,不是震驚於河伯說的多麽不可思議,而是就因為這麽點瑣碎的事,至於鬧騰的這麽大,搞得滿天神佛都知道了?一個河神一個主管姻緣的月老就打了個滿臉花,老死不相往來了?


    神仙不都是超然物外的嗎?怎地跟個凡人沒有多大區別?真要如此,凡人修道想要成仙作祖的,又有什麽意義?林麒困惑其中,半響沒有說出話來,他這模樣,河伯還以為是林麒覺得事情不好辦,急忙道:“小子,老夫就這麽點事,你要是給辦利索了,三百鐵嘴鵜鶘就送你了,用得著你就用,用不著你宰了吃肉,老夫也不會過問半句。”


    林麒緩過心神,對河伯道:“姻緣之事要兩廂情願才行,太上杆子,可就是別人貴,咱們賤了,你也太過心急,怎地就不能先打探打探那方子墨脾性如何,再去托夢?如今可好,鬧到了這個地步,想要緩和怕也不是那麽容易。”


    河伯唉聲歎息道:“事到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麽用了?”看來也是頗為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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