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定邊這才恍然為何陳友諒一直不出人頭鼇和水猴子,是因為他不相信手下的將士,這麽多年陳友諒並未使過幾次這些怪物,就是想留待後手,張定邊卻是心中不由得一寒,漢軍幾十萬將士,難道都不如水麵下的那些妖物嗎?


    張定邊如此想,倒也錯怪了陳友諒,前兩戰不是他不用人頭鼇,水猴子,而是他實在是太自負了,陳友諒仗著船大,兵多,其優勢比起朱元璋來強上太多,何必驅策這些妖物幫忙?在他想來,隻要兩個衝鋒,朱元璋也就垮了,卻不曾想朱元璋如此頑強,竟然逼退了他兩次進攻,那時已成敗局,就算動用人頭鼇水猴子,也是於事無補,何況他還忌憚著林麒和虎頭,這些個妖物就是他的保命之物,不到輕易時刻,不敢輕用。


    如今卻也到了關鍵時刻,陳友諒再無顧慮,要人頭鼇水猴子盡出,北上衝垮朱元璋,重整軍心民力,再來與他決戰,隻要他陳友諒不死,縱使敗上百回又如何?當年劉邦與項羽之戰,還不是屢戰屢敗,最後一站才鼎定江山,劉邦做的到,他陳友諒就做不到了?


    如此多的念頭一晃而過,陳友諒振奮精神,對張定邊道:“太尉,你去傳下朕之旨意,通告全軍,隻要能衝破朱元璋的船隊,奮勇殺敵者,待朕回到國都,原來的將軍,一律入朝為重臣,原來的官佐,一律升為大將軍,原來的士兵,一律賞金千兩。”


    張定邊領命而去,重賞之下果然軍心振奮了許多,陳友諒耳聽得外麵傳來歡呼聲音,深吸了口氣,揮手讓身邊所有人退下,踱步出了船艙,眼望茫茫湖麵,暗中念誦咒語,召喚出五通神來,輕聲道:“明日朕北上與朱元璋決戰,望五神護佑,待朕回了都城,建五通大廟,封正神,塑金身。”


    五個邪神聞言輕頷其首,朝著陳友諒衝撞過去,陳友諒猛然一聲冷哼,額頭冷汗冒出,接連悶哼五聲,直到五個邪神都隱入他身軀之中,才勉強站直了身軀,身上黑氣籠罩,妖氣騰騰……


    夜色愈發的深沉。


    第二百九十一章 決戰


    終於不可避免的到了這一天,淩晨,有霧,鄱陽湖上靜謐得一如往日,忽地,霧氣翻卷起來,一艘艘猙獰的巨大戰船露出端倪,漢軍船隊北上,漢軍艦船還有六百多艘,分作三路,陳友諒龍船居中,姚天祥率二百戰船護衛東側,張定邊率二百戰船護衛西側,三路大軍浩浩蕩蕩,鼓起重賞之下的氣勢,很快就迎上了朱元璋的前哨船隊。


    朱元璋前哨船由廖永忠統率,船也不多,隻有百餘艘,戰鼓之聲驟然響起,敲碎了天地間的寂靜,廖永忠急忙派哨船去向朱元璋稟報,自己則率戰船迎戰,張定邊眼見廖永忠戰船餓狼也似的撲上,急忙調遣姚天祥船隊,姚天祥親率一百多艘戰船殺來,兩隻船隊,姚天祥從東,張定邊在西,陳友諒居中,三路戰船一起朝廖永忠衝殺,廖永忠奮勇迎戰,奈何勢單力薄,堅持不到一個時辰,整支船隊就被打散。


    廖永忠雖然敗退,卻也給朱元璋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張定邊打垮了廖永忠,傳令各部,不要貪功冒進,不要追擊,仍是原來三路陣勢,繼續向北挺近,巨大的船隊沉默著向前,在這陰森的沉默中,透露出一股破釜沉舟的殺氣。


    船隊走了不多遠的距離,便見湖麵上白茫茫一片戰船,衝殺過來,當先一艘巨大戰船之上,朱字大旗迎風飄揚,陳友諒兵分三路,朱元璋同樣兵分三路,俞通海迎上張定邊。康茂才迎上姚天祥,朱元璋率徐達。常遇春,迎戰陳友諒主力戰船,敗退回來的廖永忠也加入到朱元璋主力船隊,三路兵馬當中,以朱元璋一路最為強大。


    大戰一觸即發,朱元璋親率戰船狠狠痛擊陳友諒船隊,陳友諒的實力仍然是跟朱元璋不相上下,重賞之下。漢軍將士鼓起勇氣,拚殺了個不相上下,湖麵上廝殺不絕,湖麵之下,三百人頭鼇八百水猴子,還有趕過來的大魚馱浮起陳友諒所在龍船,輾轉挪騰。靈活無比,不管朱元璋手下戰船如何奮力,都奈何不得。


    林麒仍是扮作侍衛站在朱元璋右側,不同的是,這一次,冷謙。周顛,佘鈴鐺,全都聚集在主船上麵,所有人都知道,此一戰就是底定乾坤之戰。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朱元璋並未催促林麒使出殺手鐧。陳友諒同樣也沒有,兩人都在比耐心,都在等那個一擊必殺的時刻,大戰從清晨殺到中午,仍是分不出勝負,東路康茂才與姚天祥膠著在一起,短時間看不出結果,西路張定邊戰了上風,俞通海漸漸吃緊。但張定邊心中掛念陳友諒,拚命的想要靠過去,俞通海卻是死死咬住不放,如同狗皮膏藥,沾上了你就很難撕得下來,惹得張定邊大怒,迎頭廝殺,此一路最為慘烈。


    眼見俞通海有些堅持不住,朱元璋想派廖永忠去支援一下,劉伯溫卻急忙道:“不可!俞將軍雖然吃力,幾個時辰內並無大事,還可支撐得下去,國公若是派廖永忠去助戰,我中路艦隊實力就降,若是此時陳友諒一鼓而下,怕是難以抵擋得住,隻要中路挺住,集中兵力將陳友諒解擊潰,俞通海那邊自然無事。”


    朱元璋布衣出身,不文不武,卻有個好處,善於聽取別人的建議,更善於用人,比起陳友諒的唯我獨尊來,更加的知道隱忍,這一場梟雄之戰,決定的就是中原幾百年的天下走向,誰也不敢大意,誰也不敢小瞧對方,兩人都知道,萬萬不能給對方任何一個小小的機會,否則就是後患無窮,死灰複燃。


    朱元璋點頭,聽取劉伯溫的建議,傳令給徐達,常遇春,廖永忠,狠狠的衝殺,一定要將陳友諒的戰船衝的七零八落,一定要殺得漢軍聞風喪膽,一定要一戰定乾坤,他朱元璋沒有心思在跟陳友諒永無止盡的耗下去,這天下隻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他朱元璋。


    至此決戰之際,徐達,常遇春,廖永忠也真是拿出了自家全部的本事,玩命的催促戰船狠殺,然而不管三人帶領的將士如何勇猛,但卻都無法靠近陳友諒龍船的邊,甚至連他中央艦隊都無法衝散,隻要靠的近些了,湖麵之下就會暗潮洶湧,將靠近的戰船掀翻,逼退,雖然人頭鼇水猴子並未衝出湖麵,但布成的魚陣,卻也萬難突破。


    好一場大戰,從中午廝殺到了黃昏,湖水盡赤,慘叫之聲響徹天地,在這裏人命是最不值錢的,一方想要攔截住陳友諒的戰船,一方想要突破對方的攔截,一方向要結束這場戰鬥,不在死那麽多人,一方想要衝破阻攔回家。


    那一個的理由都很充足,沒有對粗,沒有恩怨,有的隻是兩個人的野心在湖麵之上碰撞,贏了的將贏得天下,贏得一切,輸了的將失去一切,一無所有,甚至性命。


    林麒忽然就明白了當初朱元璋跟他說過的話,世間沒有絕對的公理,有的隻是勝者為王,是啊,陳友諒想要奪取天下有錯嗎?朱元璋想要奪取天下有錯嗎?都沒有錯,陳友諒固然是野心勃勃,但他對蒙古韃子的恨意,卻是不比任何人少,縱觀陳友諒這一生,從未與元朝暗中勾結過,就連虛與委蛇都未曾有過,當今天下義軍,那個敢說自己是清白的,敢說自己與元朝暗中沒有過勾當?


    朱元璋取得了天下就比陳友諒能治理得更好嗎?林麒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隻知道陳友諒是個小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是害死了他師傅的人,天下大事,自然有大人物去操心,他隻是一介江湖草莽,他就要做江湖草莽該做的事,快意恩仇!


    天色漸黑,朱元璋急躁了起來,兩軍已經廝殺了一整天,仍是未分出勝負出來,陳友諒也當真沉得住氣,直到現在,三百人頭鼇八百水猴子仍是結成魚陣護衛著龍船,三百人頭鼇八百水猴子不除,陳友諒就立於不敗之地。


    朱元璋舉目四望,廝殺仍在繼續,不管徐達,常遇春,廖永忠如何用命,都是難以靠近龍船,如此僵持下去,對他軍心不利,若是到了黑夜,陳友諒就可乘機衝破攔截,回到老巢,便可整軍再戰,他陳友諒地廣人多,朱元璋消耗不起。


    朱元璋明白,陳友諒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隻有見到自己了,才會聚集起最後力量奮然一搏,眼見日落西沉,如此僵持下去,仍是難分勝負,不如早作了斷,一念至此,朱元璋邁步朝船頭踏步走去。


    隻是,他一動,立刻就被劉伯溫拉住,驚惶問道:“國公何往?”


    朱元璋沉聲道:“與那陳友諒照個麵!”


    “萬萬不可啊,國公乃一軍所係,若有半點閃失,怕是對軍心不利,何況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國公隻需下令就是,不必以身犯險……”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諸軍將士以身血戰,從清晨到現在未進一口水米,我卻舒舒服服的坐在船上,如今倒了這關鍵時刻,難道還要縮在後麵嗎?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張,退下!”


    自從劉伯溫投靠朱元璋以來,朱元璋從未以如此口氣對他說過話,重壓之下,終於顯露出王者霸氣,劉伯溫就覺得朱元璋一雙眼睛竟似有光芒射出,不敢再阻攔,唯唯退到一邊,林麒跟在朱元璋身邊,路過劉伯溫對他輕聲道:“我有何殷兄守護國公,無礙!”


    劉伯溫歎息一聲,終不再言,朱元璋大步向前,高聲道:“諸位將士,我喊一句你們隨我喊一句,傳幾句話給那陳友諒!”坐船之上眾將士齊聲稱是。


    朱元璋龍行虎步到了船頭,望著陳友諒那艘巨大豪華的龍船,扯開喉嚨,大聲道:“陳公乘尾大不掉之巨舟,殞兵敝甲,與我相持。以陳公平日之強暴,正當親決一死戰,奈何徐徐隨後,似聽我指揮尾隨,此非大丈夫所為也!”


    坐船之上,幾千戰士隨著朱元璋齊聲高呼:“陳公乘尾大不掉之巨舟,殞兵敝甲,與我相持。以陳公平日之強暴,正當親決一死戰,奈何徐徐隨後,似聽我指揮尾隨,此非大丈夫所為也!”呼喊之聲穿透廝殺呐喊之聲,傳入陳友諒龍船之上。


    就有手下來報,說朱元璋站到坐船船頭,正在邀戰!陳友諒霍然而起,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等的就是朱元璋顯身出來,聞言,帶著手下奇人異士,文武重臣,大步走出船艙,放眼望去,就見朱元璋身影在坐船之上若隱若現,陳友諒,高聲長嘯:“朱元璋,朕今日與你決一死戰,這天下隻能有一個主人,不是你,就是我!”


    長嘯聲中,從龍袍下取出青蛟蛟筋做成的長鞭,咬破手指,塗抹在長鞭之上,淩空一甩,啪!一聲脆響,長鞭指向朱元璋坐船,大聲高呼:“給朕殺了朱元璋,日後年年供奉香火,以血食祭之!”


    隨著陳友諒淒厲叫聲落下,平靜如波的湖麵開始顫抖,起了一層層波瀾,隻在轉眼之間,湖水中翻騰攪動,竟然形成一個大大的漩渦,隨著漩渦越轉越快,湖水之中響起一陣陣轟隆之聲,湖麵上忽然浪濤翻滾,一隻隻人頭鼇露出水麵,每一隻上麵坐著幾隻水猴子,無窮無盡的顯露出真身。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仇得報


    陳友諒終於按捺不住使出了殺手鐧,三百人頭鼇八百水猴子一出,便是奪人眼目,朱元璋雙目圓睜,死死瞧著一座座如山也似的怪物,忽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從人頭鼇口中爆發出來。所有人都被吼叫聲震得渾身顫抖,耳鳴不止,五髒六腑翻騰了一下,朱元璋臉色一變,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心中驚駭莫名,沒想到人頭鼇竟然能發出如此大的聲音來。


    林麒早就防備著,眼見湖麵暗潮湧動,就已吹響了鐵哨子,他這哨子也不知道河伯是怎麽做成,聲音又尖又利,穿透了人頭鼇的吼叫之聲,回蕩在天際,此時人頭鼇浮出水麵的衝力,將湖水帶高三四丈,所有的戰船都如紙糊的一般,飄飄蕩蕩。


    朱元璋臉色急變,高聲大呼:“穩住,穩住戰船!”


    奈何他的喊聲淹沒在人頭鼇的嘶吼之中,幾隻先浮出水麵的人頭鼇瞧見了白色戰船,忽地暴怒起來,身軀向上一仰,耳聽得一陣巨響,一道水牆從湖中猛然衝天兒而起,水牆寬厚無比,凝而不散,在空中稍微一頓“轟!”的一聲,龐大的水牆帶著無盡之勢,朝朱元璋船隊鋪天蓋地落下。


    所有人都驚呆住,想不到人頭鼇竟有如此般巨大的威力,怪不得陳友諒暗藏不出,如此妖物也隻有在關鍵時刻顯現,才能定鼎乾坤,林麒心中也是震驚無比,人頭鼇乃是水中幾萬冤魂所化,是水中的極品妖物。但看這一手禦水的本事,能激蕩起如此高大的水牆。並且凝而不散,就不是尋常妖物能夠做到。


    水浪滔天之際,忽地天際傳來尖利鳥叫聲音,林麒知道鐵嘴鵜鶘到了,不由得精神一振,丹田內陰陽二氣鼓蕩不休,大聲喊道:“穩住船身,我有克妖物之法!”他喊叫之聲乃是用體內陰陽二氣鼓蕩出來的。聲音竟然大的猶如雷鳴,湖麵上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就連陳友諒都聽得清楚,朝天上看去。


    呱呱呱……大鳥尖叫不休,三百隻鐵嘴鵜鶘雙翅震動帶起風潮,翻湧而來,叫聲清脆響亮。直衝九天之上猶如鳳鳴,叫聲一起,陳友諒遠遠便感到湖麵之上一道道剛猛之氣迎麵而來,這氣息強猛剛烈,霸道無比,一瞬間。他全身口幹舌燥,便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鐵嘴鵜鶘如同烏雲翻湧而來,帶起的風潮迎麵撞上人頭鼇掀起的巨浪,竟然頂得水牆頓了一頓,水牆轟然散開。天空中疾風驟雨,水花漫天飛灑。將朱元璋這邊戰船上所有將士都澆了個濕透,如此一來,卻也阻擋住了人頭鼇掀起的水牆,所有戰船隻是搖晃了幾下。


    朱元璋手下將士眼見鐵嘴鵜鶘如此神異,齊聲歡呼起來,人頭鼇一擊不成,附身在背上的水猴子卻忽然發力,蹦跳起來,猶如一隻隻惡鬼顯現人間,如飛也似的就朝朱元璋坐船上而去,就在眾人齊聲驚呼之際,卻見鐵嘴鵜鶘身上三百草頭神,翻身躍下,迎上水猴子,手中棺材釘,在夜色中散發出幽綠幽綠的光芒出來。


    吱吱吱呀呀呀……怪叫聲中,水猴子雙手抓扯,就想如上次一樣將這些個草頭神抓散了架子,更有粗莽的拽著草頭神朝水中而落,隻是這一次,情絲草編造的草人委實結實的異常,不管水猴子如何抓扯愣是連一根草都抓不下來,反倒是挨了草頭神手中棺材釘很戳了幾下。


    草頭神手中的這些棺材釘,俱都是五百年以上的,也是林麒費了大力氣找到的,棺材釘埋在地下幾百年,其性最陰,水猴子縱使成了精怪,也無法抗衡,頓時慘叫連連跌入水中,若不是林麒來時告訴老李這三百草頭神最好能留下水猴子性命,怕是棺材釘紮在胸前,早就魂飛魄散了。


    水猴子被草頭神迎上,湖麵之上鬥了個不亦樂乎,這邊更多的人頭鼇浮出水麵,怪叫著掀起層層幾丈幾十丈的水浪朝著朱元璋戰船一波波撲下,三百鐵嘴鵜鶘,在頭領帶領下,忽地拔高身軀,身軀在空中急速一轉,身上竟似散發出炙熱的純陽氣息,更如浴血鳳凰,變得不一樣起來,呱呱呱……脆鳴聲中,三百隻鐵嘴鵜鶘,猛然墜下,一隻鐵嘴鵜鶘,對著一隻人頭鼇,雙翅膀震動間,破掉一層又一層掀起的巨浪,長長的鳥嘴散發出金鐵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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