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無其事的來到湯泉處已經是十分鍾之後的事情了。


    泉水溫熱而舒適,如同甘露一樣滋潤著我的每一寸肌膚,也卷走了我浸到骨子裏的涼意。


    但許久,溫泉裏都隻有我一人。


    就在我察覺到異常時,曾智和宋晴一起趕了過來。


    “宋總,實在是抱歉,”曾智帶著歉意的嗓音落入我的耳朵裏,“周總這兩年忙於工作,才落下了胃病,昨天又喝了酒,染了風寒,要不是難受到極致,肯定不會不辭而別的。”


    不辭而別?


    所以周庭柯,是已經離開溫泉了嗎?


    還是這種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情況?


    宋晴明顯一臉不快,卻還是講著場麵話:“理解嘛,人都有身體不適的時候,這樣,回頭我安排一位醫生過去,親自給周總瞧瞧。”


    “還是宋總考慮周全,”曾智依舊陪著笑,“那我就先替周總謝謝你了。”


    曾智說完又看了看腕表,交代幾句之後,便急匆匆離開,那著急的模樣,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難道周庭柯真的身體不適?


    可不久前在換衣間,他明明……


    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是寬闊而是溫暖的胸膛,許是泡了溫泉的緣故,瞬間,我的臉就跟火燒一樣,火辣辣的。


    “白經理,”宋晴的提問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你說周總這病,是不是來得太巧了點?”


    我微微一怔,很清楚宋晴不是那種十分容易糊弄的女人。


    但我們更不是可以坐在一起探討另外一個男人的關係。


    見我沒吭聲,宋晴扯了扯嘴角,譏誚道:“行了,周總不在,我也沒什麽心情了,白經理自便。”


    她說完轉身,留給我一個利落的背影。


    這颯爽的勁,倒是有點吳淩的風範。


    我是一小時之後離開溫泉湯池的。


    也是在這一小時內,我理清了一件事——想要找到逍遙客的下落,從宋晴身上下手,隻怕沒什麽可能了。


    至於周庭柯,他心裏惦記著的是林杳杳,應該也不會出手相助。


    我還得靠我自己。


    就在我琢磨著如何打開這個切口時,竟意外地撞見了曾智。


    曾智手裏提了一個包裝袋,我瞄了一眼,上麵寫著某藥房的名字。


    “嫂子。”曾智也很意外,“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


    我一頭霧水:“什麽怎麽樣?”


    曾智撓了撓頭,說:“我剛去藥房拿藥,周總讓我買些感冒發燒的藥品,說是給你準備的。”


    “給我?”我不可思議,“你沒聽錯吧?”


    “嫂子,我跟在周總身邊一年多的時間了,你覺得我是連這點兒眼力見都沒有嗎?”


    我忽然接不上話了。


    曾智瞄了我一眼,歎了口氣道:“周總的胃現在還疼著呢,這樣嫂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藥給周總送過去啊?”


    我狐疑地看了曾智一眼,又聽到他說:“我去餐廳看看還有沒有養胃粥,給周總準備些。”


    考慮得倒是很周全。


    我想到換衣間的事,遲疑了兩秒鍾後,接過了盛藥品的包裝袋。


    少時,我拿著藥品戰戰兢兢地去了周庭柯的茅草屋。


    人還沒走近,就聽見了裏麵傳來的攀談聲。


    “宋總的一片美意周某心領了,但周某心中已有她屬,還請宋總見諒。”


    我腳步一頓,停滯在原地。


    又聽到宋晴說:“周總此行的目的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知道的,我也沒有想過什麽天長地久,哪怕隻有一次……”


    “宋總慎言。”周庭柯嚴厲地打斷宋晴,“宋總應該知道,我此次過來,是帶著滿滿的誠意跟萬幸合作,作為萬幸的負責人,我覺得宋總更應該認真地考慮一下彼此合作的可能。”


    公事公辦的調調,波瀾不驚的語調,周庭柯把鐵石心腸刻畫得栩栩如生。


    也對,有林杳杳在,周庭柯就是那水潑不進,針紮不透的獨立存在。


    宋晴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語氣明顯比先前生硬了許多:“那我若是拒絕跟榮域的合作呢?”


    估計是生氣了。


    拒絕,何嚐不就是另一種方式的威脅。


    宋晴到底是女人,還是會意氣用事啊。


    她還是不了解周庭柯。


    下一秒,我聽到男人不鹹不淡道:“宋總當然有拒絕的權利,可據我所知,萬幸的財務報表從去年開始便一路下滑,目前資金鏈狀況並不樂觀。”


    居然還有這種說法。


    看來周庭柯來之前是下了功夫的。


    “所以呢?”宋晴也拿出了談判的姿態,“投資公司那麽多,有資金的,又不止榮域一家。”


    她倒也說了實話。


    “可能給出那個數目的,也隻有榮域,”周庭柯依舊雲淡風輕,“宋總,我知道拿出一份賓客名單對你而言極為不易,但如果我們達成合作,那性質就不同了,作為資方,我們有權利查閱任何相關文件,你說呢?”


    即便隔著一道門,即便沒有看到周庭柯和宋晴對話的局麵,可我也不難猜測出,此次談判,周庭柯已經十拿九穩。


    “看來周總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已經做好了萬全之策。”宋晴語氣又軟了下來,夾雜著一絲的不甘道:“既然如此,那這兩天,你又何必花費那麽多的時間陪我演戲呢?難道,是因為杳杳嗎?”


    室內忽然陷入了短暫的停頓之中。


    幾秒鍾後,我聽到周庭柯說:“她的麵子和感受,我肯定是要考慮到的。”


    自嘲聲從室內傳了出來,我聽到宋晴笑著說:“敢情玩到現在,隻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她笑,我卻沒法跟著笑。


    因為很快我也意識到了一點。


    倘若周庭柯在來之前就已經做製定好了一切計劃,那這兩天又故意扯上我做什麽?


    在這場無聊的消遣遊戲裏,周庭柯故意拉著我,表麵上應付宋晴,實則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宋晴被耍,而我,也是這場對峙遊戲裏,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


    隻因為周庭柯,一定要替林杳杳找到賓客名單,在逍遙客一事上,百分百贏得先機。


    嗬,還真是,用心良苦。


    我將藥品交給了酒店服務生,然後簡單收拾了東西後,準備下山。


    顯而易見的是,在這場競爭遊戲裏,我已經輸給了林杳杳。


    輸得徹頭徹尾。


    而作為贏家的林杳杳,甚至連影子都沒見著。


    可笑至極。


    彼時不過午時,但山間山霧繚繞,依舊一副霧蒙蒙的樣子,我扶著台階,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心口的那團苦澀,像砂礫一樣不斷地摩擦著我的五感,一個不小心,我竟踩空了一階台階。


    好在我反應極快,抓住了一旁的鎖鏈,隻是突如其來的失重感擴大了我心口的委屈,一瞬間,我鼻頭酸澀,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


    雖然是棋子,但應該也有委屈的權利吧。


    既然是棋子,那為什麽,在那種關鍵的時刻,他又要那麽及時地出現呢?


    放任我這顆棋子自生自滅不是更好嗎?


    我越想越委屈,終於,兩顆滾燙的淚滴,湧出了眼眶。


    然而下一秒,一個清脆的聲音突兀地壓在耳邊。


    “姐姐,真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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