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心頭一跳,不由感到驚慌,她難道是心事上臉藏不住事的人嗎?區樂珺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怎麽會這麽認為?”甘棠顧左右而言他。


    區樂珺安靜地打量著她的臉,最後眸光映進了她的眼中,焦糖色的瞳仁有一半被掩在眼皮之下,艙內燈光半明,使得露出的部分透光不足,呈現出更深的醬色,像隱在水草叢下的暗潭,沉沉地待人陷進去。


    “感覺不一樣。”區樂珺慢吞吞道:“我感覺到你身上的情緒很亂,說不上來是好是壞,隻是直覺發生了什麽事?”


    是第六感嗎?甘棠默默地想著,看來不是她情緒外露,隻是區樂珺的特殊天賦。


    區樂珺見她沒說話,繼而又近一步,肯定道:“你有心事。”


    甘棠抿了抿唇,算是認同了區樂珺的話,小聲嘀咕道:“我想和人說說話,但又覺得成年人應該自己消化問題,找別人傾訴是不對的。”


    天底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爛在肚子裏的秘密才是最安全的。不管是歐以屾秘藏之女的事,還是她心中的想法,前者在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透露給了容嘉人,之後她便三緘其口,而後者,那隻是她個人的小情緒,不會有人樂意聽她的矯情。


    區樂珺一個翻身,手腳並用著將甘棠捆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邊上,笑著說道:“姐姐可以和我說,我永遠都可以做姐姐的專屬樹洞。”


    區樂珺焦糖色的大眼睛就像是上帝恩賜的蜜糖,隻要她一笑,那種暖烘烘甜蜜蜜的感覺就會立刻甜進人的心窩裏去,像冬天裏喝了一杯熱可可。而現在,因為眩暈的不適讓她的大眼睛裏滿上了一層迷離,黑撲撲的,有種微醺的嬌憨感。


    雖然她平日裏並不展現她這門天生的優勢,但一旦她用了,便很少有人能夠拒絕她。


    甘棠想了想,含糊不清道:“我有一個朋友。”


    我有一個朋友,多麽經典的開場白。


    區樂珺不在意地順著她的話嗯了一聲。


    這一聲倒是讓甘棠局促起來,咳了一聲,再次強調道:“真的是我的一個朋友。”


    區樂珺又一次露出那種可愛甜蜜的微笑,乖巧地又嗯了一聲。她心想姐姐不用這樣一再強調的,邏輯上已經犯了前後不搭的錯誤,這樣隻會透露出心裏沒有底氣。


    她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麽事困擾著姐姐。


    “我的朋友是個男性beta。”甘棠還是覺得隻是模糊關鍵不夠穩妥,便套用到了有許多相似經曆的明鳴身上,雜糅在一起說,“他以前有過一段不太愉快的親密關係,結束的很不愉快,分手後他遇到了一個特別好的人。”


    甘棠由衷道:“一個對他很好的人,幫助了他很多,教會了他很多東西,也給了他非常豐厚的物質,幫他發展事業幫他追逐夢想。或許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的努力隻會得到很少的回報,能得到等價的回報都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可是因為這個人,我的朋友一直擁有著幸運,隻要努力了就可以得到相應的回報,甚至更多。”


    區樂珺越聽神情越嚴肅,她癟了癟嘴,把眼睛移到一邊去,她可不想聽甘棠對於某個人的溢美之詞,強烈的眩暈感折磨著她的神經,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層麵上的不適,都在折磨著她,胃裏翻湧著,很難受。


    甘棠見她懨懨地走著神,不樂意地戳了戳她的胳膊,“你聽我說啊。”


    區樂珺眉眼耷拉著,認命地繼續聽她說話,像是被主人要求罰站的小狗,可憐巴巴委屈極了。


    “這樣的人很好吧。”甘棠繼續說道:“他就像一顆被打了蠟的紅蘋果,聞著香甜,看著可口,哪怕這顆蘋果生在一片貧瘠的土地裏,這片土地上產出的其他蘋果都是歪瓜裂棗,但你就是會覺得他或許是不一樣的,是這片土地上與眾不同的佼佼者,是幸運偏差。”


    “可是,”甘棠眼神一顫,艱難道:“可是有一天,我的朋友突然發現,其實他和那片土地上別的蘋果一樣,裏頭也早就爛掉了。他看起來是那麽鮮活,讓人覺得自己根本不配享用,可是手起刀落切開的一瞬間,他就突然露出了他爛掉的芯子。”


    甘棠在為幻滅而低落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在心裏給被張冠李戴的羅傑斯道歉。


    區樂珺聽著甘棠的話,黑撲撲的眼睛裏慢慢有了光彩,在聽到甘棠說爛掉了的一瞬間,她的眼睛亮的可怕,襯得她的病容有一種回光返照的詭異感。


    區樂珺握住了甘棠的手,堅定認真道:“姐姐,那個人就是個壞蛋,是個人渣。”


    “啊?”甘棠沒想到區樂珺這個聽眾給的反應這麽足,一時間適應不過來,還幫忙申辯了幾句:“沒有這麽誇張,就是我朋友他心裏落差特別大,那個人其實沒有那麽糟糕,隻是他那個圈子一直都是這樣的,他已經算很好的了。”


    區樂珺淡淡道:“姐姐,壞掉的蘋果就是壞掉的蘋果,它已經不能吃了。沒錯,它是長在了一片貫是如此的土地上,會長成這樣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並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改變壞蘋果不能吃的事實。所以姐姐,不管他主觀上做了多少好事,都不影響他客觀上是個壞蛋人渣的事實。”


    甘棠看她說的有理有據,心想她知道自己也是那片土地上長出來的蘋果嗎?這相當於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罵我自己了吧?


    區樂珺瞧著甘棠又不知道走神到了哪裏,語氣強硬的說道:“那不是姐姐的朋友嗎?朋友遇到了人渣,姐姐難道不應該勸勸朋友,讓她早日脫離苦海嗎?姐姐,你這個朋友當的很不稱職哦。”


    甘棠被區樂珺質問地說不出話來,尷尬地揉了揉發紅發燙的臉頰,最後才艱難地說道:“我朋友的情況有點複雜,他受到那個人很多的幫助,所以不好主動提出分手的事,但是那個人對我朋友呢,就...”


    甘棠停了下來,沒了後文。她想就什麽呢?就挺不一樣的,既不是把她當有用的工具,也不把她當漂亮的花瓶,就隻是一起生活著,匆匆就快兩年光景,他仍舊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膩煩,這讓她更沒有立場提出分手。


    “能有多複雜呢?”區樂珺猜測,甘棠是不是擔心甩了歐以屾之後會被報複,眼睛一轉,暗示道:“看在姐姐的份上,我可以幫那個朋友的忙,隻要她想,什麽手我都可以幫她分了,不用擔心別的,沒人敢對我怎麽樣。”


    甘棠覺得自己和歐以屾的事還是得她們自己解決,歐家和區家關係一向曖昧,要是因為她的事打破了某種平衡,她定是難辭其咎。


    “小珺,你現在看起來就像顆bad apple。”甘棠開著玩笑扯開了話題,非母語不僅能把炙熱的愛意變得輕佻,也能把嚴肅的描述變得俏皮,輕飄飄地婉拒了區樂珺的好意。


    區樂珺眼裏的光亮熄了大半,像風中殘燭上跳躍的火焰,忽明忽暗。


    她終究沒有忍住,迅速側過身去,軟趴趴地滾下沙發,還沒拉的及爬起來,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甘棠趕忙起身,隨意抽了兩張紙,一邊蹲到區樂珺身旁給她順背,一邊將紙遞給了她。


    區樂珺接過紙,捂在嘴上,一張臉隻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麵,吐過之後,她的眼角紅紅的,看起來十分可憐,再加上她方才才在喜歡的人麵前失了儀態,催著心裏難過,焦糖色的眼睛裏似乎要淌出糖漿來,更是我見猶憐。


    “吐出來也好。”甘棠安慰她道:“吐出來能稍微好受點,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你漱個口。”


    區樂珺拉住了她的手,嗡聲道:“別走,你陪陪我。”


    就算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區樂珺手上到底還是有力氣的,這麽一拉就把甘棠拉回到自己身邊。


    甘棠無奈問道:“那你不漱口了?這邊不打掃了?”


    “有人會弄。”區樂珺按了沙發上另一個按鈕。


    不多時,一群穿著傭人衣服的人魚貫而入,有的打掃地上的狼藉,有的伺候著區樂珺漱口。


    兩人重新坐回沙發上,漱完口的區樂珺蜷縮成一團,180的大個子讓她蜷成了一隻巨大的棕熊寶寶,一個勁地往甘棠懷裏蹭。


    太過親密的舉動讓甘棠臉上一片潮紅,她看著還在艙內打掃的傭人,低聲提醒區樂珺。


    區樂珺很懂得運用她病號的身份,隻要甘棠一張口,她就難受的直哼哼,弄到最後甘棠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區樂珺甚至得寸進尺地指扣住了甘棠的手指,交織在一起的手指,過電似的讓甘棠一激靈,下意識就想從這種奇異的感覺中抽離。


    區樂珺適時的喚了她一聲,“姐姐,難受。”


    區樂珺話音未落,跪在地上擦拭地板的傭人聞言一抖,將頭埋得更低了。


    甘棠自然是將這些傭人幾乎同一時間的連鎖反應看在眼裏,她不由想起之前金曲盛典的時候,工作人員也有著相同的反應,想必區樂珺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外頭都是一貫的高貴冷豔,所以別人見她另一副樣子才會詫異。


    想來小珺是真的難受。甘棠心想,本來也就是陪著她過來的,小珺的罪都是因為她受,就算她這廂尷尬窘迫,也隻好忍著。


    甘棠暗暗歎了口氣,認命地拍了拍區樂珺的後背,“睡吧,睡著了就不那麽難受了。”


    “姐姐陪我一起...”區樂珺顯然也是困了,說話越來越輕,輕到最後竟沒有聲音。


    甘棠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也覺得有些困了,眼睛越眨越疲倦,最後索性和區樂珺相擁而眠,一路睡到了l市。


    歐以屾結束了與羅傑斯的通話,回來的時候見甘棠不在,環視了屋內一圈,仍沒有見到她的身影,便問歐欽若:“人呢?”


    歐欽若自然知道歐以屾口中的人是哪位,順從地回答道:“出去了。”


    歐以屾長長呼出一口氣,重新坐下用餐,他舀了一勺粥送進口中,一邊緩慢咀嚼著裏頭的海參絲,一邊掃了一眼甘棠的碗,裏頭還剩了一大半的粥。


    歐以屾將粥咽下,又舀了一勺粥,在吃之前,淡淡地拋了一句話,“欽若,你剛剛和她說了什麽。”


    這似乎是句問句,但歐欽若知道這不是,父親是篤信的知道她說了什麽,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需要由她擴充完善的事實。


    “我,”歐欽若雙手攢拳放在膝蓋上,低頭看著碗裏的粥,大氣不敢喘一聲,餐廳裏隻有父親舀粥時瓷勺碰到瓷碗發出的聲音,一下一下慢悠悠的,像是一種死亡倒計時,這讓她害怕。


    歐欽若對歐以屾懷著極為複雜的情感,一方麵她十分渴望能與父親親近,但另一方麵她又害怕和父親獨處,在父親麵前自己是幼稚且愚笨的,她生怕自己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越長,父親越會因為看到她愚鈍的種種而對她大失所望,她恐懼於所有她會犯的每一個錯,即便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錯是什麽,甚至她還什麽都沒做。


    與歐欽若的驚懼不同,歐以屾依舊泰然自若,慢條斯理地吃著粥,等他把粥吃完了,擦了擦嘴,這才好整以暇道:“說吧。”


    達摩利斯之劍終是落下了,


    歐欽若囁嚅道:“我、我問了阿姨,問她,會不會和爸爸有別的孩子。”


    這個答案似乎在歐以屾的意料之內,他聽完之後,臉上沒有絲毫波動,隻是淡淡的問道:“為什麽?”


    歐欽若小聲地回答道:“我害怕。”


    “害怕?”歐以屾無聲地笑了一下,繼續問道:“害怕什麽?”


    歐欽若吞吞吐吐道:“我怕自己會嫉妒,嫉妒她們有媽媽,像阿姨那麽好的媽媽。”


    歐以屾沉默地看著歐欽若低下的小腦袋,那團小小黑黑的毛茸茸,即便它隻是兒童的大小,卻也可能已經裝下了成年人的世界。


    “欽若,”歐以屾淡淡道:“抬起頭來。”


    歐欽若聞言抬頭,正好與注視著她的眼睛撞了個滿懷。


    歐以屾輕輕一笑,說道:“欽若,我需要提醒你一下,誠實是你目前最有用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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