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歐以屾毫不猶豫地回應道,“你需要我做什麽?”


    甘棠握著歐以屾的手,理智而冷漠地說道:“我不要它。”


    在帝國語係中指人的第三人稱代詞有七種,其中六種是嚴格按照第一性別和第二性別排列而成,多用於正式文稿中,剩下的一種是不知性別情況下的泛指,屬於日常的生活用語。


    而除人外的第三人稱皆用一個“它”指代,與中文語係的同音不同字相異,以上八種指代各有各的發音明確地分門別類。


    甘棠用了指代物的名稱,那是不將這個生命視作為人的冷漠。


    “小乖。”歐以屾看不見她的表情,隻是從她過於平靜的聲線裏覺察出了接近崩潰的預兆。


    “我不要!”甘棠尖叫起來,“我不要它,它會毀了我的。”


    甘棠越說越激動,握著歐以屾的手開始顫抖,她哭了起來,聲音卻異常堅定,“歐以屾,這是一個錯誤,我能接受犯錯,但我沒有犯下傷天害理的滔天罪行,為什麽要我用餘生來承擔這個錯誤,我還有很多大好的時光,能有無限的選擇,而不是成為誰的母親,拿最珍貴的年華澆灌別人,別這麽殘忍,不能這麽對我。”


    “不會讓你承擔的。”歐以屾的愧疚被甘棠的哭聲一勾再勾,他將她抱進懷裏,低聲歎息道:“所有的錯都由我來承擔,一切代價由我來付。”


    甘棠啜泣著埋在他的胸膛,悶聲地求助道:“幫幫我,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讓它離開,拜托了。”


    甘棠的請求讓歐以屾為難,這不是他熟悉的領域,他記憶中沒有這方麵的常識,而這裏落後的社會環境讓他無法相信任何人事物。


    甘棠見歐以屾沒有回應,掙出他的懷抱,仰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哀求道:“求求你。”


    甘棠的眼淚,歐以屾的眼睛看不到,但他的耳朵聽到了,無助和悲傷的眼淚似乎從他的耳朵淌進了他的心裏,讓他心口發疼。


    “好,我答應你。”歐以屾別無選擇地答應了甘棠的請求,“給我點時間,你想的,我都會幫你實現。”


    歐以屾安撫著甘棠,不帶一絲情欲地親吻了她的額頭,用指腹抹去了她臉上的眼淚,輕聲哄道:“別哭了好不好?”


    甘棠收住了眼淚,但仍在低低的抽噎著。


    那天晚上,甘棠躺在床上,背對著歐以屾側臥著,而歐以屾照舊靠著門席地而坐,兩人都沒有睡,但也都在裝作已經睡著了。


    第二天歐以屾早早就離開了,甘棠在天蒙蒙亮時才入睡,等她醒來時歐以屾早已不在,她猜他去想辦法了,當天歐以屾回來,他沒有主動和甘棠提這件事,甘棠也默契地沒有再問,她相信歐以屾許下的承諾,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往後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如此、第四天如此...終於在甘棠都快按捺不住的第七天,歐以屾告訴她找到了有名的婆婆,主要幫人接生,引產也是熟門熟路,住在隔壁村莊,花半天時間穿越一個戈壁灘就能到。


    甘棠心中不禁感歎,上帝花七天創造了世界,而她們花了七天決定了一個生命的死亡,真是黑色幽默。


    沙漠中不隻有她們所在的這一個村莊,歐以屾這幾天托了村裏交好的人帶著他去了附近幾個村莊實地考察,畢竟不是小事,他沒親臨現場探究一番,不敢輕易把甘棠交給她們。


    村子崇尚的是生育文化,認為生命的誕生是無比神聖之事,是神明賜予的珍寶,當歐以屾向村裏人詢問有沒有能引產的地方時,大家都對此表示了不解,歐以屾隻能說他們小兩口還沒有準備好,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度出現的蟲族,他們沒有把一個生命帶來人間的勇氣。


    村裏人還是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但是一想到甘棠那張像剝了皮的水煮蛋的臉,那確實是豐饒土地才養得出得水靈的人,便又有幾分了解。吉爾特的兄弟德林念及歐以屾和故去兄弟的交情,主動承擔起了領路人的工作,帶著甘棠和歐以屾穿越戈壁灘。


    三人天還沒亮就出發了,趕在正午日頭最毒之前到了隔壁的村莊,德林輕車熟路地帶著兩人徑直去了村北一間低矮的小木屋,那裏就是婆婆的住處,有德林的帶路,省去了歐以屾不少的功夫。


    德林離小木屋十來米遠就停了下來,小兩口的事他一個外人不方便摻和,和歐以屾約定了碰頭的時間和地點後,便自行去找村裏熟悉的朋友去了。


    “小乖,”歐以屾向甘棠攤開手,“我們走吧。”


    甘棠握上了歐以屾的手,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還沒到門前,濃烈的血腥味就比痛苦的呻吟早一步傳達到兩人跟前,那屋子裏還有別人,和甘棠懷著同樣目的而來的人。


    歐以屾聞著這股強烈的血腥味,大概能估算到出血量,不禁皺起了眉頭,果然,這種條件下,怎麽樣都是不安全的。


    而與歐以屾不同,甘棠更多的是被聽覺所衝擊,屋子裏的呻吟一聲高一聲低,最後漸漸沒了聲音,似乎連呼吸也一同消失了。


    她意識到接下去會發生什麽,聯想到自己待會躺在裏麵的情景,血跡未幹的床,死亡的氣息是它的束縛帶,將她牢牢地捆著,她不禁手腳冰涼,喉嚨發緊。


    歐以屾感覺到握著他的那隻手漸漸失溫,冰冷地仿佛甘棠已經死去了,這讓他心驚,脫口而出地喚了她一聲。


    這一聲讓甘棠回過神來,咽了咽口水,強裝鎮定道:“走吧,我們進去。”


    歐以屾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這一回換他亦步亦趨地跟在甘棠身後。


    兩人進到了屋子裏,不大的屋子分成了三個區域,婆婆日常生活的小區域,類似於產房的區域,還有等待的區域,今天那裏坐著三個人,一個是肚子高高隆起的孕婦,似乎是來做檢查的。另外兩人是對母女,女兒臉色煞白的在哭,母親則低垂著頭抹眼淚,看起來她們和甘棠此行的目的一樣。


    孕婦看到她二人,好奇地上下打量著,有疑惑更多的還是惋惜,隨即滿心歡喜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而那對母女在看到歐以屾後略顯慌張,女兒背過身子去,母親則往前挪了挪,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的女兒,這對於女性而言是件極其私密的事。


    這時產房區域隔擋的席子撩了起來,一個孔武有力的年輕女性扛著一個草席包裹著的長條走了出來,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即便包的嚴嚴實實,甘棠還是看到了,那草席裏的是一個人,不出意外就是剛剛慘叫的那一個。


    她下意識地跟著出了門,歐以屾也跟著她離開,兩人一路跟了十來米,遠遠瞧見那位女性把草席放到地上,找了根木板在刨地,然後她把草席連同裏麵的人一起埋進了土裏。


    那個人死了,甘棠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對歐以屾說道:“她,她死了?怎麽會?”


    無數個關於未婚先孕女學生藥流大出血的新聞在她腦海中浮現,她第一次這麽直觀地感受到死亡離她這麽的近,甚至比那次直麵異蟲更讓她恐懼。


    “小乖,”歐以屾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留下祂吧。”


    留下什麽?甘棠愣愣地看向歐以屾,在歐以屾又重複一遍後,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祂是誰。


    “可是我怕。”甘棠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道:“我不想被拴住,我也不想和你有沒完沒了的糾纏,我們隻是短暫相交的直線,終歸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如果有了它,我就非得和你藕斷絲連,不清不楚了,那我就回不去了,我回不去我的世界了。”


    孩子並不是能把所有人都拴住的金剛鐵鎖,但能被它套牢的人裏往往大多數是母親,在生育之事上,犧牲的總是母親,變的不自由的也總是母親,不得不做出退讓的還是母親。


    這對於一個才滿18歲,人生才剛開始的人來說,可預見的未來並不美好,甚至壓抑得讓她喘不上氣來。


    “小乖,深呼吸。”歐以屾發覺她的異樣,催促道:“吸氣,快,吸氣。”


    甘棠連續吸了幾口氣,才把斷了的呼吸接上,恢複了正常。


    歐以屾將她扶到一塊石頭上休息,單膝跪在了甘棠的跟前,握住她的手,認真道:“小乖,生下祂,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的,我會把祂處理好的。”


    甘棠聞言心頭一顫,她隱約明白了歐以屾口中“處理”二字的含義,或許是很殘忍的事。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很平坦的腹部,從她和歐以屾錯誤的結合到現在快兩個月的時間,祂已經長成了一顆腰果的大小。


    如果她選擇回到那間小屋,或許她的下場就在前麵的那座小土堆裏。


    “小乖,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歐以屾輕聲道:“一切代價由我來付,你不要為難,你做的所有選擇,一切後果我照單全收。我保證,祂永遠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抱歉,甘棠在心中對小腰果萬分歉意,歐以屾說服了她,她心中的天平向自私的方向偏移,她說服自己,這不是她的錯,她嚐了一部分的苦果,剩下交給歐以屾,這很公平。


    甘棠俯身抱住了歐以屾的脖子,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比閃電還短暫,比鴻毛落地還輕聲,或許她希望歐以屾聽見,又或許她希望歐以屾聽不見。


    無論是哪一種希望,歐以屾最後聽到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不希望甘棠有任何的意外,他想要她好好的活著。


    在決定留下這顆小腰果後,甘棠仍舊不死心地抱有一絲僥幸的期待,萬一古早的驗孕方法不管用呢?不是說有30%的失敗率嗎,她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過孕吐,那萬一就有萬一呢?


    為了這個萬一,甘棠每天都在祈禱,甚至拉上歐以屾一起,白天做太陽的信徒,晚上又拜入月亮的門下,對著浩瀚的宇宙做著不知所謂的禱告,但很可惜,她臨時抱佛腳的虔誠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她的肚子仍舊事與願違的隆出了一個很小的弧度。


    “我最近是不是胖了?是胖了沒錯吧?”甘棠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問著歐以屾,企圖從他口中聽到悅耳的假話。


    歐以屾對此保持沉默,他知道甘棠心存僥幸,也知道他要是讓她幻想破滅,就等於零距離引爆核彈,她又得把氣撒到他的身上,所以他決定什麽都不說,反正沒一會兒甘棠自己就能回答自己。


    果然,甘棠如他所料,在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後,幽怨地戳了戳肚子,情緒低落自答道:“隻有這裏變胖了。”說著又戳了戳自己的胸部,還有這裏,也胖了。


    甘棠唉聲歎氣了一會兒,或許是激素水平的不穩定,前一秒還喪著臉一副將哭不哭的模樣,下一秒又心情大好,用兒童頻道主持人的詼諧語氣,邊戳著肚子邊說道:“哈嘍,裏麵的小桃子租客,聽到了嗎?我是你的房東太太,在此特向你宣布,往後的日子請你遵守租賃合約,好好愛護你居住的地方,不要霸占不該占的地方,晚上不擾民,白天不喧鬧,要做一個文明的租客,知道了嗎。”


    歐以屾忍不住勾了勾唇,上前拉住了甘棠戳肚子的手,無奈道:“房東太太消停一會兒吧,別欺負祂了。”


    他想,從小腰果進化成水蜜桃的小桃子租客能獲得寄宿資格真是一波三折的不容易。


    甘棠冷哼一聲,覷著歐以屾,陰陽怪氣道:“沒想到啊,這才沒幾天的功夫,歐先生就和小桃子租客建立了這麽深刻的感情啊,那要不要讓祂上你那兒住啊?”


    歐以屾抿了抿唇,不僅一個字不敢多說,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他和村子裏的爸爸們取了些經,早聽說懷孕的人最是不講道理,現在他算是領教了,風一陣雨一陣,脾氣越發大了,也越發可愛了。


    “小乖要吃飴糖嗎?我在村長家打了波秋風,他夫人說這是新做的。”歐以屾不由分說地塞了一塊糖到甘棠嘴裏,“你不是昨天才說想吃甜的嗎?怎麽樣?好吃嗎?”


    甘棠吮著口中的糖,淡淡的甜味在口腔內蔓延開來,一路順著津液甜進了心裏,她還是挺滿意的。


    忽然,她吮糖的動作一頓,呆呆地低下頭,眨了眨眼睛,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趕忙拉了拉歐以屾,語無倫次道:“動了,歐以屾,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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