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海,我勸你識相些,沒有你們內部人安排我,我吃飽了撐的?”


    “我要是不識相呢?”李默海笑笑。


    “那是你和自己命作對!”車西洋就是嚇唬他。


    “哼哈,我好害怕呀,你能殺畜牲,你還敢殺人?車西洋,我借你十個膽,也不撒泡尿照照,三塊豆幹高,能沒有那本事,能不能尿出一丈二尺高尿?跟我走,到李隊長家,把理說清!”他拽住車西洋。


    “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你就是個豬腦殼,用腳姆指也能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我勸你鬆開,否則……”


    “你能怎麽我?你不就手中有把小刀嗎?我就不鬆,你能怎地?”連推帶搡。


    車西洋跌跌撞撞,雙眼已經紅了,雨水再大,澆不來胸中怒火,“李默海,鬆開!我給你臉了?”


    “喲!我是長大的還是嚇大的,你不給我臉能怎地?就你這小身板,翻不起牛角浪,我一把就把你……”


    車西洋受到了侮辱,另一隻手,從高抬的右腿上,拔出一把,噗地一聲,切菜一樣,在李默海身上鑿個洞,刀一拔,血流如柱。


    “你倒是真的敢!我讓你刺!我讓你刺!”李默海掄起碩大獸手,要狂扇車西洋。


    噗!噗噗!噗!……刀刀見血,抜出捅進,一下,二下……他快意恩仇讓他比任何時候都爽。


    “你居然真敢……?”眼斜人踉蹌,用右手食手點著車西洋。


    “你去死吧!”車西洋跳起來,飛起一腳,李默海這麽個大個子,咕咚一聲倒地,再也沒能站起來。


    賈家溝亂了,成了一鍋粥,賈雲龍在屋裏藏頭露尾,天塌了,那一天雖然是個大晴天,賈家溝軼序亂了,再也沒人上工了,所有人聚集在李默海遺體旁,出謀劃策,薛萍嚎啕大哭,哭她命慘,日子剛剛咂出點兒甜頭,兒子李如故不到一歲,這往後日子咋過?她還不到三十歲,電話鈴幾乎打炸了,從天亮打到太陽出來,縣公安局才派出以副局長為隊長的事故處理工作隊,又是拍照,又是詢問,賈雲龍和他的智多星賈福生才姍姍來遲,賈雲金按照賈雲龍給的口供,說是自己睡到後半夜,擔心家裏漏風的屋會倒,就跑回了家裏,公安局的人,又跟著他去了賈家,南牆裂出一條彎曲的縫,縫大可以伸進掌去,的確有倒的可能,但確實在大雨後沒倒,證實了賈雲金沒有說謊,李金亮作那一枝上領軍人物,頓感事情蹊蹺:在他的印象裏,從李建良起,賈雲金就沒有讓別人插手過夜喂,他怕別人喂不好,他也一直住那兒,李默海當夜出現在現場,很不正常


    當李金亮和幾個人翻過李默海屍體,看到後腰帶上別個包,且豆子撒了一地,李金亮感到羞辱,看似無心,實則有意,他用手指,不經意劃破報紙包,讓豆子散落一地,然後,把薛萍拉到一旁,很嚴肅跟她談了一陣。


    後來公安了解情況時,她是按照李金亮安排的說辭說的,賈雲龍雖然來得晚,和李金亮交談一陣,彼此心照不宣,立刻口徑一致:李默海是為了保護集體耕牛,而與偷牛的歹徒作鬥爭,而英勇犧牲的,劉子凡、張子望、梁修身、趙步洲等人前來時,賈雲龍拉著趙步洲去了一邊,一通談話之後,會同公安人員一起蓋棺定論,一切人浮於事的樣子,一連幾天,汪鳳楠都來,每次都不少人談話,這就是後來一直被吹捧的“走訪人民群眾”,李金亮清醒得很,在大雨後,就從人堆裏,把薛萍拎出來,女人要說頭發見識短,那一點兒也不冤屈,方向混沌,根本不知道怎麽弄,天塌地陷,除了一個勁兒哭,就沒有別的了,倒是李金亮堅持要薛萍咬死李默海是因為看牛而被人殺的,她一開始聽後,還反問一句為什麽,你說這女人傻不傻?


    賈雲龍表麵沉穩,首先他爭取了李金亮支持,咬死李默海是為了保護集體耕牛,他為了仕途,討好趙步洲,想不到事態發展超出他設想的範疇,地上撒的豆子,說明一切問題,他可以看破,但不能說破,連帶責任,他承擔不起,並且單獨拉賈福生出人群,警告說,“我不管你看到什麽,都給我閉嘴,畢竟人是死了,咱要對上對下,都有交待!”


    李宜忠是滿腹疑問,搖頭歎息,不敢吭聲,因為賈雲龍對賈福生說的話,他聽得真真的:原來這裏有毛膩!


    大雨澆滅了一切,衝刷了一切,車痕印都看不到了,趙步洲隻到場一會兒,對公安局的人說了些話,就在眾人渴求的目光裏走了,他知道如果能撕開一點兒口子,順著真相查下去,他趙步洲就有可能被揪出來,問題的嚴重性,不言而喻。人被驢掂了幾下,趙步洲深悔不迭,但一切都成了實事,那幾天這些關鍵人物,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放在火一樣嚴峻的形勢上煎熬著,賈雲龍、趙步洲是整宿整宿睡不著,一方麵要安慰生者,一方麵又要把握輿論導向,這一點,李金亮和大隊、公社達成默契。


    算是血雨腥風,在賈家溝經曆過那場浩劫的人,莫不驚魂三歎。


    不管怎麽說,也不管李默海初衷是什麽,他與車西洋的交鋒,最後在上下推波助瀾下,最終演義成一場愛護集體財產的英雄事跡,並且上過《鍾吾報》以及廣播,當時霸占了官方所能占有的主媒體,李默海理所當然成了英雄人物,和課本中的劉文學一樣,被寫入縣誌,至今都可以在縣誌上查到,多年以後,李如故長大了,並做了刑警隊長,翻閱父親舊卷,似乎揭開了當年的謎團,但他並沒有推翻曆史,而是合上了曆史,讓他人翻閱,後來人談及這一段,就隻有慨歎:曆史有謎霧,但蕩不去。


    李默海的死,倒是激動了一個人,那就是李宏圖,那一年,他十八歲,喜歡上了二十五的薛萍,並且愛戀幾十年,成了一生遺憾,高山有流水,落花才無情。


    在上上下下包包裹裹裏,車西洋安全了,但嚇得他一二十年睡不好,他經常夢見李默海笑嘻嘻站在他麵前,可著勁羞辱他,最終他在殺一頭時,被牛角戳穿肚皮,死得慘烈。


    李金亮一直搞不明白:大隊主要領導,在李默海凶死的事上,有兩個地方令他費解:一個是越俎代庖大包大攬。另一個有息事寧人之嫌。他們究竟要幹什麽?難道說這裏頭另外有什麽貓膩?


    “金亮啊,人死不能複生,有些事不可以深究,真相很可怕的,有可能改變整個事態走向,與其這樣,不如順水推舟,我們之所以這樣,那就是要對得起死者,死者為大,這一點,你懂嗎?”


    他仔細看著趙步洲波瀾不驚的臉,“趙書記,我不明白:為何有欲蓋彌彰之嫌?我真的看不懂了!”


    “金亮啊,就算我傻,那李默海屍體旁撒的豆子,你能有合理的解釋嗎?鍾吾縣那些公安是吃幹飯的?他們又拍照,又分析:這恐怕不是蛛絲和螞跡,很容易被忽略嗎?有些事可以看透,不可說透,我想賈副書記已經把孰輕孰重告訴過你,我全說了吧?李默海憑白無故出現在那裏,很有問題,那一包豆子,可以有n種解釋,誰都知道:他從不在那兒住,賈雲慶回家,他去哪兒做什麽?如果有人抓住這一點不放,李默海的結局,會是反的,你信嗎?能夠證明凶手的證據可是很少的,兩害相遇取其輕,你知道為甚嘞?”


    李金亮搖搖頭,事件突發,他冷靜不下來,拎不清事態變化的作用。


    “薛萍太年輕了,還有李如故,你讓他們怎麽活?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你想節外生枝嗎?是!我絲毫不懷疑鍾吾公安破案的能力,在偌幹時間內,可以將凶手乘之以法,但李默海怎麽定性?”


    “趙書記,這究竟是你的意思還是上頭的?”


    “李主任!你要端正態度,在這事上,我的意思有用嗎?就算打十八板子,也沒有一板子打得到我身上,我會強行把意見加給你嗎?你沒見大雨毀了一些證據嗎?”


    “順著這個思路走下去,李默海的案,就可以高高掛起了?”


    “混帳東西,汪鳳楠局長還在外頭,你去問他!案子一天不破,李默海就得永遠呆在停屍房,入土才能為安!你是他們那一枝人頭,你掂量著辦,大隊不給任何意見!咋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趙步洲怒火中燒,起身撫袖而去。


    不久之後,大概在李默海事件過去不到一個月,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公社來人,宣布對吳窪子大隊新的人事任免:趙步洲調公社搬運站任站長,原站長韓重賓任農林局副局長,同一級別三人,韓殿後,這已經是不錯的安排,趙步洲是感恩賈雲龍的,所以他向劉子凡熱烈推薦了賈雲龍,多人可以作證:趙步洲值得信賴,言而有信!但最終賈雲龍做了代理書記,這讓賈雲龍心中不是滋味,這也是曆任大隊書記不曾有的待遇,在胡德祿食堂,賈雲龍罵了劉子凡,或許是酒後失態。


    鍾國禮沒能最終上去,心存不滿,也是沒有辦法。


    秋之浮雲還未散盡,趙步洲之子趙亮和柳秋芬喜結連理,一切水到渠成,看似塵埃落地。


    車春旺倚在門上,身子和腿都在搖晃,看著忙碌的車西洋,一副有持無恐的樣子。


    “幹嗎?有話說,有屁放!”車西洋抬一下頭,又低下頭。


    “借錢!這次不是幾十,而是一百!”


    “你說什麽?”車西洋抬起頭,一串黃葉迎風落下,“你瘋啦?你以為我開銀行的?沒有!”


    “我不信!你必須有!要不然,我就去告你!”


    “告我?告我什麽?”車西洋笑了,“你窮瘋了,連你小爺也告?告我何事?”


    “你偷了三木公社吳窪子大隊賈家溝的牛,並且殺了人,別當我知道!”


    “放屁!公安局在賈家溝查恁多天,都查不到,你憑啥說是我?”車西洋有些憤怒:這是他媽喂不飽的狗,他意識到這一點,上嘴唇咬著下嘴唇:要一不做二不休。


    “你家窗台上曬的是什麽?別告訴那是雞屎皮子,我告訴你:那不是!那是牛寶!頭回我趁你不注意,偷一小塊去縣醫院,問了老中醫,人家說是牛寶!”


    “滾!滾滾!趕緊滾!你就是個白眼狼,我借錢給你,你去小桂花那兒瞎花胡斜,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借不到錢,你還倒打一耙子,車春旺,你無藥可救了,你要告就快去,馬上太陽掉地下了,衙門裏就沒人啦,立馬的!”


    “喲,俺小爺,你俺親親小爺,別說你沒這事,就算有,我也不能告呀,我詐你都不知道!真生氣啦?怎麽嗲?不管咋說:你我都姓車,不姓耿,我這豬蹄子,拐十八個彎,也得往你這彎,真生氣啦?這麽不禁逗?你侄兒沒出息,就是想多問你借倆錢,隨口胡說,你還就信了?哈哈哈……你早晚見我偷過你家東西?”


    “這種話能亂說嘛?你說說是為了快快嘴,別人聽了怎麽想?大秫秫麵趁腚,不是屎也是屎!要是他們聽到什麽風聲,真查起來,我有十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怪不敵(怪不得)剛才跟火燒飯燙似地,還跟我急上了,俺小爺,聽說馬上土地要分到一家一戶,我的地給你耕種,我一粒糧食不要你的,準備跟門圖江那東西混,給他打打下手,你看怎麽樣?”


    “他能要你?你算是幹嗎的?我看你還是腳踏實地種好地!”


    “他不要我,我就上城裏混,說不定能混出個人模狗樣的!”


    “就你?怕出力,沒文化,怎麽混?”


    “俺小爺也跟那些人一樣?蕎麥地裏看不起禿鴨子?象耿仲禮?他不給老子屋住,老子也沒睡露天地,等一天老子發達了,他巴結我都不給他巴結,哼!”仿佛他真發達了。


    “行啦行啦,別屎沒拉,尿嘩嘩淌了一地,寫個條子吧,我算是服了你了,我哥怎麽就生下你個擰種?”


    “那不歸你管,問你哥去,他快樂呀!一高興,把什麽都忘了!”車春旺從桌子上駕輕就熟拿起筆,準備在紙上寫“借條”兩字,偏就一高興,把借字忘了,筆在紙上點好多下。


    “你倒是寫呀?磨嘰個啥?”


    “我怎麽把它忘了?俺小爺,這‘借’字咋寫?我忘了!”


    “單人旁,加個‘往昔’的‘昔’字,毛尿喝多了!”狗屎黃牙下,哈出熏人的酒氣。


    車春旺哼著破曲子,一搖三晃走了。


    “出門怎不讓汽車壓死!”車西洋本是一句恨鐵不成鋼的氣話,沒想到一語成讖,後來的車春旺就真的讓汽車壓死,他所欠款項全部還上,還剩了不少,這種人福淺命薄,不是那種一咒十年旺的人。


    我祖父李精妙是我一生要大書特書的人物,活過八十歲,身高超過一米八,我奶奶沈氏身高也就1.55米,她的基因實是強大,影響我父輩和我輩甚至是我兒子輩那一代某些人,但男女相貌都是我奶奶那張寬闊的臉,大腦門,老扁頭,是悲是喜,不好論述,我在寫家族史首頁,就在《青澀》中,寫了我父親奇特的出生,並且和當時當地一位偉人碰題,偉人死得壯烈,父親生得傳奇,活得平凡,象草芥,不僅平凡且窩囊,他木納不慧,且連俗人的智慧都沒有,倒是李精妙在垂幕之年,舉餘力奠定了我家基礎,以愚公移山代傳之精神,深刻地影響著我,相信傾平生之力,一定能書寫祖父輩的傳奇。


    他和胞弟李精樹毗鄰而居,卻一生對麵不啃西瓜皮。


    李精樹或許是年輕,亦或是貪婪,做下了一告密大事,最終手足相殘,他們兄弟四人,最精明的李精準夭折,這是李精妙一生不肯原諒李精樹的原因之一,老死不相往來,倒是他後代,打破上一代人恩怨的條條框框,相融並存,尤其是李精樹的兒孫們,長子李建鬆在我懵懂的年代,以故事的形勢,開啟了我的文學之旅,那些又長情節離奇曲折的故事,曾經象磁鐵一樣吸引著我這樣的鐵屑,象《薛剛反唐》、《五梅七槍反唐傳》、《明英烈》、《羅湘豹專打無底洞》……李建鬆孩子很多,我與他們都相友善,無論是子或是女,存世成丁的有六人,三子三女,他們趟過歲月苦難之河,現在活著的隻有四人,而生他們的李建鬆之妻朱九紅活成了妖怪,九十高齡,身體仍然健碩,書寫著生命奇跡。李建鬆身材矮小,朱九紅倒是人高馬大。李精樹次子李建良,身體不好,有哮喘,娶的卻是名人之姐,這個名人縣秘書長肖雲峰,我與他們相友善,倒是與他們長子小普有過血海深仇,曾經在某分章節,草草說過,小普用家用的尖嘴大糞勺刨過我,據李子丹說,我腦漿子染地上,我卻跌跌撞撞活到眼下,六十不到,小普早死了,死於12歲,記憶是風,不鹹不淡吹過,落下歲月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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