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和你們農村三夏大忙差不多:黃金鋪地,老少彎腰,喲,換條褲子,昨夜看來有功勞,你是胡車兒還是侯成?”數學老師既有發現,又有糾纏,“昨天最後一道數學題,你該錯嗎?”


    “老師,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下不為例吧!”


    “虧你說得出口!你已經油滑得象泥鰍,你的錯誤不可原諒:你知道嗎?在你身上,承載多少位老師的心血和希望,你錯一道題都是不行,紀玉梅錯十道,我們不批評她,還要表揚,她能這樣,已經不容易了!你不知道你是誰?你是榜樣,你是紅旗,你是方向,別人跟著你,你在風裏,獵獵作響,我們將引你為傲,你卻自傲,你會輸得很慘,我勸你懸崖勒馬,不要自以為是,張飛,把嵇老師找來!”數學老師已經急紅了眼。


    昨天那道關於指數函數題,平時對於我來說,也就是玩,昨天不知怎麽了,12分的題,隻得開頭4分,當時數學老師大為光火,就把我找去,熊得我抬不起頭來,8分之失,讓我斷了脊梁,坍塌斜俯著,大氣不敢出,今天遲到,又不以為然,錯誤疊加,讓數學劉炮轟於我。


    張飛站起來,這家夥數學一塌糊塗,不抄我的就交不了作業,所以在老師的淫威下,怯生生站起來,象牙膏被扭曲擠出來,看我眼神滿是歉意:兄弟,對不住,我是趕鴨子上架,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看見他雙掌合實,在胸前搖幾下,“劉……老師,真……真要去?”


    “廢話!你們平常是一丘之貉,好得要穿一條褲子! 必須去! 他解決不了,有年級主任!”


    “老師,我不用救濟的,這樣的褲子,我有多條,如果李子北同學需要,我可以奉獻一兩條,加固我們的友誼!”張飛本意是通過其所謂的幽默,來緩解老師情緒上的暴躁,想不到戳馬蜂窩上。


    “張飛,可以喲,你是來和稀泥的,立刻馬上,否則,你給我滾出教室!”


    “yes,o.k!”張飛飛一樣跑出去。


    數學劉平時不這樣呀?一定是哪根神經接錯了,他用手指著我,“先滾回座位上!同學們,能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日理萬機,尚且不夠,他竟然睡過早讀課!這能原諒嗎?”數學劉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那天我是踩在了五鬼頭上,犯錯沒挑時間,後來,毛小嵐告訴我:老師因為錢的問題,和師娘大吵一架,火氣就象熊熊燃燒的大火,煙汽正咕嘟咕嘟往外冒,我撞槍口上了,嵇老師來了,把我叫走,最後我去數學老師道了歉,這事不了了之,對於我來說:是痛徹心扉的,刀割一樣疼。


    對於毛小嵐,我心存感激,那幾條舊褲子,象一場聲及時雨,讓我頭發愧難當的心,不再憂心重重,每當那些褲子髒了,我會很認真洗它們,青春的記憶,是烙鐵烙過,一生不敢相忘。


    張子望神氣活現接受梁修身、趙步洲等人替李宜忠的請客,李宜忠是聽信了李延年的話,向鍾吾縣工商銀行申請貸款,根據他的抵押物,那艘價值三萬五千元的大船,經過多方核實,還得有縣、鄉、村三級證明材料,方可申請不超過一萬五千元貸款,他找過年一款,年對他還是有印象的,當著他的麵,給中國工商銀行鍾吾分行行長石大佑打了電話,讓他秉公辦理,光走程序就要上個月,與其拉別人的貨,賺點腳力錢,不如拉自己的貨,更賺錢,真是李延年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李宜忠熱血沸騰,他要大刀闊斧大打一聲經濟翻身仗,他目光如炬,在良性的軌道上,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別人還在小打小鬧,希望解決溫飽時,李宜忠已經先人一步,這不是豪賭,而是開了運輸人的先河,應當說:當年的李宜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是把握住發展先機,快人一步,所以1983年,他賺得了盆滿缽滿,人生第一桶金,來得太容易了,象風吹,如雨下,俯下身子就能拾。


    有了錢的李宜忠除了繼續那胎帶的致命傷,豪飲豪吃豪嫖,就是在賈家溝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將家裏所有草屋全部推倒,一把手蓋了九間大瓦房,讓多少人汗顏,連郭成林都豎起大姆指,在煤礦苦心經營這麽多年,想要先把堂屋蓋起來,都很吃力,跟人家轟轟烈烈相比,差的可不是一點點,李宜忠1985年締造的神化,象春風,遭人忌恨,是他人生最高光時刻,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當年的某人語錄,在李宜忠這兒再次演義。李宜忠佛係人生開了掛,不要小瞧了他,他的能量大得很,他隻所以後來走了麥城,那是他得意忘形,並且忽視他種下的區區兩千元的惡果,汪鳳楠錢人兩空時,做了他的掘墓人,千裏長堤潰於蟻穴,天道有輪回。


    時間後撤,當李延年驅車赴酒場時,他甚至嘲笑李宜忠,鬼是怎麽死的?唆他上吊冤死的,一兩以後,他親臨賈家溝時,才意識到:李宜忠不是鬼,是人中龍鳳!在一片草堂之中,那爿拔地而起的嶄新三碰頭大瓦房,鶴立雞群,它如此招搖,如此彰顯,那是貧瘠土地上的樣板,此後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當我家蓋起第一口瓦房時,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五年,那是1990年,瓦房是幾代人的夢想,小區樓房則在三代人以上,我的祖父李精妙,曾幾何時,用獨輪木軲轆車,推開一代代繼往開來,在它的基礎上,發揚光大,守成有德,李建木算是毫無建樹,後代人之所以還會偶爾懷念他,那是他不曾給兒孫刨坑,李宜忠大起也大落,積坑如洞,三代背負,至今還在補填。


    第50章:


    世界在天翻地覆,高唱慨而慷時,我卻在經曆著精神到肉體的煉獄,數學劉的痛批,讓我曾經沾沾自喜,突然從天而降掉進冰窖,很長時間兀自攀爬,絕壁處抓痕累累,看似與平常無異,實則在自尊的坑裏,疲憊地翻著筋鬥雲,鬆勁泄勁,虛無縹緲,精神恍惚,似夢遊離,正是這種狀態,讓我大意失荊州,所以功虧一簣,情緒象股市波動,很多時候,精力難以集中,麵子----中國人最在意的東西,象火烤人,如火燒人,許多人為了這虛偽的東西,葬送了自己原本垂手可得的東西,我也不例外,靈魂掙紮,象陷入沼澤地,越掙紮陷得越深,耐力不夠,被沼澤最終吞噬。


    1983年,在奈何橋上走一遭,最終從橋上掉下去,從此萬劫不複。


    由於我大兮(伯父)的推薦與最終考,1983年秋,我考取了淮水市最後一批合同教師,從此自以為走上了崗位,醉心於寫作的我,終於在1988年發現這是一個天坑,所以,我勇敢跳出來:在長達十年教書生涯中,有三次機會與我擦肩而過,最終錯過了農轉公的機會,以至於現在無一技加身,雖聰明,卻象仲永一樣,成了泯然眾人矣,時間倒回1983年,我還在春天裏煎熬。


    正月剛過完一天,水曲柳這隻老狐狸,以割肉般的疼痛,親自拿上一百塊錢,去了楊安東家,那時的楊安東躺平在家,聽著北風呼嘯,愜意極了,這樣的天氣一般不願意出門,那區區一百塊錢,水曲柳竟然會數了三遍,生怕一不小心,多數出一張來,那豈不是吃虧了?


    聽著那急急的腳步聲,楊安東就知道:水曲柳是熬不住了,他並不側耳,也不抬頭,甚至哼著小調,這是楊安東的技法,他相信天塌不下來。


    “楊老板,好清閑喲!”


    “彼此彼此,什麽風把水老板吹我門上了?”


    “春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個兒就是二月二了,龍抬頭的日子,撂刷把的日子,楊老板是不是該走動走動了,三木鄉是不是要跑一趟了?”


    “懶得動!”


    “明個兒二月三了,要得走,三六九,我把一百塊錢給你送來了!”


    “什麽一百塊?”楊安東裝傻充愣。


    “你就替我跑一趟,去x安問一下: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老是停擺,也不是個事!”


    “那有啥?饅頭沒掰,糖沒淌,你們水家又沒有什麽損失,你急啥嘞?我想八成是海了,要不然也不能到這會兒信不捎書不通,我看哪,你就等著另起爐灶吧,三木那頭指望不上囉!”


    “可是我家茂聲很是滿意對方,還非她不娶!”


    “這不是擰種嗎?天涯何處無芳草,實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就你這家庭,就找個差些的,還是可以找到的,強扭的瓜不甜,板門對板門,笆門對笆門,命裏沒有莫強求,我看三木鄉也就不用去了,能省則省,一百塊錢,大米能買不少,你收心,我少遭罪,別將來事不成,弄得人死鬼醜的,你心裏硌硬,我還裏外不是人!”


    “楊兄弟,不管咋說,這線是你牽的,女方我也上門見了,人不錯,如能嫁到我家,你功德無量!”


    “別把蜜抹我腦門上,我舌頭沒那麽長,夠不著,果子是顆好果子,就怕你家茂聲吃不到嘴裏,我豈不做了半調子,他能不能降伏住?”


    “應該能!”


    “別應該,要是不能,我可不管後果!”


    “保媒拉纖的,還能管生孩子?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就移移腳步,二月初四回來,不管咋結局,我請你望夫樓吃酒!”


    火候差不多了,楊安東也不再矯情,就伸出手去,“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明天就就去一趟三木!”水曲柳把錢往他手心裏一放,楊安東立馬裝進衣裏。


    “兄弟,你數一數!”


    “打我臉嗎?你不可信嗎?”


    花了五元錢,直接到了鍾吾縣城,輕車熟路,居然摸進了八角樓那兒,死魚眼翻來翻去,還挺嚇人,馬杆敲牆也敲地,胡沁芳熱情接待了他,他竟然在老女人胸上摸一把,“對不起,我摸錯了地方,芳姐,我真不有意的!”


    “你摸的可是正地,騷公雞一隻,你媳婦也是你摸著上的?那事有眉目了?”


    “放長線釣大魚,火候隻要拿捏到位,就算知是華容道,他也得走,差不多了,你通知他們,我在家恭候!花費了這麽多心思,是該收網了!”


    “老楊,你幸巧是瞎子,要不然,得多少女人讓你禍害!”


    “胡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眼瞎心不瞎,跟明鏡似的,王紅今日沒來?晚上我想和她睡!”


    “暫時沒來,過一會兒也不一定,徐翠萍倒是在!”


    “她老囉,吃起來沒味!”


    “老瞎子,說誰呢,小心隔牆有耳!沒有西紅柿吃,吃個蘿卜也解渴!有飯吃,嫌飯冷,你嘴咋這麽欠?找收拾!”徐翠萍剛從施仁德床上下來,遇到個見花白的慫貨,還沒有擠進去,就噴了,她正惡心這事,手沒洗,拿個蘋果,邊啃邊過來。


    “看看,看看,老楊這張臭嘴,頂風臭十裏,這不風大扇舌頭?”胡沁芳解圍來了,“翠萍,你坐,老楊就是一隻騷羊種羊,你和他一般見識?那男人急急巴巴,走了?”胡沁芳揚起脖子往窗外看。


    “滾啦!八成是個老光棍,沒用得很!”


    “錢給沒?”


    “必須給,老娘能讓他隨便占便宜?”


    在城市的陰暗潮濕的地方,生活著一群蠢蠢欲動的人,他們在陽光裏,和其他人無異,隻有弄錢時,與常人有不一樣的表現,他們通常挖空心思,鑽常人不易發現的漏洞,不是他們運氣好,而是那些天然漏洞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在這些常人不屑的漏洞邊沿,他們活得心安理得,且比普通人光鮮靚麗,他們從來不為一日三餐和錢發愁,機會好象就在腳下,踩得一點兒也不硌腳,他們有時象螻蟻,更多時候,看上去象人上人,他們象雲,在城市上空飄著,其實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是敢於撇開親人的鄉下人,很多時候隻考慮自己,至於故鄉,遊離在夢外,他們聚散兩依依,人隨風動,夾縫養人,靠別人的剩餘價值渡命,這種人雖是小眾,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有時甚至遊走在犯罪邊沿,社會的正義力量,很多時候無暇顧及他們,他們則象塵埃,在人世間上下翻飛。


    睡王紅是一些男人的夢想,瞎子也不例外,三號他沒能等來王紅,四號一大清早,九十點鍾,陽光驚豔人的雙眼,吃了早點之後,楊瞎子在院子徘徊時,王紅就象一片雲飄來,春天雖到,桃花沒開,楊瞎子吸吸鼻子,從空氣聞出王紅的味,“天使,你來啦?你讓我等得好焦心喲!”


    “瞎子長著狗鼻子,辨味千種,連我也聞出來?”王紅有些不相信,“你是真瞎假瞎?我們是不是都被你騙了?”她俯下身子看他,死魚眼翻起忒難看。


    “當然,你是春天裏開得最浪漫的桃花紅,粉嫩,味象淋雨從樹上往下滴,醉人! ”


    “死瞎子不走正道,要是走正道,沒準是詩人嘞,說不定你就是第二個戴望舒,可惜了,你已經墜入塵埃!”


    “因為塵埃裏有你,所以追你奮不顧身!”


    “死瞎子,有這等情懷!不枉你一世為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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