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秋看穿她的心思,“一匹馬夠了,能省則省。”


    然後翻身上馬,拍拍馬背,“上!”


    見此,薑落落便不計較,一個利落的翻身,坐在杜言秋身後。


    “駕!”


    隨著杜言秋一聲長喝,馬蹄子撒開飛奔。


    急劇的慣性迫使身子不住後仰的薑落落不得不抓緊杜言秋的衣衫。


    “小時候,糖人哥哥說過,長大後要帶我騎馬,參加二人馬賽奪頭魁。”


    薑落落失神地盯著杜言秋的脖子。


    由於被她扯拽著衣衫,杜言秋的後脖衣領有些下扯,露出靠下的一些位置。


    那裏有塊淺顯的傷疤,不知道杜言秋自己是否知道曾經傷過的地方還留著痕跡?


    以她仵作的眼力,能分辨出那是被塊狀鈍物所傷。


    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塊小孩拳頭般大小的石頭……


    背對著薑落落的杜言秋目光顫了顫,口吻卻有些不耐,“怎麽又想起此人?”


    薑落落沒有吭聲。


    杜言秋頓了頓,又道,“你們雖然失散,也有你小舅舅帶你參加馬賽,羅捕頭有沒有奪得頭魁?”


    “當然。”


    薑落落笑著應了一聲,眼睛卻沒有離開那片傷疤,還仿佛看到又一幅零碎的畫麵。


    那年的臘月裏,去給病重的父親買藥的男孩在路上遭到一幫孩子圍攻,還有的朝他丟去石頭,其中有一塊正好砸中他的後脖。


    見血染紅了男孩的破衣領,那幫孩子瞬間如鳥獸散。


    當時,她正隨母親在布莊挑選準備做過年穿的新衣的布料,正巧從門口看到這一幕。


    她的母親也有些看不下去,猶豫片刻,還是抱起她追上那個男孩,用帕子幫他裹住了受傷的脖子。


    男孩躬身道謝之後,在她一聲糖人哥哥的呼喚中匆匆跑開。


    糖人哥哥……


    薑落落攥著杜言秋衣衫的手不覺地越發用力。


    ……


    馬速慢了些,背後的衣衫仍被扯的緊。


    杜言秋覺察不對,試探地喚了一聲,“薑姑娘?”


    薑落落沉默不語。


    “薑姑娘!”


    杜言秋提高聲音。


    薑落落鬆開一隻手,緩緩抬起,想去摸摸那片傷痕,卻在半中又落下。


    “薑落落。”


    杜言秋轉過頭,正迎上一雙失神的目光,“你在想什麽?”


    薑落落眼睛眨了眨,鬆開另一隻手,又幫杜言秋整了整被自己扯皺的衣衫,“我在想你杜言秋的名字啊。”


    “我的名字怎麽了?”杜言秋轉回頭。


    “言秋,‘氣逸言縱橫,誌與秋霜潔’。這兩句我搭的好不好?”


    “你把唐詩人姚合的詩句與唐太宗李世民的詩句搭在一起,不怕唐太宗一怒之下從皇陵跳出來尋你?”


    “那正好,我們凶肆開門恭迎唐皇,可是蓬蓽生輝啊。”


    杜言秋揚鞭,“駕!”


    馬速再次加快。


    薑落落雙手扶在杜言秋的肩上,“這麽好聽的名字,以後我可就直喚了。”


    “隨意,一個名字而已,無所謂。”


    是啊,一個名字而已。不論叫什麽,都還是這個人。


    她的感覺沒有錯,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


    氣逸言縱橫,誌與秋霜潔。


    就是如今的你吧……糖人哥哥。


    當心下有了判斷,薑落落反而平靜下來,隻在心底默默地喚了一聲。


    你懷揣著對過去的不平不甘而歸,我裝著萬般不解與無知。


    我們一起在這條泥濘的路上——前行!


    ……


    羅星河之前來過於大郎家,薑落落知道大致位置,很快便給杜言秋指路尋來。


    三間破瓦房,修修補補,布滿滄桑。


    院子不大,堆滿了泥匠用的器具,也是已經老舊。


    剛到院外就聽到一陣沉重的咳嗽聲,看來於家老人受不住折騰,終是犯了病。


    見是杜言秋與羅捕頭的外甥女薑落落登門,於家人很是熱情,將二人請進屋子。


    “沒想到二位還來看我們。真不知我們於家是幾世修來的福。”


    於老翁夫婦再次見到杜言秋,感激地老淚縱橫,叫過孫女於杏兒,“快,快給恩人磕頭!”


    十六歲的於杏兒早已懂事,知道自己剛逃過一劫,當即便向杜言秋下跪。


    “不必多禮。”杜言秋連忙擺手。


    薑落落則扶住於杏兒,“瞧把杜公子都嚇到了。”


    聽薑落落打趣,於杏兒不好意思地笑笑,“杜公子大恩,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若你們有這份心,便勞煩幫我們個忙。”杜言秋道。


    “杜公子需要我們做什麽?我於大郎做牛做馬在所不辭!”於大郎拱手。


    “不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杜公子,請問。若我們知曉,定如實相告。”


    “問題不難,我就是好奇,賭坊的人是何時開始纏上你?”


    “好像……是從三月多開始?”


    於大郎想了想,確定道,“是三月十五左右,那幾天我在北門街幫人幹活,聽人閑話說到賭坊的樂子,我本來不理會,可說話的人專門湊到我跟前,那該是我頭一回遇上這種事,當時隻當是他們隨意拉我閑話,並未在意。今日聽公子問,細想一下,那次似乎算是個開始?”


    “嗯。”杜言秋點點頭,“再問你們一個,於貴被罰永定服役之後,究竟有沒有偷偷回來找過你們,留下什麽話?”


    “啊?於貴從永定勞役營私逃?”於大郎吃了一驚。


    於大娘子輕聲道,“他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直到死,我們才見到。”


    “那孽畜早已不是我們於家的人,他若敢踏入於家的門,我早就打斷他的腿!咳咳咳——”於老翁氣得直咳嗽。


    於大娘子趕緊上前幫著安撫。


    “得公子相幫,如今已沒人來找我們麻煩,可公子今日又找我們詢問這些,難道還有其他不妥?”於大郎小心翼翼地問。


    “與你家無關。若有人問起,就說我隻是特意來看望你們。”


    說著,杜言秋掏出錢袋子向於大娘子遞去,“去給老伯找個大夫瞧瞧。”


    “不用,不用。”於老翁接連擺手,“我這把老骨頭,不值得破費。公子的心意老頭子領了。咳咳!”


    於大娘子抹了抹眼角,沒去接錢袋子,“公子把錢收回吧,就算留下,爹爹也不會看大夫的。爹爹說,要把家裏的錢都省下給小郎讀書用。希望小郎能成為公子這般以才學搏得底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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