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杏兒指指薑落落的衣袖,“袖兜裏有帕子,是杜公子讓我遮鼻口的。跟客棧的人說我得了病,來這裏求醫。留給你的那條帕子是新的,我用的是另一條。”


    “杜公子想的挺周到。”


    如此,在這裏就沒有人瞧清於杏兒的模樣,才能換來恢複自己身份的於杏兒隨意走動。


    可換回來的這條帕子則不能說摘就摘了,畢竟這病不是說好就能好的。


    薑落落從袖兜取出帕子,遮住半張臉,“我先出去,你等會兒再出。”


    薑落落貼門聽外麵沒什麽聲音,緩緩打開房門,探頭瞧了瞧,見左右確實沒人,快步閃出,匆匆下了樓,來到樓梯口的那間屋子。


    於杏兒說這屋子裏留下的東西是一隻食盒與一個包袱。


    食盒裏已經裝好幾樣點心,包袱裏是她原來換給於杏兒穿的那件淡黃襦裙,還有那隻代表她身份習慣的茶葫蘆。


    葫蘆下麵壓著一張紙條。


    紙條上是一行蠅頭小字,“在下囊中羞澀,欠姑娘多少,日後連本帶利返還。”


    薑落落歎口氣,將紙條揉碎,摸摸自己身上那隻幹癟的錢袋子。


    做了大善人的杜公子如今捉襟見肘,讓她自己去打點接下來要做的事。可她才帶著幾文錢啊!


    太陽眼看就要落山,天色已然不早。


    薑落落先以家中突發急事,來不及看病為由退了客棧的房子。


    杜言秋是隻定了一日客房,房錢都沒有多退幾文。


    然後薑落落來到臨近州府衙門的街上找了家食肆填肚子。


    這是她頭一回獨自來到長汀州府。


    在去於家的路上,當杜言秋把要做的事告訴她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說忐忑是有的,但更甚的是好奇,是對想要揭開謎底的迫切。


    杜言秋說,他從阿赫帶回的閆虎的一番話中聽出幾分異常,是關於賭坊管事李素的。


    “一大把歲數的人,反倒起歪心思去拐良家小姑娘。”


    也就是說,即便李素好色,熟悉他的閆虎也知道,他之前並未做過類似的事。


    雖說賭坊立有不擅動本分百姓的規矩,可在那烏鴉般黑的地方,他們怎會真正守住這條底線?


    可是活了幾十歲的李素,隻從於杏兒這裏走了偏門。


    而於杏兒又恰恰是於貴的侄女。


    隻是恰巧嗎?


    再細想下來,李素若想得於杏兒,有的是輕巧又能逼迫於大郎的手段,卻偏偏用了拉於大郎涉賭不成,又借於貴逼債這等囉嗦的法子,且又未明說目的就是要於大郎賣女兒。


    當日在縣衙公堂之上,李素最後被逼認罪,也並未多言其他,更多的是好似事跡敗露的沉默。


    是他不想說,不願說,還是不敢說?


    “李素逼於家人的目的,不一定是為了於杏兒?”


    薑落落也當即想到。


    後來杜言秋在於家問話,得知是在三月十五左右才開始有人誘拐於大郎涉賭,也更加說明一切都不是巧合。


    歸根到底,還是與於貴的死有關!


    而那時,於貴還未被判罰永定服役。


    之後於貴到了永定勞役營也是小心謹慎,還有人悄悄翻過他的東西。


    他們曾推測案犯忌憚於貴留了後手,藏了什麽對他們不利的東西。也以為案犯最終排除了這份威脅,才會殺於貴滅口。


    可是,於貴死後,李素逼迫於家的手段並未停止,反而借於貴之死,上演的更烈。那最終目的真是為了一個於杏兒,還是其他?


    “所以,你懷疑於貴把什麽留在於家?”


    薑落落在剛開始曾以為公堂討債一事可能是衝著於大郎家裏的東西,可最後邢濤、肖青,以及始作俑者李素都招供承認是為了於大郎的女兒,此案之後便再無下文。如今卻又繞了回來?


    “這倒未必,我隻能肯定賭坊管事逼迫於家恐別有用心。”杜言秋推想,“他想要的那份東西看起來應該是個值錢的。”


    在於家人被逼到萬不得已,會先拿出這東西抵債。


    而李素又沒有明要此物,反而借用於杏兒掩護,去引於家人交出。說明此物對某些人來說很重要,但又不想在於家人身上留下口舌。


    “那他們直接暗地裏對於家人下手,拿到此物後連於家人一起都殺掉就是了。”


    薑落落說出這話時,心中打了個顫。


    可這對那些窮凶極惡的人來說,也是見怪不怪的手段吧。


    “那就說明此物異常重要,重要到連案犯都十分忌憚,不願多搭人命,多一筆牽連。”杜言秋道。


    薑落落又想,“那東西若真留在於家,即便於大郎不知道它的真正來曆,日後也恐難逃厄運。”


    可是二人到於家後,見於家人如今生活平常,仿佛再無人打擾過他們。


    準備從於家分頭離開前,薑落落把杜言秋拉到一邊繼續詢問這個問題。


    “是不是我們想多了?”


    否則即便於家人不知內情,有人想從他們手裏找到那樣東西,也定然不會放過於家。


    若說是以於貴與於家的關係,才讓案犯盯上於家,那麽,案犯又是如何放棄了於家?


    除非案犯又確定那東西並不在於家,於家人當真與於貴久無往來。或者,案犯暗中從於家找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可他們若要翻查於家,不是早該翻個底朝天?能找早就找到了,也犯不著使出賭坊拐人那一手,拖延兩個月之久。


    若說確定東西不在於家,可由於杜言秋的出現遏製,也並未將於大郎逼到賣女兒的那一步,怎確定於家人手頭上沒藏著值錢物?


    若說排除了於家與於貴的關係,又怎麽偏偏在事發後的這幾天?於家人可是早就放話說與於貴斷絕關係。


    總之,薑落落想出種種可能,又都一一否定。


    那歸根結底不就隻有一個答案?是他們想多了,一切猜想都是不存在的,賭坊管事李素真是正巧盯上了於杏兒。


    ……


    “如果,我再說一種關於我的可能呢?”杜言秋看著薑落落那張費盡心思的臉。


    “關於你?”薑落落一愣。


    “對,我,杜言秋,一個追著鄧知縣的死不放,又到處插手插腳的不速之客。”杜言秋的聲音低沉而冷肅。


    “你是說,案犯因為忌憚你,才暫時沒有繼續針對於家?”


    薑落落仰望杜言秋。


    他個子比她高許多,身形又偏瘦,好像一把戳入地下的長矛,掩著矛頭的鋒銳,又不失筆直的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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