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又不是隻有種田一個營生。你家種地少,空閑時間就多,出去給人幫忙幹活也能賺個工錢,老二不是有門路麽?你也可以跟著他幹,隻要與別人一樣做事,當弟弟的總不會虧待兄長。或者,你若願意侍奉你爹,你爹就把請人的錢付給你,若夠盡心,你爹一高興,說不準還會多打賞幾個。勤快起來,怎能把日子過窮?”


    老大夫婦琢磨杜言秋的話。


    不論以後分得多少遺產,他家眼前能種的地少,收成就少。不像以前,家裏的地都是一起種,打下的糧食也是一起分,他們夫婦還能使個心眼,偷個小懶。現在家裏的東西都變成了買賣,沒攢下多少積蓄的他們一下子就吃了虧。


    “爹——”老大家娘子順手把自己的兩個孩子推過去,“您當真舍得苦了這兩個孫兒?”


    “苦了兩個孩子的是你們當爹娘的!”


    老者也想通了,想讓老大上進,就得逼他一把,“杜公子說的不錯,想過好日子,隻要丟掉那個懶字!我同意杜公子的安排,現在我還活著,家裏的一切還是我做主,地契上的名字還都是我,你們種多少地就給我付多少租金。”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咱父子也把賬算清楚!你們不是計較誰伺候我多出了力?我也把話說到這兒,請外人不如請你們,你們誰願意照顧我的日常起居,我就把酬金付給誰。”


    拿錢買兒子的孝順,說出來也是滿口悲哀,可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兩個兒子不再成日爭多爭少的吵來吵去,耳根子落個清淨。


    見老爹態度堅決,老大心思一轉,又打起那二十多畝田的主意,“現在我們是各自租田,以後呢?我爹留下這些田怎麽辦?”


    “當然是按市價折算,誰得的田地多,把多出的部分折價付給對方,總價上你兄弟二人還是平分。”杜言秋說著,冷目一沉,“不過,我可要提前警告你們,別為了早點得這幾畝田生出什麽壞心眼,到時候別說討便宜,性命都保不住!”


    “怎麽會?”老大一個激靈。


    有種說不出的念頭趕緊掐滅。


    老二趕緊道,“爹,我與娘子好生侍奉您,您不用給我們什麽酬金,隻幫我們出個飯錢,還有您孫兒讀書的費用就成。”


    他跟老大可不一樣,他爹活的越久,他就能多得幾年的便宜地。


    “老二,你這可不地道!”


    老大還想讓他家娘子賺老爹的養老錢呢。老二這麽一說,他爹肯定不會多出錢讓他家來照顧。


    “既然是買賣,有一說一,該出多少是多少。”杜言秋侃然正色,“若兩家都想出這分力,那就先半月輪換試試。看你們的爹覺得誰侍奉的舒適,再做決斷。倘若兩家都表現不錯,那就繼續輪換,機會均等,誰也不吃虧。”


    “好,就這麽來。”老者附和點頭。


    ……


    總算離開了這家。


    待走遠了,薑落落方語氣深沉道,“此事的目的在田地畝數上。”


    杜言秋寒目一凜,“隻一個上杭縣,每年在鍾寮場就能貪得多少?隻拿出這點小恩小惠買好,真夠小氣!何況虧的還是朝廷應收之稅,侵吞朝廷稅額,為自己拉攏人心,這手買賣算盤可是打的啪啪響。”


    “若你糾正畝數,在上杭定失民心。”


    即便上杭百姓這麽多年並非人人富足安康,甚至也遭遇不平之事,可若眾農戶都當家中占了幾分便宜,又怎舍得丟失?


    “他們給我遞刀子,我還真能自殘?”杜言秋不會冒然動手。


    “可你明知有錯卻又視而不見,朝廷知曉定追究你的不是。”薑落落擔心。


    這是一道兩難題。


    二十年前負責丈量田地的知縣程展平致仕歸鄉後不知去向,上任知縣嚴墨已故,另一位同樣夾在中間做過上杭知縣的胡知州並未對眾涉及此事,若推說不知當年內情,想必百姓們也都會配合說話。


    但杜言秋經此一事,算是當眾得知畝數不對,若隱而不報,即便得百姓感激,卻是對朝廷不忠,難作交代。


    “無妨,船到橋頭自然直。”杜言秋輕鬆道。


    “言秋。”薑落落轉頭看向身旁與自己並肩騎馬而行的那個人,“其實你熟讀大宋律法,他們鬧到分家本來就可判罰。”


    可杜言秋卻表示支持他們分家,變著花樣一番周旋。


    若直接將這兄弟二人送至縣衙,哪裏還輪的到細算家中田地,自然也就不會提到田地畝數的問題。


    “是,我有道理讓官府懲治這兄弟二人。若定個不孝罪,連累他家老小跟著吃苦,結果也落不得好。倆人都還有救,詐唬一下便是。”


    薑落落一想也對,如此一來看似依法斷案,卻任那家的實際生活不管不顧,令他家老小加倍吃苦,到頭來也還是讓四處“管閑事爭美譽”的杜言秋背負了惡名。


    “況且,若他們被帶到衙門大堂後因畏懼而表麵收斂,並非心甘情願,日後在家中仍會計較。”杜言秋繼續說道,“這家的事還需當麵解決明白才好。”


    “況且,若他們被帶到衙門大堂後因畏懼而表麵收斂,並非心甘情願,日後在家中仍會計較。這家的事還需當麵解決明白才好。”杜言秋繼續說道,“我並非聖賢,自認無能令其當即悔悟,改變心性重新做人,還是以俗人之見,按算賬之法來解決比較容易。”


    薑落落想了想,“看似你是以買賣處理,實則是將田地租金變相抵一部分贍養錢。可是,他家老二是多種了田,卻也多出了贍養錢,相比老大那邊不就出的少?若以公平贍養而論,老大還是得了老二的便宜。”


    “但若平分田地,老二家肯定得不到其中五塊地,老大雖然幹活不如老二,他也可把自己手中的地轉租,如此一來,老二又能從哪裏多得那幾畝地的收成?”杜言秋反問。


    “多種地多得收成,多占一畝地就多出一筆份子錢,與上稅一個道理。何況原本老大就不願平分,想著讓老二多出一份,現在他少出有少出的理由,老二多出有多出的道理,在我看來就是公平。”


    “你這賬算的也是清楚。”


    薑落落品味著杜言秋的話,一念間忽而想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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