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此昏倒在地,鼻息全無,眼看著沒有救了,慌得張重天手腳哆嗦,不知如何是好。竇氏更是沒了主意,隻是癱坐在兒子身旁,痛哭流涕,呼天搶地。幸好,契此的舅舅還算冷靜,用食指將契此口中的糍粑、兔肉全部摳了出來,又灌了他一些涼水,契此一聲呻吟,總算呼出了一口氣。


    說來,小契此這次昏死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究竟是糍粑噎的,還是兔肉過敏,反正活過來就好。


    經過這次死去活來的折騰,張重天夫婦心裏更加明白了,小契此就是他倆的命根子,若是兒子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夫妻準會瘋掉的。


    兩個月之後,竇氏發現自己又懷孕了,心裏很是猶豫,若是再生個女兒還好,倘若是生下了親生兒子,那麽,自己是不是還能像以往那樣疼愛契此這個抱養的兒子呢?再說,契此會怎麽想呢?


    竇氏被苦惱困頓得好幾個晚上無法入睡,就決定到嶽林寺燒香,求佛菩薩給自己一個明示。


    第二天早飯後,竇氏梳洗打扮了一番,剛要出門,契此發現了,非要跟著去不可。竇氏不忍拒絕兒子,就帶著他一同過江,前往嶽林寺。


    他們娘倆進得山門,首先到大雄寶殿給佛祖釋迦牟尼上香。竇氏拈起三支香,在長明燈上點燃,插在香爐裏,然後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在母親燒香拜佛的整個過程中,小契此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高高的須彌座[6]上的佛像,眸子裏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


    竇氏禮拜完畢,發現兒子注視著佛像發愣,便推了他一下,說道:“兒子,怎麽不跟著娘親磕頭?”


    小契此不答反問:“娘,他是誰?我怎麽好像見過他呢?”


    竇氏告訴他:“這是釋迦牟尼佛。佛無所不能,無所不曉,能消災增福,保佑人們長命百歲。所以,兒子,隻要你見了佛像,就要向他磕頭禮拜,祈求佛祖保佑你萬事順利,大富大貴。”


    小契此卻說:“娘,佛的模樣和人差不多,我好像和他很熟悉。我長大了也要做佛,就做釋迦牟尼這樣的佛。”


    竇氏聞聽此言,驚得渾身直冒冷汗!她生怕兒子褻瀆了佛祖,遭到天譴,摁住兒子的腦袋,要他趕緊跪下懺悔,請求佛祖原諒。小契此卻無論如何也不肯,他居然說:“既然佛跟人長得一模一樣,我就能做佛,就要做佛。”


    竇氏奉佛極為虔誠,見兒子三番五次說要與佛祖比肩,又驚又怕又生氣,不由得揚起巴掌,向他的腦袋打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大雄寶殿門外一聲佛號過後,閑曠禪師走了進來,對竇氏說道:“竇居士,佛門清淨之地,你如何能怒火衝天、動手動腳呢?”


    竇氏趕緊向閑曠禪師合十鞠躬,說道:“民婦是因為氣急了,忘了佛門規矩,請方丈和尚原諒。”


    “一個小孩子,你何必與他動氣呢?”


    “大師,您不知道,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說長大了也要做佛。”


    “嗬嗬……”閑曠禪師笑過之後說道,“說得好,說得好!童言無忌,直指本來;童心無染,真如宛然。”他又轉向小契此,說,“契此、契此,你莫忘今日之言,將來成佛作祖,要像釋迦牟尼一樣教化眾生。”


    竇氏困惑地說:“大師,你怎麽也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把他的兒戲當成真的呢?”


    閑曠禪師正色說道:“一切生命皆有佛性,人人都能得道成佛,這是佛祖釋迦牟尼在經書中親口所說。我們學佛,就是為了將來做佛呀。隻要發起菩提心,勤修戒定慧,就能明心見性,頓悟真如……”


    這些佛理不算高深,但也已經不是竇氏這種求佛護佑、祈福消災的民間信仰所能理解的了。所以,就算閑曠禪師說得天花亂墜,她也隻能聽得懵懵懂懂。她身子雖然站立在閑曠禪師跟前,心思卻一直係在兒子身上——她眼睛的餘光,就像掛在小契此的腿腳上一樣,他走到哪裏,就緊緊跟隨到哪裏。


    小契此被大殿東西兩側栩栩如生的十六羅漢[7]塑像所吸引,跑過去一一觀看。


    這十六尊羅漢,以賓頭盧尊者為始,受佛的敕令,永遠住世,隨緣顯化,濟度眾生。


    契此停留在一尊麵目清秀可親、神態天真可愛的羅漢像前,像是撓癢似的,伸手去摸他的腳丫子,嘴裏還念著即興自編的兒歌:


    小羅漢,樂嗬嗬,你是兄弟我是哥。


    兄弟在家陪母親,哥騎竹馬遊列國。


    竇氏聽到兒子又在與羅漢聖僧稱兄道弟,不禁大驚失色,訓斥道:“契此,不許胡說八道!”


    契此卻說:“娘,你再給我生一個小弟弟吧。小弟弟能和我一塊兒玩,比這個光會坐著的羅漢弟弟更可愛。”


    竇氏剛想再次嗬責契此,閑曠禪師哈哈一笑,沒頭沒尾地說道:“竇居士,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小契此不是已經說了嗎?他盼望著有一個小弟弟呢!”


    竇氏被未卜先知的方丈和尚一語道破了心事,很是有些吃驚:“大師,我在佛前默默祈禱的事兒,您如何知曉?”


    閑曠禪師淡淡一笑,說:“一個羊羔一塊草,一隻小鳥一片天。一個兒女,有一個兒女的因緣。要來的,無論如何攔不住;要去的,千方百計留不下。一切隨緣,順其自然吧。”


    竇氏雖未能完全明白,但聽了閑曠禪師的話,一顆忐忑的心總算平靜了下來。數月之後,張家又喜添男丁。契此如願以償,真的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弟弟。


    自從那次跟隨母親到嶽林寺拜佛之後,契此或單獨,或與村裏同齡的孩子們結伴,經常來這裏玩耍。以至連寺裏的僧人們都認識了他,稱他為“長汀子”——長汀村的孩子。


    不曉得什麽原因,隔江相望的嶽林寺,似乎對小小的契此有著非同尋常的吸引力。是那巧妙的布局、巍峨的建築、莊嚴的佛像對他產生了強烈的震撼,還是奇妙的鍾聲、神聖的經唱、僧人充滿智慧的禪機感化了他?


    有一次,契此在大殿裏對一幅經變壁畫著了迷。這是一幅“彌勒變”——根據《彌勒上生經》所描繪的兜率天宮圖。畫麵上,無數樓台掩藏在五彩繽紛的雲霧中,盛開的優曇花(金蓮花)似乎飄散著醉人的芳香,高大的殿宇金碧輝煌;空中飛天飄舞,散花供養,兩側天女演奏仙樂,婉轉歌唱;宮殿正中,一個七寶裝飾的獅子座高大華麗,彌勒菩薩端坐其上,正在講經說法……


    小契此看得太投入、太專注了,如癡如醉,尿憋得肚子脹也不知道。最後,他大概實在憋得受不了了,便下意識地脫下褲子,暢快淋漓地尿了起來。


    值殿的僧人見此情景,氣得渾身顫抖,急忙製止道:“罪過,罪過!你怎麽在大殿裏撒尿?這是供佛的地方,何等神聖,豈能褻瀆!”


    小契此說:“哪裏沒有佛?請你給我找個沒佛的地方撒尿。”


    的確,山河大地,皆是法身;黃花翠竹,無非般若。佛,無時不有,無處不在。


    僧人一愣,但他依然順著自己的思維慣性說道:“不管怎麽說,這裏是清淨道場,不能撒尿。”


    小契此居然反問:“哪個地方不是道場?”


    一山一水一淨土,聽風聽雨聽禪聲。何處青山不道場,哪方水波無禪機?


    僧人大吃一驚,這個長汀子的話語裏,居然蘊藏著禪機。


    更不可思議的是,有一天,小契此與夥伴們在嶽林寺裏捉迷藏,他為了藏得更加隱蔽,鑽進了天王殿。天王殿裏,四大天王分立兩側,無遮無掩,無法藏身,隻有大殿正中原來供奉天冠彌勒的佛龕空空蕩蕩,尚未重塑佛像。契此想都沒想,爬上高高的須彌座,藏在了佛龕裏。


    小夥伴們明明看到契此藏進了天王殿,然而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莫非,契此被這四個張牙舞爪的家夥——四大天王吞進了肚子裏不成?


    契此藏在佛龕裏一動不動。奇怪的是,小夥伴們也曾好幾次手把著須彌座探頭探腦地向佛龕裏張望,不知為什麽卻一直沒有發現他。他躲藏的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困乏,連打幾個哈欠之後,不知不覺坐著進入了夢鄉……


    一位居士來天王殿上香,不知是因為眼花還是什麽原因,他發現原來空空的佛龕裏有了一尊彌勒佛像,雖然不如原來的高大,卻更加精致,栩栩如生,似乎還放射著淡淡的紅光。居士滿心歡喜,趕緊燒了三支高香,磕頭禮拜。


    後來,他來到方丈向閑曠禪師請教禪法時,順便恭維道:“大和尚,您新近請的彌勒佛像太好了,活靈活現,就跟真人扮裝的一樣。”


    閑曠禪師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反問道:“你說的是什麽佛像?哪一尊佛像?”


    居士說:“就是天王殿裏的那尊彌勒佛像啊。”


    閑曠禪師更加不解了:“自從那尊泥塑的天冠彌勒倒下之後,那佛龕裏再也沒供奉過佛像呀!”


    這次,輪到居士摸不著頭腦了。他驚詫地說道:“可是,我剛才在那裏明明看到了一尊彌勒佛啊!我還燒了香,磕了頭。”


    閑曠禪師與居士都感到不可思議,就雙雙離開方丈,到天王殿去看個究竟。


    香爐中,居士點燃的檀香依然在嫋嫋冒煙,佛龕裏卻空空如也,厚厚的塵土上,唯有一些像是小孩子爬上爬下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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