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你還喜歡這樣的我嗎


    九月末,z國北方已經開始轉冷,一場秋雨過後,萬物枯黃,霍家別墅外的梧桐樹一夜之間落了滿地的葉子。北方的秋天很短,彈指間盛夏將冬。喬婉寧站在二樓臥室的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單薄的枝椏。


    喬知念小時候最喜歡門口的那顆梧桐,總是把落花收起來曬幹舍不得扔掉。


    霍正歧見她愣神,從身後扶住她的肩膀,把手心的溫暖過給她。


    “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喬婉寧專注窗外,直到霍正歧碰到她人才注意到。


    午後夫妻二人回到臥室,午飯的時候喬婉寧就沒吃多少,現在又是一副心事模樣。


    “沒事,我在等知行回來拿東西。”


    霍知行已經買好了機票,翌日就要啟行。


    “是怪我不讓你去?”


    喬婉寧生喬知念的時候落下病根,入了秋之後的一個月內已經病了兩次,霍正歧擔心她的身體不讓她跟著一起去泰國,自己也留下陪她。


    喬婉寧聞言側過身,靠在丈夫的懷裏。


    “真的沒有,隻是在想事情。”


    “我知道你是惦記著我的身體。”


    北方已經開始由秋天向著冬天過渡,泰國依然是夏天,喬婉寧清楚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禁不起來回換季的折騰。


    她為了讓霍正歧放心,又柔聲道,“這次先讓知行自己去,等我身子好些了,我們再一起過去,好嗎?”果然霍正歧聽了轉憂為喜,眼裏瞬間沾上笑意。


    也是她懂他,這一問既讓他踏實也給他找了個台階下。


    霍正歧在女兒走的那天閉不見人,他們領證那天又端著架子不和她講電話,到現在喬知念再打電話或者發視頻來家裏,都隻是和媽媽哥哥聊天,已經不再找他。


    他這才開始害怕,怕女兒就此和自己生疏了。趕緊順著下去,說道:“好,看看那混蛋天天怎麽照顧她的。”


    喬婉寧白了他一眼,嗔怪他,“行了,她長大了,做事自己心裏有數,你少罵你外孫子的爸。”


    秦熠會做事,這兩個月把霍家在東南亞的產業照顧得很好,雖然說霍家在那邊的產業不多也並不是主要的,但他對霍家上心的態度很討巧。加上每次喬知念聯係喬婉寧的時候,秦熠的態度都謙卑恭敬,也讓喬婉寧對他的印象態度一點點變好,一切都和剛開始大不一樣。


    霍正歧眼看著家人逐漸倒戈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自家的企業沾上秦家名號之後確實順風順水,秦熠對自己女兒也是挑不出來什麽毛病,就更不好怎麽樣,平時也隻在自己妻子麵前過嘴癮。


    他哂然,“我還能當著女兒說?”


    霍正歧年過半百,什麽事心裏都清楚,隻是有些事過不去,對於秦熠剛開始強行把人留下的事,他不像喬婉寧能這麽快釋然,不是考慮有了孩子,女兒又舍不得,他怎麽也不能讓秦熠把人帶走。


    他半環著妻子,又說,“我還不是顧著我這張老臉,端習慣了。”


    喬婉寧溫婉含笑,“好,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霍知行坐在客廳裏,衝著地上一堆大包小包捏著眉心,同樣發愁的還有跟在他後麵的助理。


    “媽,可以了,先別都拿出來,我明天才走。”


    喬婉寧從廚房出來,看到兒子越來越沉的臉色,還沒拿出來的東西也不準備再拿了。


    “就這些了,你們幾個人,拿著沒問題的。”


    霍知行聽了終於把手放下來,朝旁邊的助理使了個眼色,趕緊叫了幾個人進來搬東西。


    一顆慈母之心,無人能拒絕,隻是這心意太過沉重,絲毫沒有考慮她另一個孩子的感受。


    霍知行也不是不疼妹妹,隻是這搬家一樣的行李實在是和他總裁的氣質不相配。


    “告訴念念了嗎?”


    喬婉寧坐到霍知行身邊,也是撫慰,也是詢問。霍知行微微頷首,“給她打過電話了。”


    “我待一周,也去那邊的公司看看。”


    等東西搬完了,助理告別霍知行離開了霍家,霍正歧和喬婉寧也準備回到樓上。臨上樓前一直沒說話的男人,終於拉下臉來叫住自己的兒子。


    “你去了,和他們說,有時間回來…...你媽想女兒了。”


    霍正歧一生商場沉浮運籌帷幄,此時已經漲紅了老臉。


    說這句話他使出了渾身力氣,還是打著妻子的旗號。他沒好意思看兒子的臉,連拉著妻子上樓的胳膊都是酸的。


    霍知行看著落荒而逃的父親搖頭,笑的胸腔震動,薄唇挑得要飛起來。


    他媽曾經怎麽形容他爸來著。


    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喬知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好像是在秦熠的懷裏,又好像是到了房間之後。反正她一睜開眼,就已經是臥室的天花板了。


    她做了很長的夢,夢中不停沉浮,她抓不住可以依靠的浮木,也沒有能來營救的海豚。


    從被人抓走的那一天開始到現在,雖然隻有三個多月的時間,卻如若隔世,不管是心境還是情緒都和之前判若兩人。


    秦熠不在臥室裏,原本放在牆角的小沙發被拖到了床邊,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沐浴液清香,他回來之後應該是洗了澡的。


    她的心像一潭死水,失去了流動的力量。明明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可看不到他人,她又極度的不安。這種感覺來的莫名,雖然平時她醒來的時候秦熠也不一定都會在,但是今天她格外心慌。


    她思緒繁亂,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亮了,引起了她的注意,也打斷了少女愁事。是喬婉寧發來的視頻邀請。


    喬婉寧化了妝,特意掩飾了自己的病容,母女倆有幾天沒打電話,聊得甚歡。最讓喬知念歡喜的是,兩個多月沒有和自己說過話的霍正歧也和喬婉寧一起出現在了視頻裏。


    “你要多注意休息,看著小臉怎麽還這麽白呢,在那邊也不見曬黑。”霍正歧調笑她,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女孩笑渦在嘴邊輕轉,睫毛撲朔起來像是眼前飛舞的蝶。


    “黑了不就醜啦?”


    “咳咳…...”


    她嬉笑完,對麵的喬婉寧捂著嘴咳了幾聲,霍正歧的表情馬上緊張起來,轉注著妻子,手掌不停地撫著她的背脊。


    他們兩人從喬知念有記憶起,便是每天都在秀恩愛。豪門世家多出酒肉荒唐之徒和怪誕荒謬之事,但這句話放到這家人身上明顯不相符。霍家夫妻的伉儷情重,可以說得上是伴侶裏的楷模。


    而就是因為從小看慣了父母的感情,喬知念才更向往長情。


    問候過母親之後,她看著執手相攜的兩人嘴角笑意消減,斂下的晶眸子裏落了雪,再沒了剛剛的熱意。


    畢竟是自己生的女兒,視頻那頭的喬婉寧隻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對。


    她便說,“老公,我想吃你做的粥。”


    “好,我現在去。”


    霍正歧向來對妻子的要求有求必應,他朝著女兒擺了擺手,下樓去給妻子煮粥。


    支走了丈夫之後,喬婉寧溫柔端莊的神色笑得滿是慈愛。


    “有什麽事和媽媽說說?”喬知念掀開被子下床走出房門,整個六層安安靜靜,狹長的走廊裏空無一人。她剛想下樓,就被餘光裏那一抹紅吸引,情不自禁地走到走廊盡頭。


    夕陽薄暮,已經暗淡的太陽紅紅一顆懸在海麵上不再刺眼,發散出的霞光盡染蒼穹,同白日裏的碧波一起渲成翡色,伴著浪湧波動,由遠及近,從深漸淺,像極了一幅油畫,雖隻用紅色顏料作成,卻不顯得單調枯乏。


    落日短暫,每一秒都瞬息萬變。她正往前探著身子欣賞美景,腰忽然從身後被一雙大手環住,伴著男性的強烈氣息,直接把她抱離了窗邊。


    “阿熠!你去哪了?”


    在這裏抱她的隻會有秦熠,更不用說腰間那雙她熟悉的手。


    小女人看到男人立刻轉身紮進他的懷裏,抱得結結實實。男人洗過澡之後換了一身新的衣服,襯衣上帶著一股好聞的皂香味。喬知念站起來臉剛好貼在他胸口,她就著這個姿勢深呼吸,汲取著他身上的味道。


    軟玉溫香入懷,讓秦熠想起雨後放晴時天空中站得最高的卷雲,輕盈潔白。她長長的睫毛滑過他微露出來的前胸皮膚,吐出的氣息噴在他的胸口,感覺又酥又麻。


    秦熠眸子微闔,顧左右而言他,“剛剛你休息的時候,你哥哥來了電話。”


    “我知道,他明天要來看我了,剛才我媽媽說的。”她在他懷裏點著頭,額前的發剮蹭他,酥癢感更甚。


    喬知念說話的語氣輕鬆乖巧,他一顆心跳動趨勢平穩,牽手帶著人回到房間。


    很莫名其妙,他剛剛過來看到她身體探出窗子的時候,一瞬間還以為她要自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最近有關於她的所有事,他總是第一個想到最不好的可能。“念念,今天上午那個人,是綁走你那人的手下。”


    秦熠擰著眉頭,語氣略有沉重。


    女人剪眸盈動,一下子就想到“那個人”是誰,開口說話的聲音也開始輕顫。


    “你是因為我,才…...”


    男人搖搖頭,“不是。”他突地抬眼,黑瞳裏寒光畢現,聲線驟然變得冰涼。


    “因為他不聽我的。”


    依著他的嬌軟玉體抖了一下,他感覺到她手掌和胳膊變冷,便張開寬闊的臂膀把她錮得緊緊地,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於他而言,可能他罪不至死,但是於我而言,我留不得他。這就是我的人生,真正的我就是這樣,不溫良更不溫柔,你,還喜歡這樣的我嗎?”


    他一字一頓,眸光越說越淩厲,直到眼底泛紅,才挑起一側嘴角,鬆了氣似得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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