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彼岸花


    大腿處的劇痛讓她神智不清,卻突然看到陸競血紅著一雙眼跳了下來。


    就像當年他在那個雨巷裏突然叫住自己一樣,來得猝不及防。


    “嘭!!”


    這時一聲震天的爆炸聲,就炸在這甲板下麵,雖然未傷到他們,但周圍已經著火,船也開始搖晃下沉。


    女人捂著耳朵,巨大的聲音把她嚇得魂不附體,她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真實的,直到溫暖熟悉的體溫把她團團包裹。


    “若嫻,若嫻。”


    聽著他沙啞的呼喚,她清醒幾分,兩股熱淚順著清麗的臉龐流下來,“老公,你快走啊,你下來幹嘛!”


    狹小的出入口在頭頂,隻夠容納一人通行,若是她的腿是好的,也許還可以借助男人的力量離開,但現在絕對不行。


    她不能拖累陸競和她一起,這個男人身上承載的責任太多。


    可男人將她死死扣在懷裏,以吻封住她喋喋不休的雙唇。


    淺嚐之後放開,他眼裏重回平靜,看不出半點剛才在上麵時的驚恐。


    “若嫻,我哪也不去,要我之後過沒有你的日子,我想都想不了。”


    “你瘋了?!女兒怎麽辦,陸家怎麽辦…...”


    一直流淚的女人,此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失血不少,用僅剩不多的力氣推搡著男人想讓他離開。不遠處,一條碧色的河穿鎮而過,河水湛藍,沒有水草也沒有魚。青石橋還是過去那個,隻是橋邊開的不是淡雅雛菊,而且血紅豔麗散發著輝光的彼岸花。


    “傳說還說,隻有忘了自己是誰的人才會迷路。我們兩個人,不會迷失的。”


    “那就好,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女人捂著胸口,如釋重負。也許是和陸競待得久了,也沾染上了他的瘋。是生命體還是靈體她根本不在乎,隻要她想要的還在就好。


    手中的小衫下擺被她捏得變了形,男人觀之淺笑。


    這個習慣十幾年她都沒改掉。


    “老公,你來看,阿熠都有孩子了,長得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老公你快看!宋淮謹這個死小子,我之前怎麽沒看出來他對我寶貝女兒有這個心呢!”“老公…...”


    自從齊若嫻發現站在橋邊的柳樹下,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時,她就開始每天在陸競耳邊嘰嘰喳喳地說她看到的事。


    男人捂住了她的嘴,把瞪著大眼的人帶到麵前。


    “那是他們的事了。你最近總看別人,都沒好好看看我。”


    “嗯?”


    這男人過去就是吃味的一把好手,到了這杳無人煙的地方依然計較這幾眼的得失。


    她纖纖玉手摟上他的脖頸,流眄四周。


    小橋流水,青瓦白牆,隻是多了些紅色的嬌花。


    “你看看這周圍哪裏有別人。我每天都看著你,偶爾看看女兒你還不樂意。”他聞之嘴角勾起來,墨色的瞳裏還隱約可見火光。


    “樂意,她是你給我生的,怎麽會不樂意。”


    “算你會說話。”


    嫩唇吻上他的臉頰,周圍靜謐無聲,皮膚相貼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到。


    真好,什麽都沒變,他們怕什麽,無非是分開罷了。


    河邊楊柳垂條,陸競和齊若嫻站在樹下,麵帶微笑地看著那頭抱著嬰兒的女孩。


    女孩是不知道她被人看著的,依然旁若無人地和她的丈夫親密。


    “他們叫什麽呀?”


    宋淮謹的桃花眼眯縫著,良久後悠悠道出兒子的名字。“陸擎川。”


    抱著女兒的陸唯一愣,“為什麽姓陸?”


    “這是大——”話到嘴邊宋淮謹改了口,“這是爸媽的血脈。”


    女孩心裏一熱,“那女兒呢?”


    “吱呀——”


    這時門從外麵推開一個小縫,四歲的秦厲衡探出一個小腦袋走到床邊。


    “叫縈兒吧…...我很喜歡這個字的音,叫起來軟軟的。”


    小男孩說著爬上床,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


    “可以嗎嬸嬸。”


    “好——”


    陸唯向來寵他。


    名字很好聽,宋淮謹也就由著小孩。他靠近他的小公主,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鼻子尖。小寶寶正在熟睡,睫毛長的幾乎搭在臉上。


    “陸縈兒,喜歡哥哥給你取的名字嗎?”


    秦厲衡的小眉頭皺起來,嚴肅地更正他。


    “是老公。”


    下一秒,宋淮謹提著小孩的衣領把人丟了出去。


    …...


    “陸擎川,陸縈兒,恭喜老公後繼有人了。”


    男人攬著女人,收回視線轉而看她。


    “我們是外公外婆了,阿熠的兒子開蒙倒是早。”


    女人捂著嘴笑,“誰知道呢,二十年之後的事了,不過我們可以一直看著。”


    兩人相攜走回老宅院,然後竹子大門就從裏麵合上了。“我一直都是瘋子,你從第一天就該知道。”


    他為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回眸,和一個嬉鬧中聽到的模糊地名,就從泰國一路找到異國他鄉,在人口眾多的小鎮上尋了她那麽久。


    他以冷靜無情示人,但其實內裏執著又癡狂,不是瘋又是什麽。


    隻是這瘋隻對於她罷了。


    一手鉗製住她亂動的手,一手擦著她的眼淚勸慰著她。


    “而且上麵已經著火了,外麵的人下不來,我也出不去,我們再說說話,好嗎?”


    不顧周圍愈燃愈烈的火焰,他的語氣和眼神都溫柔得不像話。


    “唯唯怎麽辦…...”


    齊若嫻閉上眼睛認命,她知道,在這種事上,陸競不會聽她的。他見她不再趕他,便再次緊緊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語。


    “她長大了,有她自己的人生,以後也會有別人來照顧她,或者她自己來獨當一麵,不管怎樣都是她的決定。”


    而你的依靠隻是我,沒了我你怎麽辦呢。


    “我最幸運的事,就是那年在廣場上被你撞了一下,再幸運的事就是在小鎮上找到了你,最後能和你在一起一輩子,讓你給我一個家。”


    女人不再流淚,周圍烈火燃得“劈啪”作響,溫度越來越高,之前的淚水已經被烤幹在臉上。


    橘色的火光照在兩個人身上,在他們眼裏跳躍。女人撫上那張她撫摸過無數次的俊顏。


    “是你給了我一個家,謝謝你讓我這麽幸福的過了十幾年,大概是上天都看不過去你對我太好,才想我們分開。”男人搖搖頭,他努力清著嗓子,想讓他最後幾句話聽上去不那麽幹啞。


    “不會分開,永遠不會。”


    女人強迫自己勾出一個微笑,眼裏又閃出一片晶瑩,“嗯,不會,我就勉為其難的,永遠不和你分開。”


    “嗬。”


    陸競透過那雙閃亮的明眸,看到了那個小衫宋褲的姑娘,在地上撚著腳尖,明明心花怒放卻拚命拘著自己的可愛模樣。


    “若嫻,再親親我。”


    “好…...”


    烈焰之中,兩人唇瓣相貼,眼裏印著火焰和彼此的影子,任憑大火在周遭灼燒一切。


    “嘭!!”


    離他們最近的一顆炸彈爆開,熱浪和烈火瞬間將兩人緊擁的身體吞噬,船體也到承受極限,沉沒的速度急劇加快。


    不久之後船身沉於海底,萬籟歸靜。


    從男人下來,到炸彈炸響前這短短幾分鍾裏,兩人回顧了相攜的半生,恩愛纏綿,確實好過那些愛而不得或同床異夢。


    值得了。


    女人聽到麻雀的唧叫聲,睫毛顫動著睜開眼睛,看到男人正靠在架子床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驀然瞪大了雙眼,摸著他的身體各處,而他則輕笑著讓她摸。


    “我們?”


    “我們?”


    男人學著她的話問了一句,看向旁邊的鏡子。鏡子裏映出兩人麵容,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女孩身上還穿著那身白衫和水綠色宋褲。


    不是陸家。


    陸競縱使再極力還原當初的齊家老宅,人為的改造也畢竟有限。而此時窗外的景致是她二十多年,每天晨起轉頭便能看到的。


    做不了假。


    她隻記得最後的記憶,是烈火吞噬了兩人的身體。可醒來卻回到了已經不存在的地方,兩人也變回了初見時的樣子。


    男人撫摸著雕花的窗欞,在她疑惑的眼神下慢慢開口。


    “小時候聽人說,人死後會進入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的模樣全由自己的靈魂構想,想是什麽樣便是什麽樣,而人的狀態也會回到一生中最好的時候。若嫻,我們都想念這個小鎮,又都認為初遇時是最好,所以才會在這裏相遇。”他把癡愣的人擁進胸膛,不再有心跳和溫度,可她還是她。


    熟悉的眉眼和身段,還有那一頭如瀑般的長發,是他每天每夜都眷戀的模樣。


    “沒想到這竟是真的。”


    隻要他們的心偏離一點兒,在這虛無縹緲的幻境中就再也不能相遇了。然後他們孤單的靈魂獨自行走,沒人提醒便會逐漸遺忘自己是誰,最終化作煙塵,再無蹤跡。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一直待在這,我不想和你分開。”


    周圍太靜了,沒有真實齊宅旁的溪水潺潺聲和悠悠鳥鳴聲,她覺得有點可怕。


    男人輕笑搖頭,低頭注視著她有些恐慌的眼睛,帶著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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