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福宮中。


    高貴妃放下筆,甩了一下手:“五遍金剛經也太多了!”


    茉心趕忙地上前,給她捶肩。


    雙喜在一旁道:“要我說呀,主兒今日真是無妄之災!這白蕊姬實在驕狂些,嫻妃還明裏暗裏幫著她!幸好呀,白蕊姬也讓皇後娘娘狠狠罰了一通,嘿嘿嘿。”


    高貴妃白了他一眼:“白蕊姬再驕狂,最多得意一時,本宮懶得計較!烏拉那拉氏,裝著個淡泊樣子,明裏暗裏攏著皇上的心,才是真真可惡!”


    雙喜討好道:“可不是嘛主兒!幸好呀,咱們還有後招。香雲來了消息,她已經得手了,咱們呀,到時候去延禧宮搜出銀兔簪子,人贓並獲,包管她們啞口無言!”


    高貴妃此時卻猶豫了:“可是皇後娘娘,今兒才罰了本宮這麽多遍佛經,還把事情報給了內務府。要是這時又鬧出事來,還不知道怎麽罰呢!若是又遞給內務府,皇上跟前......”


    雙喜心中一急,說:“貴妃娘娘欸!皇後娘娘今兒個罰您,是因為您在禦花園打了她宮裏的人,她不罰您下不來台。這簪子的事情,明麵上咱們是苦主,皇後娘娘又能說什麽?”


    眼見高貴妃猶豫,雙喜又說:“實在不行,咱們就把銀兔簪失竊的事情報給皇後娘娘,讓皇後娘娘去查就是。那簪子也是娘娘賞您的,她總會查這事吧!一查,就要搜宮,到時候結果還是一樣,咱們還省了做這惡人。”


    高貴妃仍是猶豫:“可是皇後娘娘不是個糊塗的,她身邊那個瓔珞更不是省油的燈!要是咱們敗露了,可難善了。”


    她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去找香雲把簪子拿回來吧。”


    雙喜心中急切,杵在原地挪不動腳。


    高貴妃急道:“你沒聽見我說什麽!快去呀!”茉心也道:“雙喜你還不快去!”


    雙喜忍住焦急的心情,道:“欸,奴才這就去!”說罷出去了。


    這時陳婉茵正好前來求見,見雙喜風風火火出去,問道:“貴妃娘娘讓雙喜出去是有什麽事嗎?”


    高貴妃沒好氣道:“不該打聽的別打聽!你有什麽事情?”


    陳婉茵道:“方才皇後娘娘身邊的瓔珞來請,說皇後娘娘有幅畫受了潮,畫中有一處亭子壞了,待要送去內務府修補,又怕內務府的奴才們畫不好,皇後娘娘聽聞臣妾略通丹青,因此讓臣妾去瞧瞧能否補畫那處亭子。”


    高貴妃搖搖手道:“皇後娘娘請你,你去就是了。我忙著抄經呢,以後這種小事不用告訴我。 ”


    陳婉茵到了長春宮,瓔珞進去通傳,她等在門口,聽到裏麵傳來說話聲。


    隻聽白蕊姬抱怨道:“娘娘讓奴婢抄經,奴婢自然不敢違逆。隻是奴婢識字少,也不太會寫字,隻怕抄出來難看,不能送去安華殿呢!”


    又聽皇後道:“識字少,那就是認識幾個字。那就改抄《千字文》十遍吧。還有把‘與人為善’寫十幅大字,三日後一並交上來。”


    這時瓔珞通傳的聲音響起,片刻後瓔珞出來恭敬道:“婉答應,娘娘請您進去。”


    陳婉茵進去,容音便讓白蕊姬回去。


    陳婉茵與容音寒暄一回,容音讓明玉送來畫。陳婉茵看了看,說:“這亭子不難補。娘娘若放心,就將這畫交與嬪妾,兩日後定能完成。”


    容音道:“那就有勞了。其實本宮請婉答應來還有一事想問。”說著便問起先前海蘭做經幡的事情。


    陳婉茵怕得罪了高貴妃,不敢答,隻說:“皇後娘娘,貴妃娘娘的阿瑪深得皇上器重,貴妃娘娘是家裏千嬌萬寵大的,難免性子驕縱些。平素貴妃娘娘倒是待我不錯,但我如果多嘴多舌,難保不會惹貴妃娘娘生氣。”


    容音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於是道:“本宮也隻是偶然聽說,所以隨口問問。若婉答應不願說,就算了。明玉,替本宮送送婉答應。”


    陳婉茵回到鹹福宮,見高貴妃正在院子裏喂孔雀,雙喜卻不在她身邊。心想雙喜去做什麽了,這麽久都沒回來,就此留了個心眼。


    延禧宮中,海蘭喝了碗苦藥,葉心收了藥碗出去,看見阿箬拽著香雲到了偏殿,罵道:“你這小賤蹄子,葷油蒙了心的!跑到我們那兒鬼鬼祟祟的好幾次了,今天可讓我逮著了!”


    香雲被拽得一趔趄,見著葉心,喊道:“葉心姐姐救我!”


    葉心不忿道:“主兒剛喝了藥躺下,你倒是嚷嚷上了!”說著對阿箬笑道:“阿箬姐姐別動氣,這丫頭犯了什麽錯,你告訴我,我打她兩下子!”


    阿箬叉著手哼笑一聲:“也沒什麽,就是香雲這丫頭放著自己地界不待,天天在嫻主兒門前探頭探腦的。我勸你好生教導著她,安安分分的,別老想著攀主位的高枝兒!”


    葉心忙不迭道:“自然,自然!”


    阿箬哼了一聲走了,葉心氣得放下托盤,在香雲手臂上擰了一把:“上回在鹹福宮,你去拿了彩線後就不知道去哪兒躲著了,今天還敢偷懶亂串門!等我伺候主兒躺下再來教訓你!”


    香雲怯怯地不敢回嘴,卻瞥見門口閃過一個身影。


    她心念一動,嘴上討饒道:“好姐姐,您饒我這一回,日後再不敢了!您歇著,我這就去把藥渣倒了,碗也洗了!”


    葉心哼了一聲:“算你有點眼色!倒遠點,最好倒在甬道僻靜處,人來人往地踩了,好把主兒的病去了!”說著進了門。


    海蘭坐在床上翻著書,聽到外麵響動,見葉心進來,問道:“剛才外麵什麽響動?”


    葉心強笑道:“沒什麽,香雲笨手笨腳的,奴婢罵她呢。”說著倒了熱水,絞了帕子給海蘭擦臉。見海蘭喝了藥氣色好轉,葉心笑道:“太醫開的藥果然是好的,主兒的氣色眼見得好多了!隻是主兒,看書勞神,您還是多歇息吧。”


    海蘭道:“是啊,多虧了姐姐去禦藥局為我取藥。”又說:“姐姐讓我多讀書,我之前已經耽擱許多,現在更要用功才是。”


    葉心見海蘭張口閉口都是嫻妃,想到阿箬剛才的樣子,歎口氣道:“嫻妃娘娘待您雖好,可您自己總覺得麻煩了人家一點兒都不行,自己處處隱忍,有了委屈也不說。


    主兒,要奴婢說啊,您真該謝的是皇後娘娘。您病得這般,也是皇後娘娘先發現,為您找了太醫;便是奴婢也沾了您的光,得了碗薑湯暖身子。嫻妃娘娘說來,也是占了個取藥的巧宗罷了。”


    海蘭聽得這話,卻是登時沉下了臉,將手裏的帕子“啪”地往水裏一撂,濺起水花來,撲了葉心一臉,怒聲道:“嘴裏越發沒輕重了。姐姐也是你能說嘴的!下回再讓我聽見你說出這樣的話,仔細我立刻打發你出了延禧宮,再不許進來伺候!”


    葉心唬得跪下,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兩個嘴巴,直將臉扇腫,說道:“主兒別生氣,都怪奴婢說話沒輕重,以後再不敢了。”


    海蘭沉聲道:“你永遠要記得,從前待我最好的人是姐姐,如今和以後待她最好的是我。你若要分出彼此來,就是作死!”


    葉心大氣不敢出。本想著好生教訓香雲一番,經過這一嚇,早就拋諸腦後了。


    另一邊,延禧宮附近宮人甬道僻靜處,香雲倒了藥渣,猛然抬起頭,神色先是惶急,又轉為冰冷。


    她抬眼看見雙喜走來,兩人見著彼此,遙遙站定。雙喜裝作不經意走近,小聲道:“妹子,你在延禧宮怎麽樣?受沒受委屈?”


    香雲語氣早就褪去嬌憨稚氣,冷冷道:“我都已經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還有什麽好與不好。哥哥還是先告訴我,事情進行得怎麽樣了吧。”


    雙喜懊惱道:“別提了!貴妃怕事,讓我取回銀兔簪。你那天受的凍都白費了!”


    香雲一驚,道:“怎會如此?”


    雙喜道:“貴妃在禦花園打了白蕊姬,讓皇後娘娘罰了一通,膽子就小了。妹子啊,我看要不這次就算了吧,貴妃深恨烏拉那拉氏,咱們之後還有機會。”


    香雲悲憤道:“可是我已經沒有‘之後’了!”說著她擼起袖子,隻見方才被葉心擰過的地方竟然生生被擰下一塊肉來,傷口沒有血,隻有一片深黑。


    她淒切地說:“哥哥啊,我本來就剩一縷強人念,咱們的娘和柳師祖用了不該用的法子,才讓我寄身在這具屍體上。可如此逆天而行,豈是長久之法?我隻怕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了!若再不尋機會削弱烏拉那拉氏的氣運,就來不及報仇了!”


    雙喜閉了閉眼,幾乎滾下淚來:“妹妹啊,哥哥絕不會忘記你的仇,哥哥一定會為你報仇的!還有柳師祖,隻要柳師祖在,咱們還能有機會的!”


    香雲惶然道:“柳師祖隻怕凶多吉少了。”


    雙喜失聲道:“怎麽回事?”


    香雲道:“柳仙坐屍,人仙合一,如此違逆天意的存在,是躲不過天道的!我方才突然感覺,跟柳師祖的聯係斷了,隻怕她已經被陰司鬼差發覺了!”


    雙喜怒道:“什麽狗屁天道!那烏拉那拉氏,害了人還有無上氣運,等閑近不得身,還一路青雲直上做了嫻妃娘娘;咱們一家子家破人亡,血仇難報,好不容易有個機會,所謂的天道倒是處處下絆子!這也太不公道了!”


    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眼神冰冷淩厲:“罷了,按原計劃繼續吧。貴妃那邊,我來處理。”


    說罷回身要走。香雲突然道:“哥哥等等。”


    雙喜回過頭來。香雲道:“行事時,小心海貴人。我能感覺到,她身上有一種很不對勁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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