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回到養心殿,方才按照他交待去查探的小太監已經在院子裏等著了。他見到進忠,稟道:“進忠公公,我跟著那人一路回到了養心殿。看那人的背影倒是有些像……”


    他在手上寫了一個“王”字。


    進忠了然,微笑著掏出一塊碎銀子塞進小太監手裏:“得了,你今天幫了哥哥大忙,這是皇後娘娘給的賞銀,咱們呐,一塊兒沾沾娘娘的福氣。隻是這事兒,除了皇上、皇後娘娘,就是你知我知的事兒了。”


    那小太監喜道:“欸,您就請好吧!小的今晚一直在您身邊,哪都沒去!”


    進忠轉身,收起笑臉走進養心殿。


    剛進養心殿,就見著王欽正數落李玉:“你是翅膀硬了是嗎?虧了我沒回屋,你就非得整出點事來。”


    李玉低眉順眼地回答:“貴妃娘娘生了寒症,皇上向來是心疼貴妃娘娘的。”


    王欽陰陽怪氣:“你可不傻,你是聰明透頂了!看見我趕惢心,就冷不丁地給我一下。”


    他瞥見進忠進來,冷聲道:“站住!你去哪啊?”


    進忠微笑道:“王公公,皇上還等著奴才進去稟報呢,您看這……”


    王欽怒道:“小兔崽子,別以為辦了回巧宗,從此就能攀上高枝兒,平步青雲了!骨頭輕的東西,給我滾!”


    說著又對李玉道:“皇上讓你管著後宮的事兒,你就想爬上來了?有我在,你想都別想!”


    進忠唯唯諾諾,心中冷笑:我還沒說什麽呢,你自己把底兒漏光了,那可就別怪我了。


    他進了寢殿,皇帝沒有更衣,左手支著頭坐在榻上。


    進忠行禮畢,將皇後如何交代,自己又是如何處置,詳細稟報一遍。末了不忘加上一句:“奴才清理屍身的時候,看到漏窗那兒,有個人影。隻是雪大,沒有看清是誰。隻依稀看見,那人穿著一身暗紅色的袍子。”


    皇帝氣得一拍大腿:“什麽人如此大膽,竟敢私窺!”


    進忠道:“皇上息怒。想必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不知回避 。奴才怕,若真有旁人見著了今晚之事,這泄露出去……”


    皇上捏了捏鼻梁,沉吟一番後說道:“這件事,你去查。還有香雲的後事,也有你和秦立親自去辦。”


    進忠領命而去。


    第二日,進忠與秦立裝扮成莊戶人家,見秦立還背上一個褡褳,進忠打趣道:“秦公公這身可太逼真了!”秦立苦道:“進忠公公,您可別打趣我了。攤上這差事,真是……不知道怎麽說。”


    進忠也無奈道:“沒辦法,皇上的意思,此事宜機密,經手的人越少越好。這也是皇上信任咱倆不是。”


    秦立心裏苦:為什麽師父得到的信任就是重修永壽宮這樣讓人眼熱的活計,我的就是這種!


    兩人親自押送著一輛馬車,出了紫禁城。


    兩人來到亂葬崗,正準備架起火堆將屍身燒化,突然聽到一聲“住手!”之後兩人脖子一涼,兩把刀分別抵上。


    兩人嚇得汗毛倒豎,渾身亂戰,秦立喊道:“我把錢都給你們!放過我吧!”


    進忠道:“幾位好漢,我們二人隻是因村中一孤女突發疾病過世,所以要將她的屍身燒化,恐怕沒有你們要的東西。先把刀放下,有話好說。”


    一蒙麵人冷笑:“是嗎?”


    說著上前一把揭開草席,見到一具臉上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又扒下屍體上裹著的一層粗布外袍,看見露出宮女衣裳,他用刀鞘挑起女屍下顎,看到女屍脖頸上有一個洞,心中更有成算。


    他說道:“你們當這事沒發生,回去跟家人說,屍身已經燒化了,這些銀票都是你們的,否則現在你爺爺就要你的命!”


    進忠感到不對,又聽那蒙麵人聲音有些尖,心中懷疑,硬著頭皮拖延時間:“這……我們恐怕,不好交待……”


    那蒙麵人道:“怎麽?你要多事?”


    這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什麽歹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搶劫!”


    蒙麵人回頭,隻見一書生打扮的男子帶著一書僮站在離自己十幾步遠的地方,兩人各舉著一根木棍慢慢走近。


    蒙麵人罵道:“多管閑事!”說著一偏頭,另一蒙麵男子提刀上前。


    那書生卻是凜然無懼,大喝道:“我乃雍正年進士,翰林院庶吉士,爾等宵小之輩,膽敢對我行凶!”


    這一喊,倒是震懾了幾個蒙麵人。一人湊近那為首的蒙麵人道:“多了個人,現在怎麽辦?”


    那為首的蒙麵人還未來得及回應,秦立趁幾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書生身上,突然狠狠一撞,將那挾持著自己的蒙麵人撞翻。


    他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快速取下褡褳,取出一把供騎馬時使用的貼身短鳥銃抵在蒙麵人後背:“都別亂來!大不了一拍兩散!”


    那書生視野被蒙麵人擋住,沒看到秦立舉槍,隻看到眾蒙麵人被嚇呆,以為是被自己震懾住了,立刻衝上去,對著為首的蒙麵人一棍子打去!


    那蒙麵人胸口中了一棍,當即往後摔倒,被另外兩個蒙麵人扶住。


    三個蒙麵人眼見對麵人多還有槍,當下望風而逃。


    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著。


    那書生路過此地,本來是以為有剪徑強人,這亂葬崗四周無人,報官也來不及,且對方隻有三個,因此才拚著一腔血勇相助;這時見秦立掏出的鳥銃短小精巧,不是普通獵戶能有的,待蒙麵人散去後又看見他們身後露出一具著宮女衣物的女屍,這兩人又是麵白無須,猛然反應過來:這兩人分明是宮中太監,在掩埋一具宮女的屍體!


    他頓時覺得自己撞破了什麽宮闈秘辛,立刻喊道:“既然那夥歹人都走了,兩位請自便!我們先走了!”說著就要走。


    進忠本以為這人是個書呆子,此時見他反應,倒是十分乖覺的人,便說:“恩公請先將姓名住址相告,讓我們兄弟有機會報了這救命之恩啊。”


    他的打算是,這人把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都看到了,他是翰林,對自己有恩,這人是不能滅口了。若知道此人是誰,日後要送封口費或是皇上還有別的處置,也好應對。


    書生擺手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說著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進忠和秦立癱坐原地,好半天才顫巍巍爬起。


    進忠緩過一口氣:“真是有驚無險。”又回身向秦立問道:“秦公公,這鳥銃是怎麽回事?你從禦鳥槍處順出來的?”


    秦立拍拍他:“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順,我這是借!回頭還要放回去的!”


    他說著走上前,用草席重新裹住香雲的屍身,一邊絮絮叨叨地說:“你看這小宮女,脖子上一個洞,洞周圍沒有一點血瘀,還有這手上的斑這麽重,還有這臉上爛的,你自己看看,像是昨晚剛死的嗎?


    這跟聊齋女鬼也差不離了!我不得拿把槍辟邪啊!”


    進忠道:“是夠邪乎的。”


    拚上一條命都要把罪名栽贓到嫻妃身上,這一點就夠邪乎的了。隻是這件事可不能告訴秦立啊。


    秦立又道:“得了,現在辟的邪也不是香雲了!進忠公公,今天這波人,你有什麽頭緒嗎?”


    進忠心裏已有猜測,這裏頭九成有王欽通風報信!現在這情形,無論那些蒙麵人是誰,對王欽已經是打草驚蛇,不把他弄下去,自己今後在他手下能落著好?


    他於是道:“我能有什麽頭緒啊。我昨天還見王公公因為我師父李玉冒頭教訓他呢,我這幾天都得縮著脖子做人,就是有什麽,也不敢亂猜亂說啊。這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王公公……”


    秦立眼珠一轉,兩人相視一笑。


    幾日後,皇帝接到兆惠的奏折。


    兆惠在奏折中彈劾納爾布碌碌無為,納爾布家還曾因一薩滿預言出錯,便將之重責,致其最終傷重而死。如此庸碌殘暴之人,實在不堪佐領之任。


    原來兆惠到任兵部後,細細將部下眾官員考察一番,以求任人唯賢,激濁揚清。佐領納爾布出身烏拉那拉氏,所謂“烏拉那拉氏沒有前朝的重臣,隻有後宮的女人”,家族中男兒多是有世襲的官職或是靠著後宮中親人的裙帶關係才有官職,因此多數庸碌無為,納爾布也不例外。


    兆惠見他屍位素餐,本就不滿,隻是兆惠性子謹慎精細,想著多加考察一番,便著人走訪了一番。沒想到竟查訪出,幾年前納爾布家因一薩滿預言有誤,竟對這小薩滿大加責罰,後來又扣了其額娘做法的賞錢,致使其傷重不治而死。


    香雲家是遠近聞名的薩滿,當年的事情也是頗有些人議論,香雲死後,香雲之母也曾求告,隻是香雲家為漢人,又是非漢軍旗、包衣旗的民人,納爾布家為鑲藍旗出身,又是世襲四品佐領,因此將此案以“主家為江湖術士欺騙,令家奴糾問,家奴失手打死江湖術士”為由具結,隻將納爾布家的幾個家奴罰了一通了事。


    兆惠這一考察,不曾想牽出這一樁舊案,查訪內情後更覺得納爾布如此欺壓百姓,實在不配為官;他雖知納爾布為嫻妃之父,但他也是出身名門,本就不忌憚烏拉那拉氏這破落了的家族,秉性又剛直,便直接一紙奏折遞了上來。


    皇帝看到其中細情,頓時有些煩躁:納爾布乃如懿之父,他不能不顧著如懿的心情;可兆惠的條陳,有理有據,兆惠本人更是自己想提拔磨煉來抗衡各方勢力的預備心腹,若是自己不支持他,隻怕他難以在各方勢力中站住腳跟。


    他向當值的雲麾使傅清詢問:“傅清啊,兆惠彈劾納爾布的折子,你怎麽看?”


    傅清回道:“皇上聖明,兆惠大人忠直謹慎,但奴才以為仍要詳察其所奏之事是否為真,然後由皇上聖心獨斷。”


    皇帝道:“皇後與你一母同胞,果然性子也相似,都是這樣中正本分。”


    傅清道:“奴才謝皇上誇獎。”


    皇帝麵上雖帶著讚許的微笑,眼中卻無一絲笑意。


    這幾日,皇後一直在查銀兔簪一案,他也十分在意。


    若說嫻妃夥同海貴人偷盜貴妃之物又行陷害,皇帝是斷斷不肯相信他那一向人淡如菊的青梅竹馬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可若是貴妃陷害,貴妃的病也不是裝的,且香雲即使被貴妃收買,又有什麽理由會用自己的死來汙蔑自己宮裏的主子?且香雲死後真如她所說,一滴血都不流,難道她的話竟然並非全然是虛言?


    如今雖然皇後彈壓了流言,但在有心人私窺的情況下,還是走漏了消息,延禧宮不可避免地處於風口浪尖之中;而進忠的回報更讓他心驚:竟然有人想搶奪香雲屍身,且這些人很可能是太監。這些人的背後是誰?又有什麽目的?和弘皙是否有關?


    而在這個當口,兆惠又將矛頭對準了嫻妃的阿瑪,皇帝煩躁地咬了下嘴唇。


    這時進忠進來,向二人見禮後,小聲道:“皇上,奴才有事稟報。”


    傅清見此情形,立即出去看著了。


    進忠見四下無人,才說道:“奴才已經查問清楚了,這兩日,太後宮中的成翰成公公沒有當值,說是病了。”


    皇上問道:“你確定嗎?”


    進忠道:“奴才偷偷溜進他房間,他換衣裳的時候,奴才瞧見他胸口處確有一處淤青。”


    其實是用了一點秦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搜羅出來的強效安神香把成翰迷翻了,把他衣服扒開來看的,絕對錯不了。這句話他沒說出來。


    皇帝麵容上帶出一絲陰鷙,又很快消失,揮揮手讓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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