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冷然坐在殿中,手撚佛珠,海蘭不安地站在一旁。宮人居所中,會計司的太監命令五福、澤芝和其餘人等輪流進偏殿答話,又讓專人看守,所有人不許交談。


    海蘭平素無寵,跟著她的宮人日子都艱難,本就多有不滿,如今眼見海蘭聽了一個剛從嫻妃那裏調來的宮女幾句挑撥,就對葉心這個最為忠心得力的大宮女上刑,還即刻將人逐出,更是心寒齒冷,兔死狐悲,又見皇後親自過問,會計司介入,是以眾人並不想、也不敢隱瞞此事。


    問過話後,會計司太監帶著眾人進殿,向容音稟報:“啟稟皇後娘娘,伺候海貴人的宮女太監,都已經問清楚了。”說著呈上幾張整理好的供詞。


    容音停止撚動佛珠,接過供詞看了看,讓明玉將供詞遞給海蘭:“海貴人,你身邊原有四名宮女,太監證詞如此,你看看,還有什麽要說的。”


    海蘭惶恐跪下:“嬪妾……嬪妾隻是因葉心言語間冒犯嫻妃姐姐,一時氣急才處罰她的,嬪妾也沒有想到葉心衝撞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恕罪!”


    五福突然跪下道:“皇後娘娘,事情並不是像海貴人說的那樣,而是如奴才方才對會計司公公所說。葉心對嫻妃娘娘並無言語冒犯,隻是說白姑娘之事驟然而發,恐有古怪,擔心海貴人去了之後不但不能為嫻妃娘娘證明清白,反而惹禍上身,所以才攔著海貴人的!


    是澤芝將葉心推倒在地,扶著海貴人去了養心殿。從養心殿回來後,奴才侍奉時,海貴人就說葉心挑唆她對嫻妃娘娘不管不顧,還說葉心被皇後娘娘輕易收買,讓奴才把她拉出去打了二十脊杖,當眾罰跪了一個時辰,還說要殿中所有奴才都看著,這就是無情無義的下場。


    因此整件事,奴才們都看在眼裏。在皇後娘娘麵前,奴才不敢有虛言,也不敢讓不盡不實之言蒙蔽皇後娘娘!”


    兩名小宮女也跪下道:“奴婢願意作證,五福公公所言俱是實話!”


    海蘭慌道:“五福,大妞,二妞,我自問平日不曾苛待你們!”


    澤芝也怒道:“你們這些狗奴才竟敢背主!”


    明玉出聲,語氣嚴冷:“澤芝,皇後娘娘麵前有你逞威風教訓別人的地方嗎?”


    澤芝這才低頭不言。


    容音深深看海蘭一眼,語氣平靜道:“本宮隻問你,你有沒有因為葉心阻攔你去養心殿為嫻妃辯白,重責葉心,將她調去了花房?”


    海蘭顫抖著說:“嬪妾是罰了葉心,可那也是因為……我主仆二人居於延禧宮,受嫻妃姐姐照拂頗多,那日鹹福宮中姐姐更是挺身相護,可如今姐姐遭了冤屈,葉心卻要嬪妾袖手旁觀。


    雖說皇上與皇後娘娘還了姐姐一個清白,可葉心此舉,分明是要讓嬪妾做無情無義之人,嬪妾這才……


    嬪妾並非是有心對皇後娘娘不敬的!此事全是嬪妾一時糊塗,與嫻妃姐姐沒有半點關係,求皇後娘娘明鑒!”


    容音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明玉怒極反笑:“一時糊塗?海貴人未免太避重就輕了些。二十脊杖,風地裏跪了一個時辰的碎瓦片,叫全院子的人看著,半瓶藥都不給就把人扔去花房,您可知葉心現在傷口生癰,高燒不退,還在昏迷之中,太醫說萬分凶險。若不是正好遇到皇後娘娘,葉心現在說不定已經沒命了!


    皇後娘娘還當葉心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原來隻是那日攔著您去養心殿!若真是一時糊塗,無心之舉,有心起來還不知道怎麽殘酷不仁,草菅人命呢!”


    容音道:“明玉,夠了。海貴人,如今最要緊的是,你身為貴人,懲罰宮女如此沒有分寸,幾乎要了宮女性命,毫無憐憫之心,是以本宮必須詳察此事。即日起海貴人禁足延禧宮,今日問話的所有宮人都去會計司聽候安排,海貴人這邊由內務府擇人伺候。


    今日所有供詞,都要好生整理,務必將此事前因後果厘清,加上葉心檢驗的結果,由內務府記檔,查實後再行懲罰。”


    說罷起身離開。五福重重跪下,朗聲道:“奴才恭送皇後娘娘!”


    其餘眾人也深深行禮,口中道:“奴婢(奴才)恭送皇後娘娘!”


    寒風吹進殿門內,海蘭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五福和一眾宮女太監行過禮後,卻隻是各自去收拾行李,無人去關上門,也無人為海蘭披上一件披風。


    出了延禧宮,容音深深歎了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才說:“我們回去吧。一會兒還要帶三個孩子去養心殿。”


    明玉說:“皇後娘娘,我想……今日的事情,若是要告知皇上,瓔珞在,才能更好與您配合。但花房那邊,若無人照管,也不能放心。我去花房,讓瓔珞和您去養心殿。”


    容音道:“我明白了。你去吧。”她輕輕握住明玉的手:“明玉,別太勉強自己。”


    明玉心中一暖,低聲道:“我明白,娘娘。”


    明玉來到花房嬤嬤居所,見瓔珞正蹲在門外,一手捧著一團汙泥,往惢心、阿箬衣裳下擺抹著。江太醫在一旁左右為難,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秦立與雙喜倒是在一旁看好戲。


    阿箬尖叫一聲:“我這是剛做的衣裳!”


    瓔珞道:“我這還是剛給你烤暖的泥巴呢!你再不閉嘴,我就隻好再幫你閉嘴一次了。”


    明玉上前問道:“你又在幹嘛瓔珞?”


    瓔珞邊抹邊說:“幫她倆把謊編圓啊。”


    惢心雙腿僵直,怯怯道:“對不住了,阿箬姐姐,都是我連累了你。”


    阿箬怒道:“你還知道是你連累了我啊!”


    瓔珞站起,把剩下的一指頭泥抹在阿箬臉上:“行了,回去就說你倆走路不留心,都掉溝裏去了,摔得重了些,所以去找江太醫了。”


    阿箬被抹成小花貓,又怕被瓔珞再一次物理閉嘴,敢怒不敢言。


    瓔珞暗笑一聲,道:“得了阿箬姑娘,知道您是嫻妃娘娘身邊得臉的大宮女,趕明兒我送您一幅繡品賠罪,行了吧!”


    阿箬哼了一聲道:“你們長春宮的宮女鬼心眼最多,妹妹我可不敢收您的禮!”


    瓔珞笑著攬過阿箬的肩,將她拉到一邊:“你這麽說可折煞姐姐了!”她湊近阿箬,小聲道:“今天這事呢,皇後娘娘已經處置了,您現在回去就是把我們都告發一遍也於事無補,還給嫻妃娘娘落個辦事不利的印象;


    若你二人配合,咬死了今日不在是無心之失,嫻妃娘娘想來也不會計較,而且您手裏還捏著惢心的把柄,她以後有什麽好事敢不想著你?她還敢在嫻妃娘娘麵前搶你的風頭?”


    阿箬神色這才由陰轉晴。兩人準備離去,江與彬擔憂道:“惢心,阿箬姑娘,你們回去一定要趕緊換衣服,仔細這泥巴結冰了帶了寒氣。”


    明玉眼角一抽,涼涼道:“瓔珞,你還是這麽可惡。”然後說明來意。


    瓔珞聽了,沉默半晌,拍拍明玉的肩道:“我明白了。你先進去吧,在我回長春宮之前,還有一個疑問要向秦公公問清楚。”


    說著把秦立拉到一邊。


    瓔珞:“搬花的事情,按理說應當找幾個太監,就算找宮女,也不會去找一個剛剛來,身上有傷的宮女。秦公公,您老就對我說句實話吧,今天花房這件事是不是你在後麵布局?”


    秦立:“瓔珞姑娘果然冰雪聰明。我這幾天整理了一下,發現延禧宮最近總是卷入是非,但結果往往是,其他人可能會得到好處,嫻妃卻一直沒有受到什麽明麵上的影響,但暗裏卻是有複寵的跡象。春恩簿也突然多了一句‘嫻妃牢牢抓著皇上的心,皇上明麵上不偏袒嫻妃,也為了不讓嫻妃過於盛寵惹人眼紅做了靶子’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可是要我說啊,嫻妃的表現要麽是不能為自己解釋辯白,是無能,要麽是真的做過許多壞事,是惡毒,皇上日理萬機,若心中不喜嫻妃,怎會寵愛這種人?可若皇上心中有嫻妃,何以從來不表明態度敲打其他人,而是任由嫻妃卷入是非,隻是暗地給予恩寵?總不能真像春恩簿那些混賬話一樣吧?因此其中必有古怪。


    我想著把投石問路的老招數再使一遍,給延禧宮一點是非。這時候正好海貴人把葉心趕到花房,算是天賜良機。隻是我本來的計劃是送花去延禧宮後鬧出事來,沒想到皇後娘娘的到來,改變了我的計劃。”


    瓔珞:“我就知道沒有那麽多巧合。不過您也是夠狠的,就沒想過葉心的身子扛不扛得住啊?”


    秦立有些不以為然:“這宮裏不就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嘛。自己能顧好自己就得了。再說了,皇後娘娘這不是親自讓人請太醫救治葉心了嘛?論跡不論心,我這還是幫了她一把呢。更別說沒我把雙喜帶來,您還不一定那麽快找到他呢。”


    瓔珞提醒道:“我知道宮中之人都不易,您是特別不容易。但能留一線,還是留一線吧,秦公公。積點功德,說不定日後用得上呢。”


    說到雙喜,瓔珞突然想起一事:“等等,您把雙喜家的事情寫在密檔裏,難道之前銀兔簪的事情也是您……”


    如果是這樣,秦立豈不是在一開始往各個宮調派宮人的時候就在布局了?


    秦立:“哦那倒不是,我就是收了雙喜的錢。鹹福宮大太監一百二十兩,延禧宮小宮女十兩,雙喜把賣身剩的錢先交了定金,還簽了字據,每月給我銀子,連本帶利,現在還沒還清呢。”


    瓔珞忍不住道:“都整出定金和利息來了,您可真行,看來刑部也容不下您,您得去戶部!隻是您把這些買賣說得這麽明白,真不怕我去向皇後娘娘告狀啊?”


    秦立道:“且不說我信得過瓔珞姑娘您,就是您真跟阿箬似的嘴快,回去說了,皇後娘娘也難管。這種事情早就在後宮蔚然成風,從內務府會計司到各宮、各處管事,誰沒有分過錢?上麵的得了錢,下麵的得了前途,大家都是你情我願,誰都不想把這鍋給砸了。


    再者說了,前朝也有捐納之製,先帝時,李衛李大人,不也是捐官上來的?


    而且我秦立,別的優點沒有,再這種事上一向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從來沒有哄抬價格,或者收了錢不安排好的。”


    瓔珞嘴角抽搐,心想:怪不得人人都說“房大樹小畫不古,其人必是內務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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