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此刻。


    海蘭腦中一片嗡鳴,眼睜睜看皇帝讓乳母帶了永璉下去,仍是堅持說自己將蘆花放入布娃娃真的隻是因為蘆花輕軟,絕無害人之心。


    “嬪妾一步都未曾踏入養心殿,豈能未卜先知,篤定這娃娃一定會進入擷芳殿呢?且既然二阿哥病愈在即,嬪妾卻一無所知,怎知不是有人給嬪妾設套?皇上,嬪妾冤枉啊!”


    聽了這番無理攪三分的話,皇帝都氣笑了。


    “皇後自己都蒙在鼓裏,她能給你下套嗎!倒是你,朕隱瞞永璉病愈的消息,你方才所言,也證明你一直覺得永璉仍是如齊汝之前所說,得了弱症,碰不得塵絮、蘆花,可你卻將蘆花縫進三阿哥的布娃娃,要麽是大意,要麽是其心可誅!”


    蘇綠筠看到一絲轉機,連忙道:“探視病人,哪有讓帶著個不懂事孩子去的!她教唆嬪妾行此反常之事,定是心裏有鬼!她那日也看到永璋極喜歡這個布娃娃,所以就把蘆花縫進永璋的布偶,又教唆嬪妾帶永璋去探視永璉,好叫這這充滿蘆花的布娃娃讓永璉病重,嬪妾失察,嬪妾有罪,可永璋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永璋是無辜的呀皇上!”


    海蘭仍是堅持:“嬪妾沒有動機!嬪妾無子無寵,何必去害嫡子!”


    “你不敬本宮也有時日,又受本宮責罰,心中有怨,要害了永璉來讓本宮傷心難過,這還不算動機?”


    容音憤怒開口。她已經失去過永璉一次,對任何可能傷害到永璉的人,她都無法冷靜對待。


    雖然她早知永璉病愈,不會被奸計所害,但這蘆花,還是讓她後怕不已。


    轉而對皇上跪下,哀傷道:“皇上!幸好皇上聖明,太醫院勤謹,永璉已經好了,若永璉還未病愈,又接觸了蘆花,此時便是已然病情加重,豈不是無辜受難!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臣妾,臣妾……”


    瓔珞、明玉和皇後的一眾宮人也都跪下。


    皇上少見皇後如此驚痛失態,又見眾人齊刷刷跪了一地,趕忙道:“皇後快起來!咱們的永璉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海蘭見事態大大不利,心慌意亂,隻能哭道:“嬪妾真的沒有!嬪妾無辜啊皇上!”


    皇帝不願再理她,冷冷道:“珂裏葉特海蘭,即刻降為官女子,禁足翠雲館,非詔不得出!身邊宮人,即刻發往慎刑司,令慎刑司、會計司詳察此案!純嬪,說是探視二阿哥,其實虛情矯飾,關心二阿哥是假,想在朕麵前表現是真!又輕率糊塗,聽信讒言,險些釀成大錯,著禁足一月,罰俸三月,好生思過!三阿哥即刻挪回擷芳殿!”


    蘇綠筠抽泣著,也知道自己雖然是受人利用,但蘆花是自己帶進擷芳殿的,隻得認了。隻希望永璋回了擷芳殿,不在自己身邊,皇帝便能對永璋少些遷怒。


    把兩人帶下去,皇上長出了口氣。見皇後臉上還有淚痕,也有些歉然:“琅嬅啊,永璉的事情,朕也不是故意瞞你。”


    容音道:“所幸永璉無事,皇上隱瞞此事,是怕臣妾失望,也是體恤臣妾的緣故。隻是沒想到,皇上的體恤,竟讓人心生歹毒,要借永璉病著的時候害了他。”


    皇帝歎了口氣:“珂裏葉特氏,無論有心無心,都難逃幹係!朕真是白寵幸她了!”


    容音道:“皇上,臣妾方才說,珂裏葉特氏是因怨恨臣妾責罰,所以有此害人之心,可是臣妾,並不認為她的動機,如此單純。”


    皇帝道:“皇後的意思是……”


    容音道:“珂裏葉特氏,從前依附庶人烏拉那拉氏,為烏拉那拉氏幾次三番不顧禮節,不顧規矩,當年烏拉那拉氏被誤會害了玫貴人,她也去了養心殿求告,她那大宮女,僅僅因為阻止她求情,便受她虐待驅逐,險些喪命,她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安靜膽怯,至少,在涉及庶人烏拉那拉氏的事情上不是如此。”


    皇帝驚道:“皇後的意思,珂裏葉特氏是為了給庶人烏拉那拉氏抱屈?”


    容音道:“朱砂案,是由皇上令刑部、慎刑司查問,皇上自然聖明,可是凶手狡猾,以至於案子至今有兩處疑點:一是那下朱砂的賊人未曾歸案,二是有人賄賂慎刑司精奇嬤嬤要對烏拉那拉氏貼身宮女嚴刑逼供。


    而下朱砂的賊人,是臣妾的弟弟傅恒去追緝的,追到延禧宮就跟丟了,慎刑司的事情,也是臣妾操之過急,因為發現崔嬤嬤受賄就貿然去查問了,因此,這兩件事,的確也與臣妾有關,隻怕有心人覺得,烏拉那拉氏受了冤屈,而臣妾才是那個賊喊捉賊之人。”


    皇帝恨恨道:“當初傅恒剛開始追查此事,傅清就要避嫌,朕也就沒讓他們兄弟查了,皇後去慎刑司也是為防有人屈打成招,以求公正,皇後與沙濟富察氏一脈清清白白,天地可鑒,哪裏就賊喊捉賊了!朕還當傅清太小心,現在看來果然有人捕風捉影!就算朱砂案尚存疑點,可烏拉那拉氏之父假說祥瑞,行附逆之實,就這條,她進冷宮就不冤枉!”


    心中又想到此案真凶實乃金玉妍,隻是自己為了鞏固世子地位以削弱北族,才隱瞞過去,沒想到造成今日之禍!


    瓔珞心中也是暗暗吐槽。


    她們三人在如懿被貶冷宮後也覺得此事有漏洞,一等監控係統恢複就讓元一把所有能提供的妃嬪影像再檢查一遍,朱砂案時,監控係統損害過多,導致基本沒什麽影像留下,而事後金玉妍與貞淑自鳴得意時,監控係統已經修複得差不多了,這部分影像留了下來。


    再加上皇帝那天突然說起北族世子夫婦和那個病重的世孫,以及在案結後立刻把金玉妍遷居至養心殿後的臻祥館的表現來看,真凶應是金玉妍,而皇帝很可能是顧忌北族,所以把所有事情推到了如懿頭上。


    堂堂一個皇帝,親自搞冤假錯案,還讓氣運之子被冤枉,無形中給她加了氣運,真是個拖後腿的!而且北族區區附屬小國,還需要忌憚嗎?


    但畢竟當時皇帝是由蓋棺定論,又無實質證據,她們也不能要求重查。


    今日,正好借此機會給皇帝提個醒。


    容音見皇帝麵色陰沉,道:“說來臣妾也是糊塗了,永璉病愈,太醫院功不可沒,臣妾想請求皇上,厚賞為永璉診治的太醫。”


    皇帝道:“自然要賞。不過皇後啊,這次治好永璉的,可不是太醫院的太醫,而是由太醫院舉薦的一位神醫。說來這也是皇後種善因得善果啊。”


    薛雪又得了一份賞賜,皇後還做主還賞了席麵。


    明玉與進忠指揮著宮人擺上鴨羹、蓮子櫻桃肉、鴨腰蘇燴、鰣魚羹、蘇造肉等菜,笑道:“聽聞神醫是江蘇人,皇上和娘娘特意讓兩江總督尹繼善大人送來的廚子給您做了席麵,讓您吃得慣些。”


    說著又端上一碟江米糕:“這是奴婢親手做的,雖說是北方點心,也請用一些,聊表奴婢的感激之情。”


    薛雪雖然平素豪邁淡泊,真到了這種場合也免不了緊張,自謙了幾句,有些猶豫地舉起筷子。


    進忠道:“您喜歡什麽,告訴奴才一聲兒,讓奴才為您布菜。”


    薛雪道:“這怎麽敢當呢?”


    進忠道:“有什麽不敢當的,您治好了小阿哥,皇上心中歡喜,這是大功一件啊。要奴才說啊,您要是就此入了太醫院,必是頭一份的風光榮寵啊!”


    薛雪倒是嚴肅道:“承蒙公公吉言,隻是老朽非一專精醫者,而是為先妣自學的醫術,這回不過是僥幸遇上自己擅長的溫病罷了,若是入了太醫院,豈不是耽誤了皇上、娘娘們與皇嗣。”


    進忠道:“自學還能有如此成就,老先生當真大才啊!”


    飯畢,薛雪再次麵聖,這回皇後坐在屏風後,以母親的身份對薛雪表達了感謝。


    出了宮殿,薛雪遠遠看見江與彬站在宮道上。


    他總算見著個熟人,忍不住上前打招呼,又低聲抱怨道:“皇上與娘娘固然親切,但老朽修得不夠,太不自在了。”


    江與彬笑道:“是,您辛苦。”


    薛雪道:“辛苦倒是不曾,而且這一趟得了不少賞賜,也是因您舉薦,老朽還得感謝江太醫啊。”


    江與彬連忙道:“這可不敢當!”說著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在下還有一事相求,還望您行個方便,隨我悄悄去一趟。”


    薛雪是由宮中太監駕馬車送回住處的,還有一輛馬車帶回了無數賞賜,甚至還有皇帝親筆題寫的一幅“神醫”。


    四周鄰居驚歎不已,紛紛前來圍觀。


    薛雪不勝其煩,閉門不出,躲了許多日。這是後話。


    卻說送走了薛雪,明玉自長街而回,半路上碰到葉心。


    原來自從新封了秀答應,皇帝貪新鮮,便常去景陽宮。對阿箬等人就冷了些。


    再加上白蕊姬恨不得住到長春宮裏陪著女兒,也少在永和宮與阿箬拌嘴。長日無聊,阿箬便迷上了鬥蟋蟀,讓葉心送了幾隻蟋蟀過去,葉心這是才從永和宮回來。


    兩人結伴而行,到了一條無人甬道,葉心才道:“奴婢方才聽慎貴人說了,皇上,隻是讓珂裏葉特氏禁足麽?”


    明玉道:“此事尚在調查,慎刑司會有結論的。”


    葉心聽了,卻鄭重道:“既然如此,請明玉姑姑到奴婢那兒坐一坐,奴婢有話要說。”


    兩人到了北小花園的一處無人房間,葉心關上門窗,道:“若是由奴婢去舉發珂裏葉特氏私自讓宮女賄賂管事太監取了蘆花,能把她的罪定死麽?”


    明玉道:“那管事見事不好,早就招了,珂裏葉特氏隻說是為了一點野趣,你現在去說也沒用的。你還是少想這種事情,好好養身子吧。”


    葉心一張蒼白的臉漲紅起來,道:“現在禁足了,如果她又用了什麽法子翻身呢?明玉姑姑,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明眼人都知道她就是要謀害二阿哥,她要是翻了身,二阿哥將永無寧日啊!”


    她突然激動地一把抓住明玉的手:“明玉姑姑,若我,學香雲以死上告,說珂裏葉特氏包藏禍心呢?”


    明玉毛骨悚然,推開她的手:“你瘋了嗎?珂裏葉特氏這回已經黔驢技窮,你又何苦搭上自己一條性命!”


    葉心神色已經有些癲狂:“奴婢本就是皇後娘娘救回來的,現在奴婢的命都是皇後娘娘的!為了二阿哥鏟除威脅,奴婢這條命有什麽可惜的!”


    明玉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在葉心臉上:“夠了!命是你自己的,不是別人的!皇後娘娘救你,是想讓你好好活著,不是為了讓你把這條命白費掉!”


    葉心被打了個趔趄,明玉感到手心傳來陣陣刺痛,也後悔自己衝動了,扶住葉心,連聲道歉。


    葉心先是被這一掌抽得一愣,接著捂住臉,不知是委屈還是心酸,一開口,聲音就帶上哭腔:“可是我要怎麽好好活下去?我差點讓珂裏葉特氏害死,現在這雙腿一到下雨下雪就疼,多走一陣子也疼,不隻包太醫,連薛神醫都說我隻能保著,我跟個廢人有什麽兩樣!在宮裏,再也不能伺候妃嬪,就是出了宮,哪有婆家要一個我這樣的媳婦啊!”


    明玉緊緊抱住葉心:“你哭一哭吧,哭出來會好過點。”


    葉心大哭起來。


    過了一陣子,她哭累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明玉攬過她的肩,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上:“我給你講講,我伺候當今的皇後娘娘之前的事情吧。”


    見葉心沒有反應,明玉歎了口氣,自顧自說起來。


    “我是個破落戶出身,以前,在一家富戶給人當丫鬟,伺候過一位姨娘,她是個麵慈心苦的。”


    她伸出左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她為了爭寵,讓自己另一個丫鬟,跟主家的小廝私通,被我撞見,她懼怕我告密,就想用陰毒的法子,悄悄了結了我。她倒是不打不罵,可她讓那個丫鬟,往我經脈裏,插進了十幾根銀針。”


    葉心一驚,直起身來。


    “銀針在經脈裏,隨著行走坐臥而不斷遊走,每日,我渾身疼痛不堪,生不如死。”


    被細密的病痛折磨,一寸寸磨掉自己生的希望。葉心的絕望,她也能感同身受。


    “幸好我從前有一好友,她雖年少時際遇潦倒,也在給人當丫鬟,但後來發跡,不忘舊友,便將我搭救出來,又尋大夫為我診治。隻是那大夫從取出了八根銀針後,說剩下的幾根針已深入體內,他也無能為力了。


    當時我這好友,已經嫁了個男人。而她男人有一好友,對我也頗多照顧,漸漸的,我和那人有了感情,我心悅他,他也心悅我。


    我們當時,已經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我那好友,繡工卓絕,但顧忌自己是喪母之人,怕妨克了我,尋了一些長輩,為我做了一身嫁衣。她男人,也幫我們準備了婚房。


    但結婚之前,我想到,自己體內剩餘的針。又聽信了好友一名仇家的教唆,覺得,我都活不了幾年,且如此病骨支離,渾身疼痛,嫁了人,也無非是拖累人家罷了。現在想來,不過是疼得久了,覺得自己再也過不上好日子了。所以,我在大婚當天,穿著嫁衣,自盡了。”


    葉心驚得瞪大了雙眼,道:“那您現在怎麽……”


    明玉道:“沒死成,被幾個路人救了。後來流落他鄉,遇上另一位郎中,如今我體內已經沒有銀針了。我後來回過一次家鄉,偷偷看過一眼我那好友。她以為我死了,鬱鬱寡歡,我心中慚愧,無顏見她,隻好再次出走。後來聽說她遇上意外,和他男人雙雙早逝,我也就斷了回鄉的念想,後來幾年又有了些際遇,才進了富察府,做了皇後娘娘的家下女子。而那個人啊……”


    葉心問:“你那夫婿怎麽了?”


    “死了。我大婚當天出走自盡,他趕到時不見我,也以為我死了,沒多久就去邊疆投軍去了。也不知在邊疆染了什麽病症,回鄉後不久就病死了。”


    明玉的目光渺遠,緩緩講述著,沒注意到自己的眼淚已經從眼角滑落。


    葉心張著嘴,也不知說什麽好。


    明玉拍拍她的肩:“我知道,帶著傷痛活下去,很難。但是若是輕易死了,也隻是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葉心小聲道:“我明白了,明玉姑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春宮小分隊穿越如懿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長生試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長生試劑並收藏長春宮小分隊穿越如懿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