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之人接連有孕,皇上心中歡喜。


    但海蘭畢竟大大得罪皇後,又有謀害嫡子的嫌疑未清,而富察氏在弘皙逆案中貢獻卓絕,皇後二哥傅清如今在河北天津鎮領兵,因此皇帝也並未給海蘭什麽優待,仍然令海蘭住在翠雲館宮女房間中,隻是撥了一名太監,一名宮女過去伺候。


    反而是皇後得知此事,命人在翠雲館中收拾出一間宮室,按答應的份例讓內務府撥了各樣吃用之物。又讓齊汝派太醫常去診治。


    “孔子說以直報怨,臣妾不能原諒珂裏葉特氏,但即便宮女有孕,這些也是該有的對待。何況懷的是龍嗣,若是因臣妾的私怨而使龍嗣有損,那就是臣妾因私廢公了。”


    容音是這麽對皇帝說的。


    皇帝讚道:“皇後寬宏賢惠,不愧為我大清國母。”


    卻說江與彬舉薦薛雪,治好二阿哥,且薛雪毫不貪功,麵聖時隻說太醫已經讓二阿哥的病好了七八成,自己不過是最後出了點力,讓太醫院也得了功勞,因此齊汝覺得江與彬可靠,也看重起來,便讓他去為珂裏葉特氏保胎。


    海蘭既不曾往長春宮謝恩,也不再與其他嬪妃來往,隻是靜靜在翠雲館中養胎做針線,暗自思量如何救出如懿。


    她的計劃是,等自己胎象穩固,就服下朱砂,讓皇帝知道,真凶還未落網。如懿的嫌疑,也可以就此洗清。


    至於朱砂對胎兒的影響,她想,自己若服用少量,一有輕度症狀就告訴皇上,就能立刻讓太醫解毒,這個孩子也能保下,作為自己和如懿日後的保障。


    隻是那日遇到金玉妍,兩人聊過之後,她才知道,自從出了玫貴人被投毒之事,皇後對朱砂等有毒性之物的管控就更嚴格了。


    她試探了一下江與彬,江與彬毫無為她取得朱砂的意思,反而是一聽得“朱砂”二字就讓她萬萬小心,不可再出玫貴人那樣的事情。 海蘭心中暗恨:這江與彬之妻還曾經是姐姐的貼身宮女,姐姐從前待惢心也不薄,他們夫婦就這般無情無義,對落難的姐姐不管不顧?


    而如今內務府中,朱砂的進出項都是單獨列出,每日都要對賬核銷。除了對安華殿、天穹寶殿、太醫院等地直接提供,妃嬪畫畫抄經所用,都不再給朱砂,而是直接由內務府製成朱墨、朱標等,再行提供。


    她想得到朱砂,難上加難。


    這個辦法隻好暫時擱置,眼看已近深秋,她不放心如懿,又包了幾件厚實衣物,自己偷偷地去了冷宮。


    如懿單看那幅尊榮,已經和其他瘋妃沒有兩樣。


    她猶自翹著兩根手指,撅著屁股在牆根挖著土,將一些上回海蘭托淩雲徹捎進來的花種放入土中。


    吉太嬪遠遠看著,不屑地發出冷哼:“被關在這裏,還有心思種花?”


    如懿回頭道:“等花開了我給您送過去。”


    吉太嬪道:“這是冷宮,可不是你在後宮的院子。”


    如懿笑道:“就算在冷宮也得活得體麵些。”


    吉太嬪暗暗冷笑。


    這如懿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分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落難了也不肯稍稍屈就,連個護甲都不肯摘,隻當自己還是從前,等人伺候,做繡活不盡心不說,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如今全身髒兮兮的,連基本的麵貌整潔都沒有,倒是教訓起自己來了。


    說體麵,她這個穿著整潔舊衣、梳著幹淨頭發,還做活給自己弄了點劣質鉛粉的人,可比如懿體麵多了。


    也不知道如懿這話,究竟是真想體麵呢,還是臨水自照,欣賞著她自己體麵的姿態呢。


    她不欲多言,懶洋洋道:“就你那個種法,那花活不了,我還是別等了。”便轉身離開。


    此時一條蛇從牆邊草叢中快速穿過,如懿驚叫一聲,扔下了花種跑了。


    自從她進了冷宮,總有蛇日日陰魂不散,或是在她睡覺時從天花板上垂下,或是在她吃飯時鑽出來嚇得她打翻了碗。


    她求助過淩雲徹,淩雲徹與趙九霄之前莫名其妙被一老姑姑交待了好好盯著如懿,因此有時也過來看兩眼,可每次那些蛇很快無影無蹤,又從不咬人,再說淩雲徹和她搭夥後就蝕了本,本就不滿,幾次後便不耐煩道:“這冷僻所在,有些蟲蛇鼠蟻的也是常事。其他人也沒跟你似的大驚小怪。我勸你啊,別老把自己當主子,趕緊幹活換錢把我的本錢還我是正經!”


    她不好讓淩雲徹來幫忙,此時又受驚嚇,隻得逃竄到院中。


    聽見海蘭在外喊姐姐,她湊近了門縫。


    海蘭說給她送了厚實衣服和帕子,她也就收下。海蘭不願說自己被降為官女子,讓如懿擔心難過,隻說了自己有孕的消息,又信誓旦旦道:“姐姐,你暫且忍耐,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了!”


    如懿知道了海蘭有孕,卻是有些失神,隻是幹巴巴交待她保重自己。又說淩雲徹助她變賣繡品,如今蝕了本錢,這帕子還是給他拿去變賣吧。


    海蘭心念一轉,去找了淩雲徹。


    她將帕子給了淩雲徹,又遞給了淩雲徹一些錢,讓他幫自己帶些東西。


    淩雲徹雖然不滿,但也不知這之前自稱海答應的女子和那老姑姑是不是一夥的,也不敢輕易得罪,再加上這錢雖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也就同意了。


    順便又誇了一句:“您的手藝可比那位好多了!那位就隻會繡什麽青色的花還有荔枝兩樣,單調得很!”


    海蘭叱道:“胡說!姐姐心靈手巧遠勝於我,這兩樣花色,俱是姐姐癡心一片!”


    淩雲徹見她變了臉色,訕訕道:“得得得,您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啊!再有我出宮的時候,我再給您帶。”


    而此時養心殿中,皇帝眼神複雜地看著桌上,一塊帶著髒汙、繡了青櫻、紅荔兩色花樣的帕子。


    這是如懿在冷宮所繡,用以維持衣食,每到變賣之時,他都讓毓瑚先拿來,給自己看看。


    畢竟,是他為了朝局,親手把如懿推到了冷宮。看著曾經給自己繡帕子的女子,如今為了生計做活變賣,他也心情複雜。


    而此時玉氏世子妃有孕,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白費,還在未定之天。


    他有時也忍不住想,雖然他的確冤枉如懿,可他當日麵對如懿時,自己對如懿的憤怒、猜忌和傷心,也是真實的感受。


    他們到底是如何從曾經的青梅竹馬,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這時進保來報:“皇上,皇後娘娘和明瑞公子來了。”


    皇帝把帕子收進抽屜,下令:“傳進來。”


    隻見皇後帶著一名與永璉年歲相近的小童走進。這小童身量比永璉矮些,生得也清瘦,五官倒是頗為清秀端正。


    那孩子端端正正行禮,叩首道:“蒙皇上浩蕩聖恩,令奴才能服侍於皇上金足之下。”


    皇帝道聲平身,又問他年歲、家人,讀了什麽書?


    明瑞一一答了,皇帝見他年紀雖小,卻是對答如流,沉穩有度,謙遜知禮,心下多了幾分喜歡,笑道:“一等承恩公的兒子,果然不錯。日後常來宮裏坐坐吧。”


    說著拉開抽屜,就要找個什麽東西賞他。


    那塊帕子又映入眼簾。


    皇帝一愣,關上抽屜,對進保道:“你,帶明瑞去內務府,之前官員進獻的那批玉佩裏,挑個好的賞給他。”


    皇後與明瑞跪下謝恩。


    皇帝留明瑞在宮中小住,明瑞有時往長春宮小坐,有時去擷芳殿。永璉與明瑞年歲相仿,又是表親;永璜疏淡寬和,永璉敦厚友愛,明瑞端方持重,璟瑟活潑外向,色布滕巴爾珠爾豪爽大方,幾個孩子頗為親近。


    而永璋年歲尚小,這幾個大點的孩子隻把他當小弟,雖說照顧有加,卻並不大玩得來。


    蘇綠筠每每去擷芳殿探視,聽永璋說哥哥們都不帶他玩,連大哥來了擷芳殿看望自己時都與二哥和明瑞更親近,雖然知道孩子們年歲差得多,玩不來也屬正常,但還是忍不住心疼永璋。


    於是常常接永璋回鍾粹宮,親自陪伴。


    永璜也擔心養母見怪於永璉、明瑞,隻要在鍾粹宮時,就主動教導永璋開蒙,閑時就叫上嬿婉,與永璋玩耍。


    金玉妍也常抱著永珹過來:“哎呦,貴妃娘娘一入冬就病倒了,又怕過了病氣給永珹,這不,就讓嬪妾把永珹抱回去了。嬪妾想著鍾粹宮人多,熱熱鬧鬧的多好呀。”


    這一日皇帝想起自己也多日未見永璜,便移駕去了鍾粹宮。


    進了鍾粹宮,見永璜、永璋和一魏嬿婉正在院子裏嬉戲打鬧。


    見皇上駕臨,眾人慌忙跪下行禮。


    (以下台詞引用自原劇第23集)


    皇帝和藹道:“好,無事,這鍾粹宮啊,就是熱鬧。”


    蘇綠筠與金玉妍出來迎接,皇帝讓她二人平身,問了幾句永珹如何,又對純嬪說:“永璋也不要一味地貪玩,不然連帶著永璜也不讀書了。”


    蘇綠筠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時皇帝聽那俏麗宮女道:“回皇上話,為了增進兄弟之情,大阿哥每日讀書溫課時,三阿哥也在一旁聽著呢,大阿哥還教三阿哥認字。”


    皇帝笑道:“哦,永璋都會認字了?”


    永璜拉過永璋,指著牌匾問:“三弟,你看,那中間是什麽字?”


    永璋脆生生答道:“粹!”


    皇帝哈哈大笑:“好!永璋都會識字了!”又誇永璜道:“永璜啊,你身為皇長子,能教幼弟讀書,甚好。”


    永璜道:“皇阿瑪明鑒,是三弟資質聰穎,兒臣也想教教三弟,以盡大哥的責任。”


    蘇綠筠道:“永璜純孝友愛,是阿哥們的表率。”


    皇帝又問:“之前怎麽沒看過你啊,是伺候純嬪的?”


    魏嬿婉答道:“奴婢是剛調來鍾粹宮的,蒙娘娘不棄,讓奴婢侍奉大阿哥。”


    皇帝一笑:“人倒是機靈,好好伺候著。”


    蘇綠筠見皇帝終於誇獎永璋,念了一聲佛,舒了一口氣,又叫可心拿了一碟子點心賞給魏嬿婉。


    金玉妍恭維幾句,心中回想著魏嬿婉的臉,臉上閃過一絲狠厲。


    過了幾日,海蘭放了風箏後,路過禦花園時,聽到皇帝與一宮女說話。


    “朕記得,在純嬪的宮裏見過你。”


    “皇上好記性,奴婢是伺候大阿哥的。送了大阿哥去上書房,便往禦花園走回鍾粹宮。不是有心要打擾皇上的。”


    “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叫嬿婉。”


    皇帝聽了便說:“嬿婉?嬿婉極好啊。南朝的沈約,在《麗人賦》中說,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魏嬿婉恭維道:“皇上,這詩念得真好聽。可惜,奴婢不懂得。”


    皇帝道:“你不必懂得。”又問她姓什麽。


    嬿婉答道:“奴婢魏氏。滿洲正黃旗包衣。”


    皇帝道:“這個姓氏倒是普通啊,但出身上三旗,身份不算低。”


    嬿婉道:“奴婢雖是正黃旗包衣出身,但阿瑪沒得早,也沒有爭氣的兄弟,實在算不上好門第啊。”


    皇帝想起自己,心生憐惜,立刻道:“門第的高低,長輩留下來的不算,是要靠自己去爭的。爭出一副好門第。”


    嬿婉不禁心生向往:“皇上,奴婢一個弱女子,可以嗎?”


    皇帝微微一笑:“當然可以。朕記得有句詩,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海蘭在一旁聽完兩人對話,心中暗道:“看來,宮裏要出第二個阿箬了。”


    魏嬿婉興衝衝地向鍾粹宮走去,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好姐妹,從前同在四執庫當差的春蟬。


    春蟬看見她,打了招呼,又說:“你額娘托人帶話進來,說銀子快用完了,讓你再送些過去。”


    魏嬿婉本來雀躍的心情立刻跌落穀底,悶悶道:“銀子都給她們了,哪還有銀子呀。”


    春蟬見她不高興了,想叫她開懷,玩笑道:“要不然,你讓大阿哥喜歡你,封你當個什麽側福晉、格格之類的,你不就有辦法了。”


    魏嬿婉嗔道:“別瞎胡說!”


    卻是心裏暗暗下了決定。


    回到鍾粹宮,她進了自己房間,拿出淩雲徹之前送她的一個戒指,怔怔看著。


    淩雲徹說,這是紅寶石中成色最差,卻是他的一片心意。還說這戒指中有雲和燕子,正是他們二人。


    她當時覺得,這心意已是難得。可如今再看,這寶石黯淡,所謂的雲和燕子,不過是雜質。


    的確是少年的一片心意,是清貧中小小的美好。


    可這心意,仍是脫不了局促困窘的底色,一如淩雲徹這個人,不能幫她滿足無底洞般的家人,也不能給她足夠的保障。


    她已經從四執庫走到鍾粹宮,成為了大阿哥的心腹宮女,還得過皇上、純嬪的恩賜和賞識。


    可淩雲徹還是一個小小的冷宮侍衛,而且他似乎安於現狀,並不想再進一層,之前說有什麽來錢的法子,最後也沒個回音。


    她思來想去,偷空去了一趟冷宮,約出了淩雲徹。


    淩雲徹見到她,興興頭頭的,見她臉色不虞,問她是不是伺候大阿哥太累了,又囑咐她適時偷懶。


    嬿婉沉重道:“不是。”


    淩雲徹問:“難道,你額娘又問起咱們倆的事。”


    嬿婉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額娘一直不喜歡你,嫌棄你,她一直想讓我嫁一個富貴人家。”


    淩雲徹正色道:“嬿婉,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努力,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嬿婉又有了些希望,最後掙紮了一下:“雲徹哥哥,難道你隻能待在這兒,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淩雲徹道:“別的辦法,慢慢來吧,我想辦法總是會有的,你說呢。”


    嬿婉的心,徹底涼了。


    “你有辦法,你是個男人,等下去總有機會,可我到了二十五歲,就要出宮,沒有機會了。”


    “我阿瑪犯事丟官,棄下滿門孤苦,罪臣之後這個身份會隨著我的血脈代代相傳,而你進宮多年,隻是一個冷宮侍衛,沒有出頭之日的。我們沒有將來,如果我們在一起,便是一輩子的奴才,我當奴才不要緊,可我不願我額娘和我弟弟跟我一塊兒受苦。所以雲徹哥哥,我們不要再見麵了,你就當不認識我罷了!”


    嬿婉一口氣說完,眼淚奪眶而出,她再也不想麵對淩雲徹,掩麵哭著,回身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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