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副懵懂無知又不敢多問的神態:“貞淑?臣妾明白了,那敢問皇上此事何時辦?貞淑與嘉嬪妹妹同出北族,多年伺候嘉嬪妹妹,臣妾隻怕嘉嬪妹妹一時轉不過來。”


    皇帝道:“趕早不趕晚吧。而且,朕不想給她什麽婚配、封賞之類的體麵,若可以,尋個夠大但又不至於惹北族生疑的錯處,直接把她打發回北族,嘉嬪問起來,朕絕不會偏向她。”


    皇後道聲是。


    皇帝見皇後一直侍立在麵前,示意她上前:“皇後也還沒用膳吧,過來與朕一起用些。”


    皇帝聞著那雞汁麵油膩,就著八珍糕喝了燕窩粥,皇後用了幾個饅首,夾了幾筷子菜。皇帝放下碗,又想起什麽,對進忠道:“朕記得茶庫裏有幾包上好的普洱茶,皇後這回受了大委屈,又臨危不亂,處事得宜,理應受賞,那些茶餅都賞給皇後吧。還有那架藍緞金線繡麒麟的屏風,和那個青玉麒麟吐書,一並賞給皇後。至於慎嬪、玫貴人和舒貴人,一人賞一瓶西洋香水,還有緞子,不拘什麽寶地錦,織金緞,一人賞五匹吧。”


    皇後從榻上站起,跪下謝恩:“臣妾分所應當,受此厚賞,臣妾謝恩。”


    皇帝溫聲道:“琅嬅啊,你知道為什麽賞你的都是麒麟裝飾的東西麽?朕想著烏……”話到嘴邊,正想說不讓烏拉那拉氏那等宵小再有妄想,突然一陣頭疼,他將話語又打磨一番,才道:“朕想著為了安前朝後宮的心,朕和你該再有個嫡子了。”


    這話說完,頭不疼了。


    皇帝不動聲色地目送皇後離去,立刻喚來進忠,要來紙筆,寫下“言辭”二字,在後麵打了個叉。


    他又下令道:“讓欽天監監正、薩滿太太都叫過來,還有,讓和親王在禦書處把那些地方風物、史海鉤沉的書查一遍,把其中厭勝、巫蠱的記載整理成冊。若是他知道什麽風水局能咒人的,自行補充。”


    閉目沉思一陣,他又道:“等永璜下學,讓他來養心殿,朕有話要問。”


    容音出了養心殿,給元一發了信息,告訴祂皇上今日有些奇怪,瓔珞也接到腦內語音,前往壽康宮,要求與太後單獨會麵,“轉達皇後娘娘的意思”。


    太後屏退左右,甚至屏退了福珈、成翰,直到宮殿中隻剩下她們二人,瓔珞才開口。


    “清漪園風光甚好,聽聞其中須彌靈境更是一處利於修行的清幽所在,如今已經四月,太後不若自請前往清漪園為新生的五阿哥祈福。”


    太後把水煙往桌案上一磕:“好啊!皇上與皇後好一對赫赫揚揚的夫妻,從前不讓哀家住慈寧宮,如今連紫禁城都不讓哀家待了是嗎!”


    瓔珞笑容不變:“太後這話可曲解皇後娘娘了。皇後娘娘也是想著,從前先帝在時,也很喜歡去圓明園長住,常常讓太後相伴,想必太後看慣了園子裏的風光,也慣了園子裏的生活。這清漪園和圓明園都是皇家園林,皇後娘娘猜您應該會喜歡。若是您不喜清漪園,那熱河行宮也是可以的,就是遠了點,來往通信不大方便。”


    太後狠狠抽了兩口水煙:“哀家不過想讓恒媞不必如恒娖一般遠嫁,也已經送出兩名格格示好於皇上,你們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瓔珞心裏翻了個白眼,語氣嚴厲了些:“太後這話,奴婢一介粗蠢少識的宮女,聽了都替皇上、皇後娘娘委屈。太後捫心自問,長公主初回宮時,皇後娘娘待長公主不好嗎?還有皇上,就算皇上忙於政務,對恒媞公主少了些關心,在弘皙逆案前,皇上何曾提過要公主遠嫁之事?


    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您在皇上登基後做的那些,難道真的能助您越過皇上左右朝局,直接給長公主指婚一位京城親貴嗎?您一開始就做不到。隻會反讓皇上如芒在背,和您這位額娘、和長公主這位妹妹生分,行事便不會再顧念著親緣情分了。”


    見太後無言以對,瓔珞也在心下歎了口氣。


    為什麽這個世界的人都這麽不坦誠,非得拿孩子當幌子呢?直接承認自己就是不惜波及女兒也要爭權奪利,在權力鬥爭中落敗後才回過頭來想保全自己還能保全的孩子不好嗎?


    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不丟人,輸了不堂堂正正認下,還要故作姿態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就沒意思了。


    她又加一把火:“如今喪期已過,皇上想廣納佳麗,開選秀就是了,怎好勞動您鞠養閨秀?皇上想講孝悌之義,可罪人四十六不講,如今皇上是被四十六和親貴裏某些糊塗人傷透了心,難免草木皆兵,您越送人進後宮,皇上越會生疑。否則,為何您花朝節安排了舒貴人吟納蘭詞,沒過幾天皇上就讓長公主出席超勇親王的接風宴呢?”


    被點出失策之處,太後心內懊惱,麵上仍是強撐著:“行了!如今哀家被帝後拘在壽康宮,還不是任人宰割!皇後要如何,直說就是!”


    瓔珞道:“皇上與皇後娘娘隻想一心孝順太後,讓太後去寬敞明亮的園子裏住著舒心,太後這話傳出去,皇上皇後娘娘就要惶恐了。”


    太後閉上眼。


    原來對皇帝而言,有沒有合意的人不重要,沒有自己這個太後才重要!


    她緩緩睜開眼,疲憊道:“等恒媞定親,哀家會自請去須彌靈境,為皇上、為大清祈福。”


    瓔珞終於等到這句話,恭敬道:“那奴婢就這麽傳話給皇上和皇後娘娘了。”


    永璜不知皇阿瑪病中讓自己前往所為何事,又暗想這是否是一個告純嬪一狀的機會,心事重重地進了養心殿。


    他幾個月以來什麽都沒說,純嬪也慢慢放鬆下來,減少了派到自己身邊監視的人,但除了太監宮女等,還有可心和一名嬤嬤不離身側。


    皇帝見大阿哥仆從甚多,隻道純嬪吃了上回的教訓,倒是知道了不應冷落了大阿哥,給大阿哥的人手也多,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可心擔憂大阿哥借機拿魏嬿婉的事情告狀,卻也不敢多言,隻好帶人下去,又讓人往鍾粹宮報信。


    皇帝隨意問了幾句功課生活後,直入主題:“永璜啊,你記不記得那次收到烏拉那拉氏要你自傷的絹帶,然後染病之事?”


    永璜神色一凜,道:“兒臣心中恐懼,不敢憶起。但依稀有些印象。”


    皇帝道:“朕記得你當日夢囈要烏拉那拉氏做你額娘,你當時是否有夢魘?”


    永璜永遠不會忘記夢中的恐懼:“是。兒臣當時夢到一直有個恐怖的聲音,不斷對兒臣說要烏拉那拉氏做兒臣的額娘。直到後來,兒臣眼前出現一道光,在亮光中,模模糊糊看到兒臣自己的背影走進了延禧宮,然後才從夢魘中醒來。”


    皇帝道:“自己的背影?”


    永璜遲疑道:“那背影穿著和兒臣一樣的衣服,但兒臣不能肯定。那背影,雖然是人形,但兒臣隱隱約約,能看到翅、腿,似乎是一隻促織的輪廓。”


    皇帝笑笑:“聊齋先生也隻寫過人變促織,難道還有促織變成人的事情嗎?罷了罷了,不提這些事了。永璜,純嬪待你如何啊?”


    永璜剛想說什麽,進忠進來稟報道:“皇上,純嬪娘娘求見。”


    皇上心中疑慮頓起,想了想還是把人傳進來了。


    蘇綠筠進了養心殿,隻道聽聞皇帝偶感風寒,十分擔憂,今日皇上傳召永璜,想來是恢複了些,她作為皇帝的妃嬪、永璜的養母,特來探視。


    皇帝隨意應付幾句,打發她和永璜離開了。


    他轉向屏風後的薩滿太太:“怎麽樣啊?聽出什麽沒有?”


    薩滿太太道:“皇上,民間富貴之家,若有孩子命裏該入空門,可家人不舍,也有尋替身出家的事情,大阿哥當日遭遇橫禍,也許是有大能之人施法用一隻促織作了大阿哥的替身,替大阿哥擋了一劫,也替奴才化解了劫數,而大阿哥是施術對象,因此心有所感,能見替身真麵目。”


    皇帝聯想到弘晝告訴過自己如懿去上書房告訴大阿哥嫡庶有別之事,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人讓大阿哥的替身進了延禧宮,替大阿哥做了烏拉那拉氏養子,實現其夢囈之事,所以大阿哥才能無事?”


    薩滿太太道:“奴才也不敢十分肯定。就算當時真有人施法,時間過去這麽久,一應痕跡恐怕早就沒了,就是要查證,也無從查起。不過民間替身之法,乃至種生基,都是一些欺瞞仙官的做法,若有咒魘,也許真的可以相應化解。”


    皇帝喃喃道:“欺瞞……嗎?”


    會議室的眾神鬆了口氣:幸好明玉當日及時把那個布包弄出來燒了,不然皇帝要是再次徹查,三人組說不定會暴露。


    皇帝讓薩滿太太退下,叫來毓瑚:“從今天開始,你繼續把烏拉那拉氏在冷宮做的東西拿來給朕過目。還有,朕當初送烏拉那拉氏進冷宮,實在是朕也有許多無奈之處不得不為,如今海蘭一事,倒叫朕想起,是有些委屈烏拉那拉氏了,朕想著烏拉那拉氏在冷宮時間也不久了,恐怕心中鬱鬱,難以安眠,你吩咐人,賞賜她一壺糙米薏仁湯,讓馬公公送進去。”


    他這話說完,身子果然感覺更好了些。


    毓瑚一頭霧水,正要退下,皇帝又道:“等等,這糙米薏仁湯,量大才能生效,記得要拿五個海碗那麽大的壺,烏拉那拉氏安眠要緊,也不必煮熟了,滾了就拿過去吧,記住,這都是朕的一片心意,讓馬公公一定要盯著她喝完。”


    他手上瘋狂摩挲著扳指,極力轉移注意力,讓自己說話時不對如懿帶有任何情緒,仿佛自己真的隻是關心她一般,末了倒是真的生出了“啊朕果然念舊情”的感慨來。


    沒有頭疼。


    皇帝壓製住心內的喜悅,在紙上寫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再後麵打了個圈,繼續吩咐道:“朕病了數日,政務落下不少,進忠去把折子都拿進來,再去安華殿取些佛經,請一串念珠,請安波大師進宮講說佛法,朕也該抄抄經,聽聽佛法,修身養性了。哦還有,聽說西洋有個什麽催眠術,朕很感興趣,把傳教士劉鬆齡請來,朕問一問他。”


    此時通過直播看到養心殿內情形的元一、主任和麵神略感驚訝:這皇帝是無師自通,學會欺天之法,準備卡bug了?


    但是仔細一想,皇帝所為倒真是有點道理:根據元一的推斷,氣運之子的目標是受人同情,從而通過自造的受人同情的境遇反過來心理操控皇帝和其他人。因此皇帝總需要忌憚各方勢力,因為氣運之子需要“皇帝真心愛祂但因為忌憚其他女子背後勢力而總是需要委屈祂”的境遇,維持自己“受了委屈不計較”的設定,用皇帝本身對她的愛和因此產生的愧疚來控製皇帝,同時還能彰顯自己對皇帝無所謀求,以越過其他人。


    但現在皇帝做的,和從前表麵上看沒有區別,甚至更差,但皇帝也開始把自己忌憚其他勢力的心態當成明麵上的托詞,又主動在言辭上表明愛意,倒是搖身一變,從一個不得不委屈愛人的贅婿,變成一個即使不得不委屈氣運之子也試圖對祂好,隻是礙於現有條件無法給出更好待遇的無奈真心愛人。


    這時候氣運之子要是不接茬,就維持不住真心愛皇帝的設定了,可是接茬了,那這糟糕待遇就得自己受著了。


    更可怕的是這份糟糕待遇被皇帝冠上真愛之名,在氣運之子的判定下很可能不是受苦,得到的也不是同情而是旁人對祂能得到皇帝愛意的羨慕嫉妒恨,所以,也不能加氣運。


    “說到底這不就是像隔壁願力管理辦公室的實習生一樣,結果達到了,過程怎樣無所謂嗎!”


    主任道。


    “不不不,這恰恰是反過來的情況,隻要過程中把某些要素做到了,結果怎樣無所謂。”


    麵神糾正。


    “隻能說皇帝本身是賣鉤贅婿設定,做這種物質上摳摳搜搜甚至苛待但是用真心標榜的事情更是得心應手,再自我催眠自己多無奈,這bug也是給他卡上了。”元一感慨。


    “每一個人都有他獨有的生存智慧,even this emperor。”麵神也發出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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