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這是在皇後處,荷惜都要昏過去了。


    主兒怎麽還真興頭上了?跟皇後鬥茶,輸了還好,可自家主兒是個不藏鋒的,真贏了可怎麽好?


    她急得就要跪下替意歡說“我們主兒的茶哪能比得上皇後娘娘?”


    隻是可能麵上帶出來了,瓔珞忽道:“奴婢怎麽看荷惜有些不太樂意呢?”


    明玉笑道:“奴婢說句不敬的話,這可是皇後娘娘的不是。皇後娘娘的茶就是真差了,誰敢真這麽說?何況儀嬪娘娘從前也是皇後娘娘侍女,玫貴人也是長春宮裏學規矩的,難免讓人家覺得兩位娘娘偏幫皇後娘娘,這樣如何能公正?”


    玫貴人道:“欸,別帶上我,我可不懂茶,在一旁湊熱鬧,不做品評就是。隻是明玉的話也有理,那照這麽看來還真得另找位見證?”


    瓔珞道:“皇後娘娘,依奴婢看啊,純嬪娘娘是漢軍旗出身,不若請她來,也別說鬥茶的事情,隻說是整理庫房偶然找到些茶餅,想請她過來品評分辯。到時候請純嬪娘娘坐在閣中,咱們將茶盞外緣偷偷做個標記,得了茶立刻送去,由純嬪娘娘說哪些好,這就公正了。”


    容音道:“好你個瓔珞,這不是戲弄人麽?”


    意歡卻沉吟道:“這倒也是個法子,純嬪喝著這些好茶,也是她的幸運了。”


    儀嬪道:“可以讓嬿婉蒙眼盲飲,僅靠聞茶香、品茶味,來決出優劣。這總不會不公了吧。”


    意歡道:“鬥茶以湯色、湯花為先,不看湯色、湯花,如何決得出?”


    儀嬪笑道:“湯花、水痕是眾目睽睽看著,不可能指鹿為馬。純嬪姐姐看茶色,也能彌補。嬿婉這幾日學這茶道頗費苦心,想來能勝任。”


    於是此事就這麽定下,玫貴人又提出讓荷惜去請純嬪:“叫舒嬪娘娘的宮女去,省得娘娘您覺得咱們會舞弊。”


    荷惜都快哭了,隻得硬著頭皮去請了蘇綠筠,蘇綠筠倒是沒懷疑為何是舒嬪的宮女,爽快地來了,被請到一旁一座小閣中安坐。


    三位公主也被帶到一旁觀看。


    意歡去了片刻,果然帶著幾包茶餅回來,又讓人取了全套茶具和一甕水。


    瓔珞也取來三個茶餅。茶具和幾個盛水的陶土瓶、竹筒。明玉取來一根緞帶,幫嬿婉蒙住眼。


    意歡施施然碾茶,接著熱盞、調膏、點茶、擊沸,一套程序行雲流水,將第一包茶餅烹了兩盞茶水。衣袖抖動,露出一截皓腕。


    容音打開紙包,也依工序烹了兩盞茶。


    眾人一看,容音那杯的茶先湯花消退,露出水痕。


    意歡不禁有些得意,微微一笑,卻並不出聲。


    兩人各自命人兩盞茶中的一盞送到閣中,另一盞放到嬿婉手中。


    嬿婉各自嗅了嗅,又啜一口,笑道:“奴婢左手這盞是太平猴魁,右邊是白茶。皆為甘潤的上品,隻是武夷茶略有焦氣,是太平猴魁勝了。”


    那邊荷惜過來稟報:“純嬪娘娘說白茶顏色不好,想是有些傷焙,不如太平猴魁。”


    容音笑著認輸,意歡倨傲道:“臣妾承讓。”


    第二盞,嬿婉道:“奴婢左手是六安瓜片,右手這盞是瓜片中最佳者,齊雲瓜片。但左手這盞更有回甘,右手隱隱有苦味。是這個更好。”


    那邊荷惜回稟:“純嬪娘娘說兩盞茶的茶色倒是都白,但六安瓜片味道更好。”


    意歡道:“看來是臣妾的茶有漬膏之病。”


    於是一勝一負,隻待第三場比鬥。


    意歡方打開茶包將茶餅放入碾子,忽地感到一陣頭暈,腰肢也酸軟起來,荷惜連忙扶住。


    容音關心道:“怎麽了?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意歡道:“臣妾本就體弱,想是站久了些罷了,無妨。”


    荷惜抓住機會道:“皇後娘娘,我們主兒身上不爽快,要不今天先這樣?”


    意歡卻道:“糊塗婢子!都說了不妨事了,要不人家還當我怕了裝病。”


    容音道:“還是不要過於勞神。這樣,第三場,簡單一些。就由荷惜和嬿婉各自烹一杯茶,也不必細品了,隻看湯花、水痕。”


    嬿婉猶疑道:“可是,可是奴婢的技藝還不純熟……”


    這時外間響起皇帝的聲音:“本來隻是雅趣罷了,若執著輸贏,倒是落了下乘。你們就放心大膽地比吧!”


    眾人俱是一驚,齊齊起身行禮。


    皇帝其實一早就來找皇後了,見裏頭正鬥茶,也起了興趣,讓進忠貓到牆下仔細偷聽了一番。


    直到進忠來報,舒嬪忽感不適,他才猛然驚覺舒嬪隻怕是因喝了那所謂坐胎藥才會如此,生怕皇後找太醫來,趕忙進來轉移眾人注意。


    皇後道:“臣妾等一時忘情,有失遠迎,皇上恕罪。”


    皇帝笑道:“無妨,這鬥茶,倒是頗有雅趣。朕也過來看看。究竟最後哪一盞茶,能得魁首啊。”


    容音便讓瓔珞去把純嬪請來。


    意歡見皇帝來了,一想到這茶最後也許會讓皇帝喝下,少不得掙紮起身,仍要烹茶。


    嬿婉道:“奴婢隻是宮女,不敢與舒嬪娘娘同台比鬥。”


    皇帝道:“無妨,朕今日就說了吧,朕,已決定納嬿婉入後宮,所以這幾天才讓她住到皇後這裏,不叫她當差了。以後,她也和你們一般。這第三盞茶,就由你來。朕來裁決,不會失之公正。”


    其實儀嬪、玫貴人來皇後處後,多少知道此事,倒是並不意外,隻是行禮道:“臣妾等恭喜嬿婉妹妹。”純嬪十分意外,但在皇上麵前不能表現出來,隻得也道聲恭喜。


    意歡麵上一震,旋即恢複了清冷神色,對荷惜交待幾句,讓荷惜去了,有條不紊地換了一包龍團鳳餅的茶餅,打開紙包將茶餅放入碾子。


    荷惜很快取來一個甕來,意歡從中倒出水煮了起來。


    嬿婉略一猶豫,伸手取了竹筒,倒出水來。


    及至調膏、點茶後,嬿婉深呼吸,回憶著容音指點的力道和時機,手指捏住茶筅,快速擊打著茶湯。


    湯花泛起,如冷粥麵,緊緊聚在那油滴建盞邊緣。


    意歡的茶盞中也聚起湯花,卻是打著旋兒,先一步退散開去,隻在杯沿留下一絲水痕。


    皇帝拊掌笑道:“你們都看見了,嬿婉那盞茶咬盞更久,確是嬿婉贏了。”


    嬿婉道:“是舒嬪娘娘身子不適,讓奴婢鑽了空子罷了。奴婢還需要皇上、皇後娘娘、各位娘娘提點呢。”


    意歡站起道:“嬪妾心服口服。既然茶非最佳,自然是不能入皇上之口。”說著舉起茶盞,嬿婉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意歡便將盞中茶水潑在地下。


    嬿婉和眾宮人在心中哀嚎一聲:地毯!洗起來多麻煩你知道嗎舒嬪娘娘!


    皇帝卻是暗自慶幸不必喝那個可疑的水煮的茶了,笑著打圓場道:“舒嬪也是一時神思不濟,未必是茶的緣故,這茶,朕還是帶回去好好品味吧。說來這龍團鳳餅,從前明時就失傳已久,不想今日卻在舒嬪這兒見到。”


    意歡道:“這龍團鳳餅隻是形製相似,實則並非北宋時的貢茶。北宋貢茶用建安茶,臣妾這個卻是用了普洱,是臣妾的叔父前幾年賦閑時,特意前往雲南,命人采摘了新鮮茶葉,又經過揀芽、蒸青、揉撚、幹燥,再仿造宋朝時添了龍腦香,放入模子,用小木錘敲打成型。”


    皇帝饒有興致道:“哦?朕記得你叔父永福先前的確被先帝革職,後來朕給他安排了一個盛京刑部侍郎的位子,這永福被革職後,倒是真有情致啊。”


    意歡道:“皇上從前,不就一直喜歡普洱嗎?”她癡癡望向皇帝:“您的《烹雪用前韻》,臣妾還記得。‘獨有普洱號剛堅,清標未足誇雀舌。點成一椀金莖露,品泉陸羽應慚拙。寒香沃心俗慮蠲,蜀箋端硯幾間設。興來走筆一哦詩,韻葉冰霜倍清絕。’”


    瓔珞和明玉感到自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意歡似乎沒發現在場眾人神色複雜,依舊沉浸在自己對皇帝的癡心中:“臣妾正是回想起‘寒香沃心俗慮蠲’和‘韻葉冰霜倍清絕’才會特意用多年前攢下的梅花雪水,為您烹茶。”


    皇帝的笑容淡了幾分,仍舊溫和道:“朕都知道。你不舒服,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玫貴人也道:“是啊,姐妹們玩也玩夠了,嬪妾看璟泰、璟馥兩個小的也困了,今天就先這樣吧。”


    眾人散去,皇帝斂了笑容,叫來進忠小聲交待道:“去告訴粘杆處,另外傳消息給兆惠,查一查永福。”


    轉頭換上一副笑臉,對容音道:“其實朕今日來是有事情要同皇後商量。”


    容音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皇帝道:“慎嬪滑胎,他阿瑪也遭難,該好好補償慎嬪,給她一個妃位吧,等她出了小月,就讓欽天監擬個良辰吉日,行冊封禮。至於桂鐸,朕想著他治水有功,此次傷了身子,幹脆調回京裏給個閑職養著算了。”


    容音道:“臣妾替慎嬪妹妹多謝皇上關懷。”


    皇帝道:“朕還在想,將一位公主交給她撫養。”


    容音遲疑道:“可現下公主們都是由生母撫養。”


    皇帝道:“皇後忘了?還有一位。”


    容音道:“皇上的意思是,和親王的格格?”


    皇帝道:“是。和親王的格格,自朕一登基就抱進壽康宮裏撫養,如今也四五歲了,正是皮的時候,裕太妃年歲大了,恐怕招架不住。朕想著封她為和碩和婉公主,等慎嬪晉位後就給她撫養。”


    他另有些不能宣之於口的想法。烏拉那拉氏的方法雖然卑鄙,但是管用,否則桂鐸不會被控製多年,甚至烏拉那拉氏都倒台很久後才舉發。


    這和親王的女兒,雖說抱進宮裏,可仍是由和親王生母裕太妃撫養,震懾之力也許小了些。


    現下太後倒台,壽康宮早就不是水潑不進針紮不進的地方了,借機控製住宗室子嗣,才能進一步將宗室牢牢綁在自己身邊。


    容音不知道皇帝又想幹嘛,不過此事看起來倒不是壞事,於是道:“但憑皇上吩咐。”


    說完正事,皇帝才輕鬆一些,問皇後:“說來朕方才看最後一道茶,皇後這邊不過是尋常茶餅,並非上佳名貴之物,為何竟能贏了舒嬪?”


    容音道:“皇上博學,必知當年蘇子瞻,蔡君謨鬥茶故事。蘇才翁嚐與蔡君謨鬥茶,蔡茶精,用惠山泉;蘇茶劣,改用竹瀝水煎,遂能取勝。嬿婉用的水固然不是惠泉寺後的清泉,可也是玉泉水,又用竹筒瀝過,比起那甕裏的,也是好水了。


    所謂‘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試十分之茶,茶隻八分耳。’


    茶餅工藝繁難,前明太祖便以其勞民傷財,下令罷了餅茶上貢,龍鳳餅茶才會失傳,餅茶也漸漸少了。臣妾這裏其實沒什麽上好茶餅,多是炒製的散茶,皇上前兒賞的普洱還在長春宮呢,那兩包瓜片已經是壓箱底的好茶了,隻能用這般討巧法子了。”


    皇帝心下有些羞窘,欲要轉移話題,便說:“也是嬿婉機靈,才學了幾日,就已經很有心得了。”


    這時進忠回轉,佇立在側。


    皇帝道:“皇後先去安排吧。”


    容音帶其他人離開,進忠才小聲道:“皇上,您說的事情奴才已經交待了,還有,粘杆處的衛士說,前兒啟祥宮的事情,又有人吐了東西出來。”


    說著將聲音壓得更低,附耳說了幾句。


    皇帝霍然而起,大怒道:“竟然還有這等事!你告訴他們,給朕好好搜,好好問,不用怕嘉貴人發現!”


    奉天府中,桂鐸重傷初愈,便讓人搬了積下的公文,日日用還能活動的右手批閱不停。眾人苦勸他好好休養不得,隻得隨他去了。


    這一日兆惠求見。


    兆惠照例勸了兩句好好休息等語,才道:“桂鐸大人,本官這幾日提審了那些隱匿甚深的北族,有幾條線索,指向您就任奉天府尹後,辦過的一樁案子,所以本官需要向您詢問一番。”


    “您還記得,四人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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