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教師,王母是極為盡責稱職的。


    而作為一名鄉村教師,她付出了更多的心血與艱辛。


    鄉村的師資力量嚴重匱乏,她一個人帶三個年級的課,有時甚至是四個年級的。


    除了給學生上課、批改學生的作業、認真備課,她還要定期進行家訪。


    而有一部分學生的家很分散,住在遠近不同的村子裏。


    每次家訪,都需要很長的時間。


    尤其是當有習成績很好的學生,因家境貧困而輟學時,她要再三登門,一一做通家長的思想工作,讓學生重返校園,並幫助申請減免學費,或自掏腰包給學生買學習用具等。


    後來,鄉間成立了“掃盲班”。她與另一位老師又肩負起掃盲教育的重擔,利用業餘時間教他們識字、算數。


    此外,在周末的休息日,或寒暑假期間,教育部門會時常組織開會、學習,地點一般是所在的公社,有時也會在縣裏。無論路途多遠,她都是一步一步走著去的。


    無論多忙多累,她依然熱愛自己的工作,關心自己的學生。


    婚後,守寡多年的婆婆是很疼她的,但由於她的丈夫在外地工作,不能經常回家。所有的家務活,還有田間地頭的勞作,基本都被她和婆婆包攬。


    一年四季,無論寒暑,她都起的很早,即使夜裏備課或外出家訪等,忙到很晚才睡,也不例外。


    通常是她的婆婆在家做早飯,她則扛起鋤頭,下地幹活。


    吃完早飯,她帶上午飯,步行去幾裏外的學校給學生上課;婆婆給院裏的雞鴨豬狗等喂食後,接著去地裏忙活。


    她懷孕後,婆婆更心疼她,除了給她多做一些好吃的,還堅決不再讓她下地幹活。怕她閑不住,婆婆總是在夜裏悄悄起床,偷偷將該做家務活都做了。


    然而,從王海莉出生前的最後三個月起,她逐漸感到身體出現了很多不適。


    由於一向忙慣了,她想也許是太累的緣故,又怕婆婆知道了擔心,便沒有表露出來。


    直到臨產前幾天,她感覺自己快承受不住了,也害怕肚子裏的胎兒會有危險,才對回家的丈夫說起。


    那做丈夫的非常擔心的同時,也很自責,感覺自己對妻子的關心不夠。怕出萬一出什麽意外,他沒送妻子去鎮上的醫院,而是果斷地將她送去兮和縣人民醫院待產。


    醫生的確診結果很快出來,她患上了風濕性心髒病。


    在醫生和相對先進的醫療條件的幫助下,她有驚無險地闖過鬼門關,生下女兒王海莉,母女平安。


    就在她的丈夫高興之餘,一個壞消息不請自來。辦公室裏,醫生嚴肅的話語響在他的耳邊,他的妻子最好不要再生孩子了。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王海莉過了百日,王母的身體逐漸複原,王父找了一個合適的機會,措辭良久後,小心翼翼地將醫生的話告訴了她。


    王母聽後,呆愣了片刻,晶瑩的淚水珠串兒般滾過她雪白的雙頰,匯成兩條潺潺的溪流,奔向細長而白皙的脖子。


    “不要哭!你不要哭啊!”


    王父一把攬過王母,心疼地替她擦著眼淚。


    “這是真的嗎?醫生真是這樣對你說的?”


    “真的!”


    “不!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你聽錯了!”


    “你不要激動,坐下來,先坐下來。”


    王父擁著王母走到床邊,拉她坐下,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讓她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我一定要為你生個兒子,我不能讓王家因為我而斷了香火。否則,我死……”


    “你都在說些什麽呀!”王父一下捂住王母的嘴說:“我們不是有海莉嗎?有她一個,我就很知足很高興了。你看,她又笑了,她有多可愛呀!”


    “這件事先不要跟娘說,她接受不了的。我一定要想辦法,再生個男孩兒。不然,我對不起爹,他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你嫁給我,已經是在報恩了。難道你還要搭上一條命不成?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讓我和孩子怎麽活啊?”


    “辦法總會有的,我不是好好的生下了海莉嗎?我不能讓爹沒有孫子。否則,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是閉不上眼的。還有娘,她嘴上不說,心裏也是盼著抱孫子的。”


    “先不要說這些了。快看!海莉這是怎麽了?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這時,小海莉在繈褓中皺起小小的眉頭,小臉漲紅,咧開小嘴哼唧著,馬上要哭了。


    “她一定是大便了,你快去兌一盆溫水端過來,我給她收拾幹淨,再洗洗小屁股。”


    王母含淚說完,解開小被子,一股臭氣撲鼻而來,小海莉卻舒服地咧開了小嘴。


    “吱呀”一聲,大門開了,一位老人背著一捆益母草,腿腳有些不穩地走進院裏,走到石磨前。


    那是一捆品質極好的益母草,老人從肩上卸下來,解開捆著的草繩,一把一把拿起來,仔細地擺放在幹淨的磨台上,圍成一個圓圈,很像綠色的琴鍵。


    陽光在風的慫恿下,伸出少女般的纖纖玉指,在這琴鍵上彈過來,又撥過去,撥出了餘音嫋嫋,落在老人溢出希望的眼角和眉梢。


    老人是小海莉的姥姥,她曾經白皙柔韌的皮膚沒了光澤,如同一張存放多年的白紙,在日子的熏染浸泡中早已泛黃。


    時光的刻刀一下又一下,從沒放慢雕刻的速度。


    不經意間,細碎的皺紋在她的臉上開成了一朵朵花兒,汗水灑在上麵,試圖修正並回放她年輕時的俊俏模樣兒。


    她一生辛勞,先後生過十一個孩子,有四個夭折了,活下來的七個,如今都已結婚成家。各自的日子過的雖然算不上富裕,卻也如同小河流水,日日向前,波瀾不驚,讓她倍感欣慰。


    小海莉的媽媽是她的大女兒,為了幫她撐起那個家,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原想著她結婚後,會過上輕鬆安生的日子,誰知她又得了心髒病。


    那一天,在醫生辦公室的門外,她無意中聽到醫生對大女婿說的話,馬上顫顫地離去。


    回家後,一連幾夜,她都沒睡好,失去孩子的傷痛再次席卷而來,如同生鏽的犁鏵再次翻耕著她已走向衰老的心田。


    做娘的,又有哪個不是心疼自己的兒女的?


    可是,難道因此要讓王家的香火斷了嗎?


    不!她和她的大女兒都不能,也不忍心。


    萬分的糾結與痛苦中,一個人影驀然浮現在她的腦海。


    然而,這個人……


    還有別的辦法嗎?


    實在是沒有了!


    家中的錢,還有借來的錢,都穩妥地藏在身上,她再次走向裏間的屋子,靠北牆放著的舊木櫃早已敞開。


    又遲疑了好大一會兒,她才從櫃子底下翻出一個小布包,指尖顫抖著打開,取出裏麵的一個油紙包,更加小心地打開,見裏麵的東西完整無缺,忙仔細揣好。


    她慢慢抬起一隻腳,猶豫中,猛地邁出去,邁出家門,趕往數百裏外的一座山林。


    那個油紙包既像一團火,又似一坨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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