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多鍾,錢梅朵帶著貝貝回家,倒是沒說什麽難聽的話,卻冷冷地吊著一張臉,一副不理也不睬的樣子。


    方母看著,不覺氣又來了,心裏馬上想到胖嬸屢試不爽的真經之一:兒媳隻要開始甩臉子,公婆就要撂挑子。


    於是,借著方子圓要結婚的事由,方母想拉著方父一起回老家,住一段時間,讓錢梅朵嚐到帶孩子的苦和累究竟是一種什麽滋味了,再請他們回來。


    回方家嶺,方父是猶豫的。


    私下裏,他曾不止一次對方母說過,梅朵是個好孩子,她在某些言行上對我們的不敬,都是錢母錢父他們兩口子挑唆的。


    方母聽了,嗤之以鼻,伸出食指點著方父的鼻子說,你這話倘若被阿q聽到了,恐怕他也會笑的小辮直搖,辮稍在半空中一個勁兒地畫圓圈兒。而且,還會畫的要多圓有多圓呢。


    “離子圓結婚的日子還早呢,不用這麽急著趕回老家去吧?您和我爸爸都走了,貝貝誰來帶?”


    方子程心裏一急,話裏帶出幾分火氣。


    “不是還有你丈母娘嗎?她住的近,會做事,更會說話,總能合你們的心,稱你們的意,讓她來幫你們帶孩子,你媳婦兒豈不是更放心嗎?”


    “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也在家中看孫子。真要走,您自己走,我爸爸不能走。”


    “我不走,我留下來看貝貝。”


    方父見他們娘倆兒這個樣子,接下去一定會吵起來,忙開口說。


    “你留下看貝貝?你會看嗎?那你可得看好了。”


    方母說完,狠狠地瞪了方父一眼,“嗤的”一聲,拉開軍綠色帆布提包的拉鏈,將方父的換洗衣服一股腦兒翻撿出來,扔在沙發上,提起包,氣鼓鼓地出門,直奔長途汽車站而去。


    方子程推著自行車,遠遠地跟在方母後麵。


    路過一家牛肉館時,看到巨幅招牌上畫著的一頭肥牛,他忽然想起小時候住在兮和鎮,那裏土地多的人家都會養一頭或兩頭牛,用來耕田耙地種莊稼。


    好像是上小學二年級的一天,方子程和小夥伴走在放學的路上,碰巧遇上有一家的母牛正在門前產崽,他們爭相跑過去看稀奇。


    新生的小牛犢脫離母腹,通身濕濕的一團,蜷縮在地上。


    牛媽媽立刻轉身掉頭,伸出粉紅色的大舌頭,溫柔地在它身上舔來舔去,小牛犢的毛隨之一撮接一撮,蓬鬆著立起來。不大一會兒,它周身的黏液幾乎全被舔光了,看上去一下長大了很多。它的小蹄子顫顫地蹬住地麵,四條腿前後有序地伸直,哆嗦著站了起來。


    牛媽媽複又掉頭轉身,小牛犢昂起的小腦袋碰到了媽媽的肚子,又看到了媽媽的奶頭,立刻張嘴含住,有滋有味地吸吮起來。


    乳白色的奶汁汩汩地流進它的胃腸,溢出它的嘴角,它的體內不斷蓄積起力量,小腿慢慢不抖了,很快站的四平八穩。


    吃飽後的小牛犢精力充沛,高興地在牛媽媽身邊走來走去,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圍觀的那群孩子,歡快地“哞”了一聲。


    然而,牛主人老婆懷裏抱著的小孩子卻被嚇地哭起來,她隻好抱著左搖右晃,哄了好一會兒,那哭聲才住了。


    處在兒童期的方子程看到這一切,忽然覺的人類真的算不上是高級動物。


    嬰兒出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吃喝拉撒等全要依賴大人的幫助,走路也是在一年左右才能學會。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起一個奇特的幻想,假如新生嬰兒的媽媽或爸爸也有牛媽媽那樣神奇的舌頭就好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方子程總想著在哪一天能吃到煮熟的牛舌頭,最好是一整條的牛舌頭,他很想從中獲得那種神奇的力量。


    然而,能吃到一條牛舌頭也是幻想。


    此時,屠宰耕牛依然是違法的。


    方子程回過頭去,又看了一眼招牌上的“肥牛”,苦笑了一下,他是怎麽了?怎會想起那件遙遠的往事,還有那種幼稚的幻想呢?


    婆媳似母女,曆來少有;婆媳如天敵,古已有之。


    隨著新生命的呱呱墜地,給一個家庭帶來喜悅的同時,也常常令婆媳之間的矛盾叢生。


    方錢貝貝的出生,方母的到來,結束了方子程的幸福生活,他夾在親媽和妻子中間,左右為難,日子過的比風箱裏的老鼠還要不堪。


    哎!什麽時候,國家能出台一項政策,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做了母親,可以給予兩年到三年的法定假期,讓她在家專心養育孩子。


    如此一來,她們母子或母女之間既能建立起深厚的親子關係,減輕孩子青春期的叛逆,又會讓婆媳矛盾最小化,而每個身為丈夫和兒子的複合體也基本不會再受夾板氣了。


    最近,錢梅朵執教的幼兒園出台了一項新規,凡是本園教職工的子女,入園的年齡無需再滿三周歲,兩周歲半即可。


    方子程聽到這個消息,比買彩票中了大獎還要高興,他終於可以提前從“風箱”中解放出來了。


    然而,他高興了沒多久,貝貝卻摔了一跤。


    這一跤,讓他重新跌回到婆媳矛盾的夾縫中,他又成了“風箱裏的老鼠”,那“風箱”的杆子又被他的妻子和親媽拉鋸似的,你來我去,再次拉的呼呼生風。


    “熬吧,慢慢熬吧!”


    路邊粥攤飄出的米香灌進方子程的鼻子,他盯著粥鍋裏上下翻滾的米粒,頗有感觸地自語。


    方子程繼續走著,雙眼看向方母的背影,不明白一向疼愛他的媽媽,為何在他結婚後,像變了個人似的?


    爸爸哪是個看孩子的,他一向對小孩子是沒有耐心的。


    媽媽這一走,他該怎麽辦呢?女兒萬一再摔了,妻子這一關該怎麽過呢?


    方母明知方子程走在後麵,卻一直沒有回頭,她的心裏既苦悶又委屈。


    特殊的家庭經曆,讓她幼時渴望父愛,長大後又渴望愛情。然而,她從來沒在丈夫那裏得到過愛情的一鱗半爪,或類似父兄般的關愛。


    方子程對錢梅朵無條件的愛和包容,不覺刻進她的潛意識裏,點點滴滴,最終串成了沙漠仙人掌的刺,常常紮著撓著她的心。


    同樣是女人,同樣是漂亮的女人,為何命運如此懸殊?


    一對親父子,為何對各自妻子的愛會截然不同呢?一個如枯井,一個似深海。


    此時的方母並不知道方子程曾經自殺過,還是為了錢梅朵。


    如果她知道了,又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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